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坠落（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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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这种生活下，时间流逝的速度快得令人恍惚。
这期间，她陆续见到了陈妍琦、林鸥、赵晴安……还有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
交谈间总是很客气，几句简单的话也经过再三斟酌，所有人都用呵护的态度对她，像面对一个陶瓷花瓶。因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靳原过来的时候，气氛有那么点不同。
他跟在封越后走进会客室，虞晓一开始以为只有封越回来，刚想说话就看见了他后面的人。
“他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封越把手上很小一束雏菊递给她，她接过来，和他对视了一小会，点点头。
封越转身出去了，她小心地把花插进茶几上的花瓶，眼眸低垂。靳原在旁边站着，静谧的空气像一种折磨，不多久便忍不住了。
“晓晓。”
挪过花瓶观察了片刻，虞晓抬头看向他。
“你说吧，我在听呢。”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贴着身侧的手动了动。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吗？”
“嗯。”
“有出去走走吗？”
“这样就很好。”
“……封越他，对你怎么样？”
听出他语气中暗藏的期许，虞晓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
“如果他……”
“很好。”
后半句没来得及吐出，靳原一时定住了。
“他对我很好。”
她又重复了一遍，嗓音轻柔，语调却很坚定，语毕，绽开一个很浅的笑。
然而这一次，靳原不想再轻易后退，他深吸了口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嗓音因为紧张而略带颤抖。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走，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们可以出国，可以……”
“靳原。”
虞晓再次打断了他，她侧了一点头，头发披散在右肩，一双眼睛清澈中显出冷淡。
“你最开始，是为什么帮我的？”
“我……”
他一时神色变动得厉害，张口想解释。
“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喜欢的人？”
“不是！不是这样，你听我……”
面对他激动的反驳，她的神情和语调都毫无波动。
“还是，根本没怎么把我当成一个人。”
这句话实在太过锋利，一瞬间贯穿了靳原的咽喉，惶恐和痛苦在他脸上交织。
“没有……”
辩解都轻得无力。
“其实我能理解的，也很早就察觉到了。”
少女踮起脚尖，在他耳侧轻语，像情人的呢喃，内容却令他浑身发冷。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也想尽办法报答，可是现在不同于往日，我已经太累了。”
“所以，请别在我面前表现深情了。”
说话的时候，她的余光掠过门外，看见了封越的身影。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抿唇笑了一下，纯真似一朵轻软的白云。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座水晶笼子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透明的墙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瑰丽异常，透过一片流光溢彩可以看见外部的绿树繁花，一伸手触碰到的却是屏障。
同届的人都毕业了，她整整一年没接触过课本，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事。
一月的时候，外面下雪了。她侧身坐在窗台上看，封越走进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想出去看看吗？”
“好。”
他们好多天没有出门了，封越给她拿了厚厚的线衣，还有白色的羽绒服。她正穿着绒袜子，抬头看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同款灰色羽绒服，套在自己身上。
“是什么……情侣款？”
“是啊，半个月前买的，只等你说一声想出门。”
他们笑闹了一会儿，封越给她围上羊绒围巾，拉上拉链，牵着她的手出了门。没有坐车，他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可以把两个人罩住。雪粒擦过伞面会发出簌簌的声音，零星的碎雪沾到脸颊上，很快化作冰凉的水渍。
