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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1 百年一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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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雪要封山了。
山中的旅店里，人们正仓促地整理行李下山。风吹得门帘猎猎作响，酥油的气息弥漫在屋檐底下。
木门开合之间，少年喝完碗里的酥油茶，把空碗推回桌边。
他的指尖冻得微微发红，却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收回了手。仿佛身后的喧哗与他无关。
“你要到哪里去？”老板收回碗。
少年抬起眼睛，雪光映进眼底，他静静地看向山腹深处。
“那是无人区。”老板的动作顿了一下，“前几天刚有人失踪。”
少年点了点头，没再作任何解释。他站起身来，拢紧领口，转身朝雪地里走去。他留下的脚印非常浅淡，很快就会被一场大雪掩埋。
这将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旅途。真正的困难还没有开始，低温只是一个序章，等待他的还有很多。
他并不害怕。因为他已经知晓终点。会有一盏不熄的灯火，在远处等他。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从冰原中走出来。
02
“没有人愿意接替这个位置。”老人的声音在火光中慢慢散开，“你是唯一的一个。”
少年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你将告别你的一切过往。”老人望着他，“从此之后，你会不断遗失过去。再之后，你的未来，也会慢慢地消逝。”
他低下头，仿佛在聆听某种极其遥远的声音。
那人的轮廓在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终究会被在冥冥之中的意志抹去。他无法阻止，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他的名字。
寺庙的后山很安静。风被山体隔绝，只剩下枝丫间极缓的摩擦声。雪地的草木生长得极慢，仿佛已经被时间忘却。
吴邪就是从这里走来的。他曾经说，有一种花，在这片雪地与岩石之间开放。
少年要找到那种奇异的花，来证明那个人真的存在过。
“再见。”
他喝下了红色的酒。酒液在身体里扩散开来，一瞬炽热之后，是无边的倦意。记忆开始褪色，只余下一些模糊的残影。
意识沉没前，他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石哨。那是吴邪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记忆已经靠不住了，他希望，身体能替他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
03
四姑娘山，峭壁之下。
山洞石缝里传来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似乎是陶罐裂开的声音。瞬间，几只通体血红的小虫爬了出来，只有指甲盖大。
一种腐尸的臭味，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气息，在洞中迅速弥散。有人发出尖叫，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同伴的皮肤瞬间泛起大片红疹，很快融化成血红一片。
“都别动。”张起灵的声音穿透整个山洞。
所有人下意识停住了动作。但也只是一瞬。队伍的人员都是九门的人，还混合了它的势力，他也无法完全命令。
有人惊惶地往洞口狂奔，脚步踉跄，不少人根本没摸清方位，在昏暗中乱撞。其中一人被推得头撞在石壁上，头皮直接被划开了血口子。虫子贴上了那人裸露的皮肤，他的手臂迅速烧到肌肉，洞中又多了一具血尸。
大祸已至。
身影一晃，张起灵穿行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之间。他拎起几个正在胡乱奔跑的人，一记手刀敲在对方后颈。
一连三人被击倒，拖出去。
但人群在四处践踏，又有更多的血尸出现。那些刚刚志在必得的好手，都在血水中拼杀。有人试图逃出山洞，更多的人被活活挤压踩死。
……
“封住洞口。”
洞外传来混凝土车的轰鸣。水泥顺着石壁流下，挤进岩缝，和血水搅在一起。被堵在洞口里的人绝望地扭动，想从洞口冲出去。几个满身是血的幸存者被抬了出来，脸上全是石灰浆。
史上最大规模的盗墓行动，终结于一场溃败。
没人预料到青铜球的真正用法，更没人预料到，错误之后的世界，会变得彻底无法理解。
张起灵蜷缩在石室的尽头，水潭冰冷刺骨。他靠着岩壁，已经无法分辨哪一处伤口更加致命了。血止住了，疼痛却还在体内缓慢流动。
更糟糕的问题，来自他的大脑。
无数陌生的画面，在一瞬间涌入他的大脑，挤压他仅剩的神志。他能感觉到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正以无法拒绝的方式取代他自己的存在。信息反复堆叠，大脑嗡鸣不止。
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唯一剩下的，是迷乱中浮现出来的模糊印象。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眉眼温和，神情总是带着关切。
张起灵试图想起他的名字，但每次，思绪都在即将抵达时断裂。他记不起对方是谁，也不知道那段记忆发生在哪里。但他知道一件事。
这个人，对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能走出这个洞穴，他必须找到他。
这是记忆最后的方向，也是张起灵仅剩的“想”。
04
他是在极深极冷的黑暗中被拽出来的。这是一个窄小的空间，皮肤贴着竹条，有尖刺扎进肉里。
没有余力应对外界。他只是安静地蜷缩着，先处理内部的混乱。
太多不属于他的碎片涌了上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里，要到哪里去。一切都太突然了，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疑问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完全吞噬。
他是一把失控的刀，还未装上鞘。锋刃外露，对一切刺激都有条件反射般的警觉。
等到眼睛不再被光刺痛，意识才慢慢从震荡中回笼。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潮湿狭窄的地下墓穴。身上没有任何遮蔽物，甚至连脚趾都裸露在冰冷的石面上。
四周安静得可怕，潮气中混杂了尸臭与土腥味。某种声音在逼近，咯咯咯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活人。
他站起来，迅速锁定的墓道尽头。
一群粽子晃晃悠悠地走来。有十几个，眼窝空洞，瞬间带着某种无意识的凶悍向他扑来。
躲不开了。
这场面很熟悉，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没有武器，但他自身就是一柄锋利的刀刃，此刻宝刀出鞘，直指要害。
一跃而起，膝盖砸进一具尸体的面门，将其整个头骨踩扁。落地时手腕反折，夹住第二具粽子的颈骨，一拧到底。所有的动作都是本能，他所拥有的，只有肌肉的全部记忆与力量。必须扭断它们的脖子，把威胁一一剔除干净。
当最后一具粽子倒下时，他身上已经浸满了黑血。他警惕地后退一步，靠在一块干燥的石壁上。肩膀轻轻起伏，眼神却没有动摇。
需要判断，这个空间是否还有别的生物，或者什么更致命的东西。
安静了一分钟，他才慢慢放松身体，盘腿坐下。
有人叫他阿坤。
阿坤，这是他的名字吗？他只感觉到陌生，不确定它是否属于自己。
现在，他失去了所有的过去和未来，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等待本身。要坚持下去，他想看看自己等待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事物，以及，自己为什么要等待。
不知道需要多久，但它终究会来。
05
队伍里混进了一个新手。
他太稚嫩了，稚嫩得可怕，根本不该出现在倒斗的队伍里。
张起灵听到了他的名字。
吴邪。
06
众人暂时安顿在招待所，张起灵的肩膀在渗血，那人递来包好的药，他没接。只是低头喝水，安静地坐在角落。
吴邪还给他点了盘炒猪肝，汤汁被火气烘出一层热雾。
“你多吃点。”那人说。
张起灵看着他。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了。不带目的地关心，没有任何探问，也不图回报。
他低头吃了几口，沉默的胃部开始缓慢发热。那种热，不仅是猪肝带来的。他说不上来是哪种感觉，只觉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穿过时间的浓雾。
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吴邪正和吴三省说话，偶尔抬眼，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目光清亮，带着安静的、近乎温柔的神情。
太善良了，张起灵心想，这种人，很容易受伤。
如果有可能，他想保护这样的单纯。
后来在云顶天宫，他忽然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话：“连吴邪都发火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
冻毙于风雪之中的人，会本能地靠近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