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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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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那一日,兰蕊儿大清早就来道别。
她平平静静的,范咏稼却哭得不能自已,表妹拧着眉毛,叹了口气,妥协。
“她先行,我们跟在后头。”
她那么难过,不亲眼看着,只怕会一直惦记,放不下。
两架马车,隔得不远不近。
蕊儿在前,梦桃陪着,还有牵线的人一起。他们的马车,走西门出城不远就停了,几人下车步行一段,在那半山腰,果然遇上了香霓。
人脸已是大不相同,但范咏稼认得出这人体态动作,小声说:“表妹,这是我在思过庵见的那人。”
表妹当然知道,他第一次违背自己心意,听了她的建议,用了乙字号,追踪到了这中间人。府里的人一直盯梢与她接触过的所有人,这才轻松让疯丫头和她搭上线。
香霓被人盯紧,不好轻举妄动,若不是八千两太勾人,她压根不会上这个钩。
离得远,看不真切,范咏稼着急万分。
表妹从暗屉里抽出一个外来物,递给她,再教她怎么用。
范咏稼拿着唯一一个千里眼,压下为难,厚着脸皮自顾自去看远处的蕊儿。
兰蕊儿掏出银票给香霓瞧了一眼,香霓要去接,兰蕊儿又收了回来,显然是不信任她的空口无凭。
香霓面上神色有些急,飞快地说了些什么。
两方人马对峙一会,各自散开。蕊儿回了马车上。香霓上山。
范咏鸡放下千里眼,急道:“没弄成,怎么办?”
闭目养神的表妹睁开眼,抓了她急到颤抖的手,安抚道:“总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岭,随手就把人变走,应当是要凑齐场地人手才能坐阵做法。”
也对。
如果不成,蕊儿应该会发脾气,但是方才,她们是平平静静分开的。
果然,前方马车行到僻静处,停了,静静地等着她们靠近,再跳下一个车夫打扮,身手不凡的年轻人。
“禀姑娘,那人说,要送人走,得凑齐法器,嘱我们明日午正前赶到明重寺偏院。”
范咏稼去看身边的“姑娘”,他闭着眼不吭声,她只能自己答复:“既如此,先回府吧。”
“是。”
回了王府,她才帮表妹换了衣衫,就听有人来报:秦王要见。
范咏稼要回避,楚王拉了她,指指书架,柔声说:“你先等会,我趁早打发他。”
“王爷,我先退下吧,秦王殿下……许是有要紧事?”
楚王不悦,朝门外哼一声,语带嫌弃道:“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整日声色犬马,只有缺银子了才会找我。”
……
贵为王爷,也会缺银子吗?
既他不许,她就没退下,站在他身侧,冒充伺候的丫头。
秦王人还未到,讨好声先进了。
“老六,近来可好,也不见你来寻我喝酒,我只能自个来了。老弟啊,哥哥我,想死你了。”
他人进了门,范咏稼要上前行礼,被楚王一把拉住。
秦王风月老手,一眼瞧出些动静,乐呵呵道:“大喜啊,老六也开窍了,母后做梦都要笑醒。嘿嘿,这姑娘不错,长得……诶,还怪有福气的,看着还有些眼熟。”
他自个喜好媚眼细腰的娇柳弱花,虽心里嘀咕老六这口味有些不寻常,但到底忌惮他那说来就来的脾气,又有求于他,只能赶好话说。
楚王低头,小声对一脸忐忑的范咏稼道:“你先去看书,别理他疯疯癫癫。”
安抚完这个,他抬眼去看这个不着调的兄长,眯着眼睛道:“少说废话,有事快说,无事就滚。”
秦王哈哈两声,搓着手不敢去看他,对着斜前方的珠帘道:“好弟弟,我知道你忙,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那个啊,母后留给你的宝贝里头,有几样老玉,呃……我那位婼夫人,缠了我几日,想开开眼界。老六啊,你能不能借我,就给她看看,明儿我就送回来。你放心,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一言九鼎。”
如此凑巧,楚王并不问具体是哪几样,只问:“这人又是哪冒出来的?”
