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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宋氏归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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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本宫…”宋归荑眼中神色柔下几分,恍惚片刻,盯着梳妆台上的镜面,“像吗?”
“怎会不像?”锦雁见她有所动容,继续道:“娘娘当年怀着二公主时不也是整日在想腹中孩儿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人总期盼着是个皇子,娘娘却觉得男孩女孩都好,就连贴身的小衣裳都做了好几种样式。”
锦雁絮絮柔和的声音,诉着过往的事情,勾起了那些早被宋归荑忘却的回忆。
镜中映着后面垂下的布帘,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隐隐掀动了几下。宋归荑的思绪被锦雁的一番话扰乱,未曾在意这些。
那个时候的她,不服管教,也不遵循所谓的女子要三从四德。她心比天高,从不觉着自己会比兄长差劲,甚至痴心妄想过哪天女子也能参加科举。
后来这条路她走不通,宋家又在观望夺嫡之争中被卷入漩涡。几个皇子之中,她一眼就相中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端王,也就是后来的陛下。
在老太爷屋门外下跪,十七天风霜大雪,终换得三击掌盟誓。临安宋氏,全族人的性命都压在了她宋归荑的肩上。
她设计拆散陛下和姜柳安,又用宋氏的势力与陛下交易。权衡之后,他们二人,一个最终还是负了心上人,一个如愿成了端王妃。
那时候的陛下虽知道是自己拆散了他与姜柳安,但事已至此,她终究是他的妻,且一旦参与夺嫡便再回不了头,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知冷知热。
可后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二人再也不说话了呢?
是她为了拉拢更多的人,扩大端王府的势力,求着他、逼着他娶了侧王妃,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原本只容夫妻二人诉语的端王府,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当初为了稳固方家,本宫闭门不见,逼着陛下去方执玉的房中。”讲到这,宋归荑的眼眶染上几分红,“陛下本是不愿的,可本宫却拿腹中孩儿要挟他…”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到最后却没能保住。
再后来,姜柳安下嫁云鸣。大婚当日,端王府本不应该让方执玉这个侧王妃前去拜贺的,只是那几天的陛下喝得大醉,而她则留下照顾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爱他,也知道面前这个人从未放下过姜柳安,可那个时候偏偏就是嫉妒了。方执玉也蠢,被她几句话激到,竟然偷换了送去云府的贺礼。
“往后,府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陛下与本宫也渐渐疏远了。直到方执玉的孩子半岁夭折,本宫却又怀上了,她觉着是本宫害了她的孩儿,然后想要本宫腹中胎儿为其偿命,所幸被陛下知道了。”
“至此,我们俩又和好如初。”宋归荑眼中泪珠闪动,长睫一眨,便滴落而下。她伸手覆在小腹上,似乎在怀念什么,“他说不论男女,都是他的孩子,他会亲自去教孩子读书念字,教他们人世道理、是非对错。”
“只是啊…天不遂人愿。”她抬起了头,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面对着铜镜,苦笑一声:“姜柳安与我差不多时候怀上的。当初的贺礼到底是端王府送来的,里面有些常用的妆盒,想来她也是一直用着的,可是方执玉怕也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姜柳安怀的又是双生子,差点就难产了,导致身体落下病根。那时候陛下已经登基了,除了让太医定期前去诊脉,还派了不少人寻访天下名医。
比起自己的孩儿,陛下应是更疼双生子的。尤其是云浮,她幼时身体不好,仍由她怎么胡闹,陛下也从不会对她生气。
姜柳安死的那一天,陛下亲自下江南治洪防灾,连赶了四五天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诺大的殿堂里,唯有一人坐在天下人都想争夺的龙椅上,饮醉痛哭。就同当初姜柳安大婚那日一样,陪在陛下身边的还是她宋归荑。