有雪吹到了她的睫毛上，她眯起一只眼睛，用手搓了搓眼角，再睁开时眼前蒙了一层水雾，再去看身旁的人，有种朦胧的感觉。他这一年里消瘦了不少，颧骨略突，垂眼不语时有一种刻薄的感觉。
他明明该永远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发觉她的目光，他转眸看来，嘴角稍扬。
“冷吗？”
他抓着她的手放入口袋，温暖瞬间从指尖裹上来。
路边有卖糖葫芦的店铺，她看见后脚步停了，见他立即走过去要付钱，下意识捏了下他的手指。
“我吃不完的……”
“那就买一根。”
裹着冰糖的山楂晶莹剔透，她就着他的手咬了上去，吃了好几口才咬掉了半颗，只能用有点心虚的眼神瞅他。
“吃不下了。”
封越笑了一声，举起竹签把剩下半颗咬进嘴里，纤长的手指在她嘴边摩挲了下，抹掉了多余的糖渣。
吃完糖葫芦，她说：“我想回学校看看。”
并肩行走风雪中，他们一起把整所校园逛了一遍。第一次见面的体育馆、数人高的看台、空荡的大会场、练习主持词的排练室、只有两个人的自习室、图书馆的角落、拉上幕布的舞台……
往日的回忆渐渐复苏，她好像隐隐回到了以前，从遇见他起，她恍惚就已经在梦中了。
要是能重新选择，她可能不会想再和封越相遇。并不是他不好，仅仅是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跨越的。
“谢谢你，封越。”
她仰头对他说到，笑容清浅，泪光在眼中闪烁。他好像有些不解，她又道：“谢谢你陪我来学校。”
太阳落山了，温度低了下去，一阵风掠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不今天就先回去吧？”
封越又帮她理了下围巾，眼中含着担忧，她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脸。
“我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教学楼一共有八楼，爬上四楼以后，他忍不住询问用意，她静静摇头，没有做出回应。爬完八楼，要喘好一会儿才能平复下呼吸。
顶楼的风更大了。
平台很开阔，周围有一圈半人高的围栏，她从他身边跑开，在中间转了一个圈，仰头能看见灰蒙蒙的天，鹅羽满天撒下来，天旋地转。
封越举着伞大步走来，再次将雪隔绝在她头顶之上。
他隐约有了预感，没有再说话，无声中，沉痛像水一样蔓延，那张精致得令人怦然心动的脸在此刻失色，染上一层灰败。
虞晓趴在栏杆上往下望，一切都是灰蒙蒙的，雪落到屋顶上、地上也积不起来，水泥地上的湿痕是唯一存在过的证明，只是这一点痕迹也会很快消去。
那我呢？
如果我像雪一样落下去，也会很快融化消散吗？
她把胳膊伸出栏杆，去接掉下来的银粟，手掌不久就被冻得发红，呼出一口气，在眼前凝结成白雾。
她还记得第一次走入这所校园的心情，像是走入了童话里的庄园，迷失在奢华的丛林中，中心的雕像、西侧的钟塔，在稀薄晨光的照耀下高大且圣洁。那时候心里很难不升起期盼，梦想开始生根……
至于现在，她其实更想念初中，那所灰扑扑的校园，教学楼和操场也被长久的岁月剥蚀了，篮球架上生满铁锈，上了年纪的桌子一摇就晃，桌角还有人胡乱写下的记号。
他们……那些同学，现在还好吗？
看见那些我的消息又会怎么想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想再来这里了。
我想和身边同学一起为高考努力，考上一个好学校，早日赚到钱，把家里的欠债还清，带妈妈出国旅游。
我想劝妈妈别和那个人结婚，就我们两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会很快长大。
我想回到爸爸出事之前，告诉他不需要为我买蛋糕，我们就这样回家，妈妈在家里等我们。
我想……
无数可能在她眼前铺开，美好又温暖，只要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微笑。
她往前迈了一步，栏杆上的积水扑在地上，溅湿了鞋。失神的封越猛地转头，向她伸出手。
“虞晓！”
黑伞遽然落地。
少女张开双臂，往后倒去，像一只准备起飞的小鸟。
封越离她并不远，他扑上栏杆去捞她的手，眼神难掩惊惧。
能抓住。
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她的表情——细眉弯起，双眼像两泓月牙泉，清澈见底，里面没有悲伤，只有释然。相比起来，过去一年里她的笑都蒙着忧愁的阴霾，仅是一层易碎的伪装。
他的动作不由定住了，尽管只有一秒，他再伸手的时候就已经抓不住她了。
抓不住了。
耳边只能听见风声，发丝被往上吹起。
我也要融化了吗？
真好啊。
一片最轻最洁白的雪花落到了地上。
教学楼下，靳原靠着车，垂头等他们下来。他还是没有死心，在他们出门后远远跟着，想多看她几眼。
他瞟了一眼手表，喃喃道：“这么久了……”
砰！
一声巨响。
他转头望去，灰色的水泥地上，单薄的躯体下，大片烂漫刺目的红色蔓延开来。
那道声音在颅骨间振动，像无尽的丧钟，回音在扩散，一圈又一圈，占据了他的全部。
那一霎那，他觉得已经自己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坠落（完）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