秦王嘿嘿乐,捋捋外袍,不无骄傲地对弟弟说:“可不是那草包美人,这一位,有十分才情。她教你哥哥我,长了不少见识。这总是正经事了吧,嗳,老弟,别不理我。”
“滚出去。”
“哎哎哎,别啊,老六,好弟弟,我说我说。她是临枰县知县的幼女,她爹进京考评,也是我与她的缘分,就那么巧,遇上了。她有才情,长得也水仙似的,就那什么,反正,特别不一样。老六啊,算哥求你了,你就借我两天吧,一天,就一天还不行吗?对了,我还你钱,你数数看,都一千两的,整二十张。”
他伸手递,楚王看都不看那银票。范咏稼为难,若是正经的伺候人,此刻就知道该不该上去接的分寸。
好在,候在门外的溪边,跨进来接了那银票,又退了出去。
她不行礼,秦王不生气,盯着人看到出去了还意犹未尽。
楚王上前,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范咏稼跟在后头,慢了一步没拦住,心里正懊恼呢——两兄弟闹起来可怎么办?
谁知那秦王,却是个肚里能赛龙舟的,不仅不生气,还摸着屁股乐呵呵的,朗声道:“老六,你这回,脚下留情了啊。”
得,这是个爱挨打的。
范咏稼不愁这事了,只为难地去看楚王,她想提醒他:这借的几件古玉,说不得就是为蕊儿离去用的,还是借吧。可是,这种王和王之间,兄与弟之间的对话,轮不到她来插嘴。
秦王挨了那一脚,还没死心,又凑上前,嬉皮笑脸继续求:“老六啊,好老六,你就行行好,借我吧。要是带不回去,你哥哥我,在美人面前,多没面子啊。”
楚王盯着他,看得他脸皮架不住了,才开尊口:“我用不上的东西也是我的,谁要是弄鬼,抽筋扒皮那都是轻的。你是我兄弟,她却不过是个玩意,我信不过。”
秦王一听有戏,又是欢喜又是着急,“老六,你连我都信不过吗?我是你亲四哥啊,咱两谁跟谁啊。往常我没钱的时候,是不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借了没得还就没还。”
范咏稼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您那叫厚脸皮,不是言而有信。
楚王嗤一声,眯着眼睛唤:“来人。”
溪边又进来候命。
“你领着老四去取了那东西,跟紧了他,东西不能离眼。再带几个人。”
溪边垂眸,应道:“是,梦桑、梦松、梦桃、梦槐眼下无差事,我叫她们几个跟上。”
楚王眨眼,溪边安心退下。
秦王还待要客套几句,楚王已经很是不耐地道:“滚。”
秦王抬手耸耸腰带,欢欢喜喜道:“得咧,我这就走。谢了啊,六弟。”
范咏稼不确定秦王是不是会功夫,耐心等着人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说:“多谢王爷。”
王爷叫溪边大人守着玉,是为着差事,示意带上梦桃,却是为着蕊儿。
有梦桃在,她能多安一份心。
楚王走到她身边,翻了一页她正在看的《山海经》,状似不经意地说:“夜里,你叫她过来歇一晚,明儿,不便相送。”
范咏稼懂,明天只怕要收线抓一波人,她们去了,动静太大,肯定是不成的。
她含泪点头。
楚王轻叹一声,转而说起别的:“你家人,若是想见,还是可以见的。”
范咏稼摇头,缓缓垂下去,满心惆怅道:“有时会牵挂,但不见为好。王爷,我是个小心眼的,见了总含怨,想问一个为何。但我知,永远不会等来一个中听的答案,那不如……不去问,不去听。王爷,我兄长……他待我尚好,我……算了,眼下他稍微长进了些,不打扰为好。”
楚王抬了左手搭在她肩上,轻声道:“我上山前,得尽宠爱,一夕骤变,也想问个究竟。后来,后来便忘了,再往后,他们主动给了答案,但已经不重要了。家家,我知道你有许多不顺意,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和我说。这话我以前说过,现在在说,将来还会说。家家,莫与我生分。”
不知怎地,今天他说这话,她听得心里有些发慌,莫名想起萌萌的那句玩笑话“逮着机会睡了他”。
范咏稼臊红了脸,赶紧垂头遮掩,指着书上那插图问:“怎地这个有配图?”
