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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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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谨带着陆习微找到办公室,陆习微确实是个好助手,乍一提拔,他还有些拘谨,不过厉谨和他相谈甚欢,他也就渐渐放松了状态。
“厉总,公司宣传部为您准备了欢迎仪式,在蓝山港租了一艘游轮,就在下周六。”
厉谨很干脆地同意了,不过他很困。
办公室后面有休息间,他抻了个懒腰,朝陆习微微微一笑,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的上半身懒洋洋的。
单手杵着下巴,拇指搁在耳根,脸颊靠着指节,轻声说:“习微,我先睡一觉,下班时间你叫我。”
“好。”陆习微感觉自己脸都涨红了,赶紧帮他铺好床铺,然后低着头关门出去了。
厉谨结结实实睡了一觉,梦里却走马观花,曾与商时勖携手走过的迢迢长路好似已经深深印刻在他灵魂里,忘也忘不了。
厉谨梦里想,是我害了你,那是你一辈子最糟糕的事。
如果不曾遇见我,你仍然是商氏长子、京市商会的总会长。
我们的错误只出现过一次,却延续了一生,至死方休。
商时勖家教优良,不擅风月,厉谨心如死灰,无心情爱,他们是一对最不熟悉的爱人。
春去秋来,花谢又开,整三年,厉谨不懂说情话,商时勖亦是克己守礼,温存的时光替代了身体的碰撞,他尊重他,至多在厉谨睡熟时偷吻过他的额头,这在商时勖看来,就算是睡过了。
厉谨想笑。
多纯洁的大少爷啊,现在哪还有这样的男人?
厉谨想起那几年,梦境里便充盈着他呢喃的耳语。
边境线烈火冲天的硝烟味,冷雨夜里唯一温暖的怀抱……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被商时勖完全挡在他心门外。
知他梅雨时节喜食樱桃,商时勖打着伞去三公里外买,一颗颗洗给他吃;
知他爱听二爷唱戏,便风雨不误牵他去梨园坐,听听不懂的戏,日行月落,再一同回家。
尽管厉谨不爱,商时勖亦很珍惜。
对于厉谨,他总有用不完的耐心和哄人的力气,可是厉谨始终有太多亏欠,没有机会说抱歉。
世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厉谨感谢他温暖过那段冰冷的岁月,但这次无论怎样的刀山火海,他都会自己一个人蹚过去,来时两手空空,还怕什么命运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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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九点,游轮停在蓝山港。
海河支流淌入蕰海,两岸灯光璀璨如昼。
陆习微下了车,跑到后面给厉谨开门,手仔细挡着顶沿。
厉谨无奈笑道:“习微,你这样弄得我很像在装腔作势。”
陆习微小声说:“别这么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排面必须齐全,而且今晚您是万众瞩目,就是来轻轻松松玩的。”
厉谨心说也是,二人有说有笑走到船前。
楼梯上铺了红毯,人们早早就等着厉谨。
“厉先生来了!”
厉谨对厉氏目前阶段的业务了如指掌,这些事情他干了十年,称心应手,各种总裁挨个寒暄,不落下风。
厉云嶂从船舱里走出来,来拉厉谨:“五弟,都站在这干什么?快进去聊——商会长,又见面了!”
厉谨告诉自己不要回头,今天这样的场合,商时勖肯定会来的。
那边,商时勖披着黑风衣从远处走过来。
海鸥从天际线掠过,夜色把晚霞藏进云层里,他优越的身高和长相都吸引视线。
走近了,橘黄色船灯投向那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长眉微压着眼,寒光湛湛,细长的光流转在睫毛间,长得能遮住半截瞳孔。
整个京市都知晓商会长是位儒商,有张俊美英气的好样貌。
厉谨回过头,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他在想什么。
商时勖微微垂下视线,宽长的手掌友善地落在厉谨身前。
“厉先生,恭贺你执掌厉氏集团,近些天不论是网络还是京市的同僚们都对你赞不绝口,我也很佩服你选择代言人的决策,厉氏的股票大幅度上涨,全是因为你的雷厉风行。”
厉谨说:“商会长客气了,我是生意人,只不过这笔生意我没有赔就是了。”
厉谨只能跟他握手,不过那手还没握住,就被另一只手半路截住了。
“厉先生。”
谭明章慢条斯理地笑着,眉眼里山水曲折,瞳孔满满盛着厉谨,“在和商会长说什么呢?我都走到近前了,你连我同你打招呼都没听见?”
厉谨不动声色一笑:“抱歉,明章,海水声音响,一同走吧。”
明章?真好听。
谭明章耳畔只剩“明章”二字,暗自思量着,厉谨文文弱弱的,手指上怎么有枪茧?
还有,商会长那手怎么不收回去,还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
“厉先生不和我握手吗?”