可是仍由宋归荑怎么强忍,眸中的泪却如断了线的珠串,怎么也止不住。“后面陛下知道真相了,我们彻底回不去了。最后又来了个姜榕安,谁都知道陛下这些年是如何待她的。陛下有多喜欢她姐姐那对双生子,便多期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只可惜,只保住了一个,可陛下却更加愧疚心疼她了。”
所以哪怕陛下忌惮云家的声望势力,也不会真的下狠手,无论何时都会顾及云溪云浮两兄妹,如今又多了姜榕安与她的孩子。
其实最开始他们二人与寻常夫妻无异,陛下已然把她当作妻子,可最后还是成了这般。
皇帝是皇帝,皇后是皇后。
“娘娘,真的就不能放下过去的事情吗,您如今还有二公主和九殿下。”从宋氏陪嫁到端王府,到如今成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锦雁一直伺候着宋归荑,过去的事情她是最清楚的一个,却也是最希望宋归荑放下的人。
宋家已不再是当年的临安宋氏,他们必然会成为宋归荑的拖累。锦雁知道抛弃宋家乃是不仁不义,可她只希望自家娘娘与公主皇子能够安稳一生。
“侯爷已经错了,那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但是娘娘却不同。”
“有何不同?”宋归荑转身,低眸看她,音色冰冷沙哑,“我也…姓宋啊…”
似山脉的碑林,已是让她,包括整个宋氏全族都背负了血海罪孽。
宋氏对不起大渝的将士,而她更对不起云家。
“本宫不能亲眼看着宋氏覆灭。”宋归荑蹲下身子,搭上锦雁的手,眸色坚定,“不过你放心,本宫也绝不会让满门的荣耀葬送在兄长的手上。”
说罢,她便站起身,去将一旁的窗子打开。
殿外燃着星点,寂静无声,只是冷风肆虐,直从外面灌进来。
夏夜的风本应该是夹杂着蝉鸣的燥热,此时却冽得很,吹得宋归荑越发清醒。
没什么不一样的,她当初就是为了宋家才嫁给陛下的,而如今亦然。
锦雁自知劝不住她,只是想到二公主和九殿下,最后还是提了一句:“孤城一事,侯爷已然犯下大错,即便有娘娘遮掩着,但云将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又能藏得了几时?只不过,这事原与公主和九殿下无关,但侯爷回来后却频频联系公主,奴婢怕他之后会将公主也牵扯进去…”
“这也是本宫要警告兄长的,他不应该将默儿…”宋归荑的脸上浮现冷色,只是话还未完,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哐当’的声响。
殿外的风四处刮起,吹得殿内灯影恍惚,后方的布帘也被掀起一角。
“倒是有些本事,能在本宫殿内躲这么久。”宋归荑转过身,望着那露出来的一双鞋,轻蔑一笑,眸中带着不悦与杀意。
而藏在帘后的重落顿时僵住了身子,仍由帘子掀动,露出了半张脸来。只是在暗处,身旁的烛盏许是宫人忘记点了,宋归荑看得倒不是太清楚。
重落迅速反应过来,然后跪下。
重谷那边来了点消息,她原是听了公主的命令带着一盒糕点过来,面上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实则是想从锦姑姑口中探听出什么的。
哪怕娘娘不会要这盒糕点,可锦姑姑终归是疼惜公主的,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东西来。
只是重落来了两次,侍卫都说皇后娘娘还在佛堂,她便起了心思,趁侍卫不注意就进了殿内。哪知这次娘娘和锦姑姑就回来了,还让她听见了这番话。
云家夫人的死,燕门孤城一战,竟然都和皇后娘娘有关。重落咬住下唇,背脊发凉,手心开始不断冒汗。
她怕是没命活着走出这里了。
锦雁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重落,心中一紧,起身往前几步,一巴掌打在重落的脸上,冷声呵斥道:“这么晚了,还收拾什么,不是让你早些弄干净,还留着做什么,小命还要不要了?”
然后转身装作糊涂的样子,“娘娘都是奴婢不好,这年岁上来了人也容易糊涂忘事,原想着娘娘去皇祠的佛堂了便让她们来殿内收拾,奴婢现在就把她带下去好好收拾。”
重落当即磕了几个响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宋归荑轻瞥一眼,“你方才都听见什么了?”
重落颤着身子:“回娘娘,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那你一直在后面做什么?”
重落攥紧手,又磕了几个头,“奴婢就一直在整理后面的架子,也不知何时天就黑了,适才发觉娘娘已经回来了,一时慌神扰了娘娘。还请皇后娘娘饶奴婢一命。”
锦雁也跟着绷紧了身子,便见宋归荑走近,却是默默看着锦雁,好一会儿才开口:“锦雁,本宫乏了。”
“奴婢扶您去歇息。”锦雁起身扶她,然后又朝重落使个眼神,“还不滚下去,等会儿再收拾你。”
重落咬紧的下唇松了一下。
却听宋归荑一句:“沉湖吧。”
锦雁面色不改,依旧好好扶着她,“奴婢知道了。”
跪着的那人终是抬起头,眸子一瞪,垂坐在地上。
片刻后,又响起了皇后的声音,“锦雁,你当真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