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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难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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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瓦的清晨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周绛站在酒店窗前，看着远处的湖水渐渐被晨光染成金色。她一夜未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飞往伦敦的返程机票，上面印着下午三点的航班时间。
门铃响了，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周小姐，您的早餐。”服务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瑞士法语区特有的口音。
周绛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她打开门，接过餐盘，上面除了标准的欧陆早餐外，还有一朵新鲜的蓝色鸢尾花——赵侑谦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餐盘下压着一张便条：“十点，湖畔咖啡馆。——YQ。”
字迹依旧挺拔有力，却比往常潦草许多，像是匆忙中写下的。周绛将便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仿佛能从这些笔画中读出他写下时的心情。
九点四十五分，周绛站在酒店大堂，犹豫着是否该提前到达。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随身包带，里面装着那枚翡翠平安扣和所有赵侑谦送给她的首饰。这是她思考许久后做出的决定——彻底了断。
“绛绛。”
这个声音让周绛浑身一颤。她缓缓转身，看见赵侑谦站在旋转门旁，一身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有未刮净的胡茬。他瘦了许多，西装显得空荡荡的，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你来了。”周绛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与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形成鲜明对比。
赵侑谦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住，仿佛害怕惊走什么。“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周绛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从不食言。”
赵侑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又在半空中收回。“我们...去咖啡馆谈？”
日内瓦湖畔的这家咖啡馆有着绝佳的观景位置。赵侑谦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远离其他顾客。他为周绛拉开椅子，这个曾经习以为常的动作此刻显得如此刻意。
“你瘦了。”赵侑谦坐下后第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
周绛没有回应这个观察，而是直接切入主题：“你想说什么？”
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拿铁加双份糖，正是他们各自的口味。赵侑谦甚至记得她喜欢在拿铁里多加糖这个小习惯。
“那张照片，”赵侑谦的手指在咖啡杯边缘轻轻敲击，“程雪宁给你看的，我和她的合照。那不是订婚宴，只是两家公司的合作签约仪式。”
周绛端起拿铁抿了一口，甜得发腻。“你的手放在她腰上。”
“我父亲站在我身后，按着我的手。”赵侑谦的声音里带着周绛从未听过的疲惫，“那天我被四个保镖'护送'到场，手机被没收，连袖扣都被检查过。”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赵侑谦的脸上，周绛这才注意到他左眼下方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过。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周绛立刻后悔了。
赵侑谦苦笑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冻结了我名下70%的资产，限制出境，派人24小时监视。老爷子甚至威胁要撤销我在云晟的所有职务。”他抬头看向周绛，眼神锐利如刀，“最狠的是，他说如果我不配合，就让你在学术界永远无法立足。”
周绛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杯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所以你就妥协了。”
“我在争取时间！”赵侑谦突然提高音量，引得附近几桌客人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需要证明程氏企业在东南亚的项目涉嫌洗钱，这样才能彻底斩断两家的联系。这需要时间，绛绛。”
湖面上，几只白天鹅优雅地游过，与这场痛苦的对话形成鲜明对比。
“赵侑谦，”周绛放下咖啡杯，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赵侑谦沉默地看着她。
“谎言。”周绛一字一顿地说，“无论是善意的还是被迫的。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你就知道我不能容忍欺骗。”
“我没有骗你！”
“隐瞒就是欺骗的一种。”周绛从包里取出一个丝绒小盒子，推到赵侑谦面前，“这是你送我的所有首饰，包括寒山寺的平安扣。”
赵侑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结束了。”周绛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彻底结束。”
赵侑谦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就因为我没能反抗家族？就因为我没有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抛弃一切？周绛，这太不公平了！”
“生活本来就不公平。”周绛也站了起来，声音开始颤抖，“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但我不能...我不能活在你家族的阴影下，每天担心会不会有人威胁我的父母，会不会有人在我的学术道路上使绊子。”
赵侑谦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给我六个月，不，三个月！我一定能解决这一切。”
“然后呢？”周绛挣脱他的手，“就算你解决了程家，还有张家、李家、王家...你们那个圈子永远不会接受我这样的普通人。”
“我不在乎他们接不接受！”
“可我在乎！”周绛终于提高了声音，“我在乎我的尊严，我的事业，我在乎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赵侑谦，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尤其当这份爱情需要一个人放弃自我时。”
赵侑谦像是被重击一般后退一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周绛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角几根显眼的白发——这几个月他显然过得不好。
“所以你的决定是...”赵侑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我们到此为止。”周绛从包里拿出返程机票，“我今天下午就回伦敦，然后继续我的访学生活。请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赵侑谦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周绛心如刀绞。“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日内瓦吗？”
周绛摇摇头。
“因为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赵侑谦的声音轻柔下来，“七年前，哈佛法学院的交换项目，你在研讨会上反驳教授的观点时，我就坐在后排。那天你穿着一条蓝色连衣裙，像极了日内瓦湖的颜色。”
周绛震惊地睁大眼睛。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我找了你三年，直到在《法学论坛》上看到你的文章。”赵侑谦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正是当年研讨会的场景，年轻的周绛站在讲台前，神情专注而坚定。
“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关于你的一切。”赵侑谦将照片放在桌上，“你的每篇论文，每场讲座，甚至你在校园报刊上发表的小文章。我以为...我以为终于等到了可以光明正大爱你的机会。”
周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滴在照片上那个年轻的自己脸上。“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跟踪狂。”赵侑谦苦笑着擦去照片上的泪痕，“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湖边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宣告着午时的到来。周绛看着赵侑谦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回钱包，那个动作里包含的珍视让她胸口发疼。
“我该走了。”周绛拿起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深爱过的男人，“保重，赵侑谦。”
“绛绛。”赵侑谦叫住她，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脆弱，“如果...如果我能解决所有问题，如果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还有可能吗？”
周绛停在原地，没有回头。“有些路，一旦选择了就无法回头。我们...就到这里吧。”
走出咖啡馆，日内瓦的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周绛没有回头，所以她没看到赵侑谦站在窗前，目送她离开的身影，也没看到他手中紧握的那枚翡翠平安扣——那是他趁她不注意时，从退回的首饰盒中偷偷取回的。
回伦敦的飞机上，周绛望着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层，想起赵侑谦最后说的话。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夹着寒山寺签文的那一页。“情劫难渡，当断则断”，老僧的预言终究成真。
周绛轻轻将签文撕成碎片，撒进飞机上的呕吐袋中。当空姐来收垃圾时，那些承载着过往的纸片与其他废弃物一起，被永远丢弃。
飞机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时，伦敦下着小雨。周绛站在到达大厅，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然后打开手机，删除了最后一个与赵侑谦有关的联系方式。
从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