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旷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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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的早晨。
“今天天气真好啊。”病床上的男孩拉开了床位的帘子。
隔壁的人耳朵微动:“小巧儿在叫，咱这窗户上边应该有个家巧窝吧。”
男孩试探的抓住靠在床头的拐杖，慢慢的移向隔壁的人:“你昨天说教我怎么靠听声音就分辨出是什么鸟呢，可不许耍赖。”
……
太阳悬在高空，炙热却不刺眼。仔细去听，还能听到树叶被带出沙沙的响声，男孩照常睁开眼睛，但却没有主动和隔壁搭话。
“笃笃笃，A5床病人，今天要进行全面体检。”护士夹着日常记录板，不知在上面记录着什么，a5床的病人也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护士的方向。
那双如玻璃一样的眼睛里没有光，他失焦了。
“加重……”
“扩散太快了……”
“化疗没有效果……”
男孩的主治医生和护士站在他床前像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讨论着。
男孩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的病可以被治好，他也不希望被治好。
对他而言，活着只是一种折磨罢了。
“或许。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放弃治疗。”男孩小声开口。
周围的杂音消失了，他知道没有人会拒绝他的决定。
在医院里呆了半年之久，院长也不会想负担他的医药费，如果他死的够早，还能省下一口饭多养活一个孤儿院的孩子。
“嗤。”男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么蠢的想法，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他难道不是绝对的利己主义吗？
夜空灵般寂静，男孩细数着自己在医院里度过的日子，好像自从那一次他来到医院就经常会回到这个地方，像是得到了什么诅咒。
“付济岚，你真是一个灾星。”男孩合上被子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一个身影在他眼前悄悄变得清晰，高个子小麦色的皮肤，健壮的身体，还有那洁白的牙齿和灿烂的笑，一点一点拼凑成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直到那人的周围不再模糊，而是如现实世界一般，一个许久都没有来到过他梦境里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听说你今天骂我是灾星。”
“……”男孩轻轻的喊出了他的名字:“付济岚?”
那个像是蝴蝶翅膀一样的人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肩膀，笑容依旧那样灿烂:“怎么才几年没见我就已经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那要是再过几年你是不是听到付济岚这个名字，也只会感叹一句有点耳熟啊？“
“神经。。今年没来找过我，我还以为你死天边上去了”
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却换来了长久的沉默，久得男孩开始心慌，久得男孩觉得付济岚又消失了，如果不是那个身影还立在他面前，如果不是他直视着他。
久到男孩想要开口说自己很想他，付济岚那似是被缝合剂缝上了嘴巴才挣开枷锁：“付济安，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看见你，我说过别来找我，你忘了？”
“…有时候太想一个人，会情不自禁。”
当初摔断了腿的时候，两人在医院里住了20天，这20天里，付济岚教会了他听鸟叫，教会了他去热爱生活。
没过多久，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热爱生活的人，比他先一步离开了。
孤儿院的院长想掩盖掉一件因为付济岚而被剥开的事，于是他“自杀”了。
如果付济岚没有教他热爱自己，没有教他该怎么逃，没有教他怎么奔向旷野，离开禁锢他的枷锁，或许付济安还会活在孤儿院里，行将就木的当着别人困在金丝雀笼子里的文鸟。
少年那天的声音格外的清晰，一次又一次的回荡在他的耳边：“打断自己的腿，明天会有好心人救助孤儿活动，我把笼子打开，爬出去向他们求助，你就会被送到医院，自己找机会逃跑，记住了吗？”
付济安无动于衷的呆在这方天地，对这番话置若罔闻，他翻着手中的书，连余光也未扫到来人半分。
“……”来人见状揪住了付济安的领子：“你现在像个死人，要么好好活着，跑出去奔向属于你自己的旷野，要么现在就去死从楼上跳下去，制造新闻制造惨案，救下孤儿院的孩子！听懂了吗。”