楚王随意瞟了一眼,答道:“简本无图,无趣。你若喜欢,带这本去看。”
范咏稼指指书上那一段“青丘的九尾狐,音如婴儿,食人”,虚心请教他:“王爷,除这个,还有蛊雕,猰貐,狍鸮,蠪侄,合窳,马腹,犀渠,这么多食人的妖怪,都是小娃娃的声音,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这个问题,把楚王问住了。
他幼时就爱这些神神怪怪,爱他们奇形怪状,本事诡异,但真没注意到这个声音如何。
“这……”他想起某事,急中生智道,“小娃娃哭起来,让人心烦意乱,既要食人,自然要扰乱其心智,就如虎啸狼嚎一般。”
很有道理的样子。
范咏稼点头,夸赞道:“王爷真是博学,多谢王爷解惑。”
楚王含笑看她,她的心又乱了,垂首胡乱道:“王爷,我早些回去,接了她过来用个晚膳。有件事……我明儿跟你说,我……暂且还没琢磨清楚。”
前一句说得他心里酸溜溜的,后一句扰得他心慌意乱,又期待又紧张。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走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王,居然心里一咯噔,险些站不住。
“怎么……”
范咏稼倚着门,笑盈盈回头看向他,十分诚挚地道:“今儿是中秋,月儿圆圆,我不会作诗,就简简单单祝王爷:往后事事顺心圆满。”
楚王定定地看着她。
范咏稼不敢直视这样的深邃,扭头离去。
离别之夜,楚王孤孤单单,三姐妹却是敞开了乐,连酒都喝上了。
兰蕊儿抓着个小瓷瓶当麦克风,借着酒劲嗨唱了许多流行歌曲。
范咏稼和梦桃不会唱,但跟着乐呵,拍手叫好。
三人疯过笑过,又哭了一场。
到最后,反倒是要离去的兰蕊儿来总揽劝慰的活。
“好了,不哭了啊,你们该为我高兴,我要回家啦!来来来,这镯子,家家不能戴,我带不走,梦桃,你全留着。妈呀,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这样的古董,在我们那边,老值钱了。”
范咏稼喝得晕晕乎乎,还记着自己从东库房淘了个奇奇怪怪的宝贝,摇摇晃晃起身,从床底下的盒子里翻出那个“瓒”来。
“萌萌,你带着这个。既那些古玉法力无边,能带你回那个家,没准这个,也能跟着你回家。要是成了,那你卖了它,是不是能保住你家的房子,你家的铺子了?你仔细看看,表妹说了,这个也是古玉,祭祀用的。萌萌,你带上它,好不好?”
“行吧。”反正这玩意,看着旧旧的,奇奇怪怪的,家家留着估计也用不上。
山脚下这么闹,却无人来干涉。
等范咏稼酒醒,身边只有一个梦榆,上前搀了她起身,解释道:“姑娘,梦桃和蕊儿姑娘出去了。蕊儿姑娘留了话,让姑娘不必惦记,她会好好的,让姑娘好好保重自个。姑娘,你莫伤心,蕊儿姑娘欢欢喜喜去的。”
范咏稼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了眼泪,勉强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梦榆,谢谢你。”
未初一刻,梦桃风尘仆仆赶回来,见了她,脸上无愁苦,无声微摇头。
范咏稼便知:萌萌已经走了。
她压下难过,问梦桃:“那……那个兰蕊儿,回来了吗?”
梦桃又摇了头,有些沮丧地说:“有气,但唤不醒,那抓来的做法之人说,这是缺了魂。别的,我就不知了。姑娘,你别着急,查出什么来,王爷定不会瞒你。”
她想起另一事,赶紧说来宽慰家家:“萌萌带着那个瓒,后头不见了。”
总算还有件好一点的事,范咏稼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