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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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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之下,谢含章终于支持不住,猝不及呕出一口血后就立刻晕了过去,怀里还紧紧抱着Sirius,仿佛还无用又执拗地认为,只要自己楼得紧了,足够惦念不舍,怀里的人就能死而复生一般。
可惜如今的科学在发达到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程度之前,就已经残酷地证实了灵魂的虚无缥缈,即便笃信玄学,从古至今也没有能死而复生,逆天改命的例子。
死了就是没了,他将永远在你的生命中消失,甚至连往昔旧事,音容笑貌都会逐渐被记忆摒弃遗忘,即便偶尔有幸,能在梦里相逢,所碰见的,都不过是三两残影,与天堑之隔,飘远得隐约模糊,再仔细也听不真切的声音。
谢含章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死别,可惜一颗赤子之心滚烫,至今仍未麻木冷淡,再遇见这样的事,也还会是痛彻心扉。
这种感性使得他连昏睡都被无休止的噩梦所纠缠,仿佛四肢都被沉重的石头绑着,坠入深深的湖底,窒息与黑暗无休止般蔓延滋长,让人没有挣扎的力气,更离谱的是,即便在梦里,千疮百孔的胃也不肯放过他,仍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好像燃有一把炽热的火,一路从上腹狂轰滥炸,烧到心房,连跳动的心脏都被无辜牵连影响。
生平头一次,谢含章有了体内的器官终于受不了他的虐待,准备拉着他同归于尽的不详预感。
眼前灰蒙蒙一片,他强忍痛楚,踉踉跄跄地孤身走在梦境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上,被迎面向自己撞来的大卡车吓了一跳,耳畔蓦地响起母亲尖锐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与父亲的血肉之躯被车轮碾过,血肉模糊的场景。
“……爸,妈,”谢含章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脸庞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依然能感受到她临死前所承受的,万分痛苦的女人,半蹲下来,含泪问,“是不是很疼?”
“这么疼,”谢含章看着他们,眼中满是不舍,“值得么。”
画面蓦地一转,又变成了Sirius中枪倒地的场景。即便梦中的世界没有色彩,谢含章却仿佛仍能看见那巨大的创口,与边缘被子弹烧得焦黑的皮肤,血腥味与焦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作呕。
他偏过头,吐出一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着眼前父母与Sirius的尸体,呆愣良久,遂猛地一擦眼睛,苦笑着骂道:“DNMD,他们舍命救我,就是想让我平安喜乐的活着。这种功德,要真有鬼神的话,他们早往极乐净土去了,还费得着在这里跟我纠缠不休?”
谢含章缓缓伸出手去,触碰上Sirius冰冷的尸身:“是我执念太深,始终无法介怀,才让你们成了被囚在梦中,狰狞的恶鬼么?”
Sirius的尸体顿时瓦解,整个场景尽数破裂,碎成无数纸屑般的碎片,再于谢含章面前,一点一滴汇聚重组。
谢含章低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古朴而老旧的桥中央,两畔生满了殷红妖异,盛开的彼岸花,或许人是真能感应到自己的命数,作为坚定的科学唯物主义者,谢含章竟丝毫没有觉得奇怪,甚至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就该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向那一片漆黑的深渊。
只是每往前踏一步,耳畔就会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有钟叔关切的:“小少爷。”有EMP队员们笑骂出来的:“GDX。”有尘念清冷中带点温柔笑意的:“含章。”有沈清梦嘲讽的:“傻弟弟。”,有陆纵、池羽和APG的老队员们,有电竞圈内外,与他交好的朋友,也有欣赏他的长辈。
越来越多的声音从梦境外涌出,试图让他停下前进的脚步,而谢含章只惊讶于自己居然能认识这样多的人,并从心底横生出不枉此生的感慨。
直到走最后一步时,耳畔传来顾冥隐忍克制着无限爱欲的低吼:“谢含章。”
谢含章停下来,茫然四顾:“小冥?”
“谢含章,你不能走”顾冥的声音里含有无限的悲伤,“你还没来得及吻我。”
ICU病房内,连接谢含章心脏的心率检测器传来心率异常的尖锐警报声,探病的顾冥深吸了口气,悲伤且深情地凝望着他,并在他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先欠着,醒来还我,我等你。”
说罢顾冥就被蜂拥而入抢救病人的医生们强行逐出。
在Sirius被枪击杀害之后,谢含章也因受刺激太大而胃痛晕厥,此事甚至惊动了远在国内的沈清梦,沈家大小姐当即坐上专机,载着整个医疗团队过来,将谢含章这个臭弟弟带回国内医治。
检查之后才发现,他已是胃癌晚期,中途又没能及时治疗调养,导致癌细胞扩散到肺部,只能采取放疗和化疗来一直扩散速度,适当延长生命。
谢含章昏迷的时候动过好几场凶险的大手术,至今已收到二十多张病危通知书。经各重点医学院校,在医治胃病上经验老到的医师教授们商议,决定先切除他百分之四十二,被癌细胞感染得溃烂的胃。
切除后直接转移ICU,监察生命体征,在观察癌细胞扩散走势程度,与各器官健康指标后,再商讨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顾冥站在病房外,透过上半层没贴磨砂窗纸的玻璃往里看,谢含章的身体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脸也脱了相,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上腹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暗黄的药水与做完手术缝针后未能及时止住的血液隐隐从内往外渗透,染得纱布黄红斑驳。
这个奄奄一息,站在阴阳交界处,离死亡仅一线之隔的少年,曾手捧金杯,沐浴金雨,登顶世界之巅。
可见疾病并不会因为成就而宽恕任何人,也不会因为你多有钱,能请多少在医学界有绝对权威的专家教授来会诊,就让你好受。这么多年,谢含章终于为过度消费身体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