付济安终于有了反应：“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什么都不做，呆在这里用你所谓的尊严来换取我生活的物资，如果我做了什么，我跑了又被抓回来后果怎样还不是我自己担着，付济岚，我只不过跟你说过一句，我想在草地上奔跑，我希望在旷野中追逐彩阳，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吧？”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无法让他掀起波澜，付济岚被气笑了：“好，耍我，是吧？院长把你当拍卖品，你就真的心甘情愿的呆在这里，被锁在笼子里。”
“我的长相是让我生不如死的源头，但同样的，这也是我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好好活着的筹码。”
两人还是进了医院，付济岚撬开笼子，抱着他在好心人进孤儿院的时候，从阳台上跳了下去，双双摔断了腿。
“今天那只燕子怎么没飞过来？”
“你怎么知道是燕子？”
“燕子回来了，但是边上还跟了只杜鹃”“……”
“好像搬家了，难道是因为路面在装修吗？现在这里好像变成杜鹃窝了”
“？”
“鸽子来抢窝了”
“你到底是怎么听出来的？”
“想学的话，我教你？”
本来以为在陌生的地方度过20天，会像度过20年一样难熬，结果谁知道这段日子却像流水一样，哪怕这里是很多人避之不及的医院。
出院的那天他们又回到了孤儿院，逃跑计划失败，哪怕再精打细算，再反复琢磨，他们也只是两个16岁的孩子。
没有什么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少年热忱的心被刺穿。
气氛一直很压抑，那群人没有对付济安做什么，他被关回了原来的那个笼子，瘸着腿，一点一点的走到笼子里，等待着别人关上门。
他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的腿，是医院对他试图告发孤儿院的惩罚。
直到大锁落下的那刻，20天的梦被打破。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要是不逃离这里，不揭露院长等人贩卖儿童用孩子进行情|色交易的罪行，那他就一直都没有所谓的筹码。
仅仅剩下罪恶。
本来他习以为常的已经过了十几年的日子却突然成了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付济岚从此没有来找过他，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被淡忘了，被对方抛到脑后了，直到他突然被放出来，因为警察要检查孤儿院。
有一个孤儿死了，疑似他杀。
付济安的心突然跳的非常快，这很不正常，加之他没有看到付济岚，于是他跟着警察一步步的走，直到走到了一张床边，床上挂着一个姓名牌。
付济岚。
他听着警察之间的对话，脖子上有伤，但致命伤在头部，因为他是从楼上坠落而亡。
至于其他伤痕，孤儿院的孩子之间打架是常有的事。
这件事不了了之，孤儿院里只是多了一个因为没有父母关爱而“自杀”的孩子。
原本可以任他们自由奔跑的旷野，成了没有尽头的无边地狱。护他们安宁的避风港，成了充满罪恶的高塔。
“你以为我真的是死了吗？其实我是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天空，找到了可以让我自由奔跑的旷野，找到了充满花香和阳光的安宁。”那个神似付济岚的影子这样说着。
“所以别来找我，我不想被别人打扰，毕竟现在你是成年人了，但我还是16岁的小孩，我们有代沟了。”
“嗤”，付济安发出了不屑的声音：“自作多情，我从来没说过要来找你。”
付济岚抛了个自认为很帅的媚眼：“那就行，别来打扰我幸福快乐的生活，照顾小孩很烦的。”
两人相视无言，付济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变得模糊，慢慢不见。
他突然从梦中惊醒，但是他已经分不清了，梦里是一片黑暗，梦外何尝不是？
如果不是半年前侥幸得了癌症，他或许现在还被困在高塔里整日与怪物作伴。
他摸索着拉开了床头的柜子，取出了用纸包裹着的东西，是自从脑瘤压迫神经导致失眠后，每天悄悄留下来的安眠药。
手边没有水，安眠药很干，食管也很难受，好像噎住了，好像喉咙被胶水缝合上，又好像一根根针戳着他的脖子，他开始呼吸不畅，肺部受到压迫慢慢失去了意识。
自大狂，我虽然没说过要来找你，但我难道就说过不来吗？
十岁的小男孩已经可以看出清秀的样貌，他的手中捧着一本书一个人乖巧的呆在笼子里，窗外突然出现了响声，他却没有在意，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院长卧室里怎么还有一个小孩？”
听到陌生的声音，他抬起头与窗外的人对视，窗外的人敲敲玻璃：“笃笃笃，能听懂我说话吗？我叫付济岚，你别叫人进来我就进去了？”
14岁的付济安依旧沉迷于那本书。
“旷野？这本书你好像看了好几年了。”
“嗯，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这个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外面有花有鸟……你想出去看看吗？我可以帮你。”
“我想在草地上奔跑，在旷野上追逐彩阳，但是我不能出去，付爸爸不会同意的。”
“你管院长那个老头子干嘛，我说能让你出去，你就能出去。”
“你说要教我听鸟叫。”
“你说能让我出去。”
“你说能带着我在草地上奔跑，奔赴属于我们的旷野。”
“你说的这些，我现在自己来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