商时勖低垂着眼睫毛,语气在海面晚风里回荡着低醇温和的回响,他轻轻抬起眼,“你和谭总,好像很熟?”
厉谨的视线向右偏移,淡淡地说:“也是最近才熟的。”
这下意识的躲避行为引起了谭明章的注意,谭明章有种他们好似认识的错觉,暗道这铁齿钢牙的大白兔也有隐秘心事?该不会是和商时勖是旧情人吧?
厉氏要是和商会搅和到一起去,乖乖,那京市不就是他厉氏一家独大了?
没听说过商时勖喜欢男人,厉谨就不太好说,一副少年老成的企业家风范,很像极端禁欲者,不像会和男人“压”来“压”去的,但也不像会爱上什么女人,毕竟京市里背景干净没惹过桃花债的男人不多,厉谨算一个。
可万一他开辟了新赛道呢?不玩女人,玩男人?
玩男人又不犯法,都背着人,而且估计和他玩的男人会相当乐意,倒贴也甘愿。
厉谨若是真喜欢男人,那这京市的名利场可就有意思了。
谭明章藏住眼里愉悦的笑意,率先松开了手,“我与厉先生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前缘,那天晚上厉先生与我有些误会,谁知道后面他跳进江里去救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叫我认识了他,还是值得的。”
商时勖却只听见前半段话,扭过头盯着厉谨的眼睛,“你跳进江里救人?”
海风里的厉谨温润随和,玉质细腻的皮肤如同白瓷器。
那样宁静苍白的一张脸,碎发吹过额角时流露出一些脆弱,却掩盖不了他眉宇间的意气风发。
就像他与厉谨初识那天,厉谨抓住他手那一刻,眼底放出的萤火微光。
商时勖的心肝被他搅得又是疼又是痒,小猫爪子挠,小兔耳朵拱,怎么都难耐,只好稳了稳心神,温和道:“厉先生是去救谁?”
厉谨淡定道:“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被情所伤,我劝了她几句,年轻人,何必为情想不开去跳江。”
谭明章笑得邪性,“是啊,还有为爱烧死的,跳楼的,割腕的,咱们可不能玩生死相随那一套。”
厉谨微微一笑,“明章是清醒人。”
商时勖并不能说许多担心他的话,违心道:“厉先生好身手,如果是我,可能都等不到120来救,就已经溺水了。”
厉谨轻笑,“你太谦虚了。”
商时勖会游泳,而且游得很好,前世总带他潜水进海湾和游鱼戏水,这么说,只为寒暄罢了。
商时勖眉眼本就冷冽,只是想要柔和起来时也是含情脉脉的,唇畔带着点笑,“厉先生,所以你真的要晾着我,不同我握手吗?”
“不,”厉谨对商时勖抱以一笑,“上次见面过于匆忙,没能好好招待你,今天我总算是能弥补遗憾了。”
不论心里如何排山倒海的闹腾打鼓,厉谨依然是很正式地同商时勖握手,很紧地捏了下他的指骨,亲切友好,“今儿是我的好日子,欢迎商会长赏脸,以后还要你多照拂。”
“一定。”
商时勖的指头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指尖,说来也怪,握手时不觉有异,这触碰却似通了电流,厉谨后脊梁酥麻又痒,指尖发烫,登时松开手,“先走吧。”
“好。”商时勖温温和和应和着他,半个字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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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乐开始,人呼啦啦往船舱里涌,商时勖盯着厉谨的后脑勺,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他的记忆里并不存在太多谭明章的事迹,这倒是不重要,他看得出谭明章擅长用枪,想必那一握就知道厉谨也擅用枪。
如果姓谭的把厉谨看得太纯善就错了。
厉谨是个狠角色,商时勖只在打手身上见过那股狠劲儿,枪管子抵在心口时还能冷静思考,刀砍断双手时也不曾皱眉,子弹射进脑袋里前一秒还彬彬有礼,落魄时不曾弯下腰,打不折一身傲骨,这很好,也有一点不好。
他太美了,美到干什么都不方便。
恨他的人能排队到太平洋,爱他的人吗,就算他挑挑拣拣来爱,也能绕到边境线。
商时勖盯着厉谨后脑勺那一窝蓬松柔软的黑头发,心想,不论阿谨和谭明章或是和谁之间有什么隐晦的故事,不论阿谨是否从头到尾都没对他有过一丝心动,他偏要横插这一脚。
今生今世本也就是一场豪赌,不成功,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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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厉谨握着话筒,微微笑着,“诸位晚上好,我是厉氏的董事长厉谨,欢迎各位的莅临。”
掌声雷动,商时勖坐在远处,静静地看厉谨。
厉谨无外乎是把前世今天念过的词再讲一遍。
聚光灯下,至亮之处,他眼里只有闪烁的灯花。
他看不见每个人的脸,也没有特意去观察谁的脸色。
他是厉谨,应当是别人来看他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