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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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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闲只闷不做声了一会,他左右转动着两颗滴溜圆的眼珠子,然后虚着眼睛,皱起的眉头松下来,又疑神疑鬼地开口问祁于:“哥……”
祁于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乐闲手指绞成一团,心里七上八下,以蚊子嗡嗡的声音,颇没有底气地说:“不,不能怪我,我除了叫你哥,就不知道叫你什么了。你又没告诉我你名字是什么,我,我总不能改口叫你叔叔吧?”
哪知祁于一点也不在乎地说了句随便。
乐闲耷拉着眼皮:“算了,还是叫你哥吧,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天是不是变黑了好多……是我的错觉么?”
说完乐闲以龟速把脑袋藏在衣领里,本来以为祁于又要数落他一顿,但祁于只朝外走了几步,说:“不是你的错觉。”他的目光落在地面:“天确实黑了不少。”
乐闲不咋明白他说天黑了不少的时候为什么要看着地,但自己总算得到了祁于的认可,他心里无声地放着喜悦的鞭炮。
天黑了不少。
这里的黑和外面的不太一样,就好比南方的冷法和北方的冷法,都是冷,可却有些许差别。
外面的黑至少还有路灯,车灯的光,可这里由于没有一丝多余的光线,所以到处都黑的一个样。
而且这种黑,让人无端心生害怕。
就好似被困在黑里,躲也不是,逃也不是,因为到处都是黑色,人在其中,既无处可躲,也无路可逃。
乐闲本能地感到害怕,他又觉得自己有点倒霉,淘金不成,又到了这犄角旮旯,挨冷受冻,并且天还黑。他开始想念他家温暖的味道。
这里活人的气息实在太少了,祁于就是乐闲最后且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已经横了心要跟着祁于,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已经自动往祁于那边挤了一挤。
祁于往后退了几步,乐闲也退了几步。祁于往东边,乐闲就往东边,他还蛮懂明哲保身这一套,知道祁于也不是省油的灯,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只是那一段距离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样,黑暗中,两个身影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平地瞬移。
祁于无可奈何,在常人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乐闲见祁于不平移了,尾巴立马翘到天上去了,很兴奋地说:“谢谢哥!靠近你就会很有安全感!”
祁于想锤人。
他现在有八百个心眼,八百个心眼都用在如何成功甩开乐闲这个问题上了。
乐闲一兴奋,话匣子就收不住,开始问起祁于的老底:“哥,我有个问题,你是人还还是鬼啊?”
祁于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乐闲想了半晌,在这个问题上秉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作风,大声且自信地回答道:“我觉得你半人半鬼!”
祁于:“……”
不会说话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话?为什么不闭嘴?
乐闲在会错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顺,他成功地会错了祁于的意,把祁于的沉默当成了认可。
然后他颇自豪地要去揽祁于的肩,祁于闪身躲过,乐闲只好把本来要去勾肩的手换成掌,在祁于肩上拍了一下。
如果天是亮的,乐闲大概就能看到世界上最想把他吃掉的人的脸。
乐闲安慰道:“没事哥,你就算是只全鬼,但你也是条善良的鬼,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见的。”
祁于要真是只鬼,现在应该已经张牙舞爪把他面前这条二货吃个精光了。
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大傻子,但像乐闲这种傻得让他够呛的,他倒是头回见。
当真是破天荒里头一遭,让他开了眼。
他只想尽快去取个东西,然后尽快把乐闲送走,越快越好。
可是今天车迟迟不来,有点反常。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乐闲忽然像头猪往他身上拱,嘴里连声喊了他十几遍哥。
他的嘴好似在噼里啪啦放鞭炮,祁于感觉耳朵都快被他震聋了。
乐闲一边拱,一边指着旁边:“那边那边那边那边!”
祁于往旁边看了看。
刚才他们站的位置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路灯,就在祁于看过去的时候,那路灯忽然变亮,外围的光呈惨白色,里面有丝线,却像眼睛里的血丝。
而且光源十分不稳定,忽闪忽灭。
祁于捻了一张符,折成纸飞机的样子送了过去,那只路灯似乎感应得到有东西朝它飞来,变得越加晃荡,灯光四处破碎,在祁于脸上不断变换交织。
纸符在路灯表层收拢,晃个不停的灯光似乎在表达它的恐惧,但最后,那只路灯不再一闪一灭,发出了稳定的冷光。
祁于碰了碰乐闲的头,低声道:“起来。”
乐闲的头甩成了拨浪鼓:“我不我不不不!”
祁于道:“你起来看一眼。”
乐闲继续摇头。
祁于只好手动别过他的头,乐闲头是扭过去了,但眼睛闭得死死的。
祁于道:“睁眼。”
乐闲斩钉截铁地说:“不!”
祁于又说了一句:“要么你起来,要么我就走了。”
乐闲没法,只得先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他看到前方只是一只普通的路灯,这才睁开另一只眼睛,直起身体。
他惊讶地说:“怎么是路灯?刚才明明……”
祁于问道:“明明什么?”
乐闲小声说:“明明是只……”
“说完。”祁于道。
乐闲的声音变得更加小声:“眼睛。刚才是一只眼睛。”
然后他否认道:“我肯定是看错了!”他自我安慰道:“看错了,看错了!”
哪知祁于淡淡地说:“你没看错。”
“我没看错。”乐闲不带脑子,跟着重复了一遍。
然后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心脏开始后知后觉地加速跳动,他骨碌着眼睛对祁于说:“哥你别吓我,我没看错吗?刚刚那就是一只眼睛?”
他看着祁于,祁于点头。乐闲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祁于拉住了他道:“别晕,地上脏。”
乐闲泪眼汪汪,夹着声音说:“哥,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祁于挑眉:“现在想回家?晚了。”
乐闲哭丧着脸:“我当初就不应该听阿强那混蛋的话,来这种鬼地方。”
他看了一眼祁于,祁于似乎来了点兴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他说鬼界有个地方,有特别多的黄金,只要淘到一块就可以发家致富了……”
祁于的眼里闪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乐闲扁着嘴:“结果黄金一块也没看到,我人却差点没了。”
祁于已经彻底把乐闲钉死在了头号大傻子的名单中。
在他的认知里,来鬼界淘黄金的人,逃不过以下两种情况。
——非蠢即傻。
他要是乐闲,至少得想明白四个问题,才会跟着别人屁颠屁颠在恶鬼老巢里跑。
一,阿强值得信任吗?会丢下我自己跑路吗?
二,鬼界真的有人淘到过黄金吗?
三,我有这么缺钱吗?要沦落到冒着生命危险在虎口里拔牙?
四,如果遭遇不测,我有能力自保吗?
可是以上所有问题,可以想见,乐闲一个也没有思考过,几乎是一口答应了阿强。不然他怎么这么狼狈,被祁于救了?
祁于为乐闲的父母捏了一把汗。他父母把他养这么大肯定不容易。
乐闲还在抽泣,祁于道:“不准哭,还有脸哭。”
乐闲听话地咬住了嘴唇,肩却一耸一耸的,收不住。
祁于见他这样,生生把一万个批评乐闲的词语都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话:“今天给你抖个乖,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乐闲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那你呢?”
祁于食指在他脑袋上敲打道:“同样,也不要轻易相信我。”
乐闲摇头道:“那不行,现在我只能相信你了。”
祁于无话可说。他勉为其难地站在乐闲的角度上思考了几秒,道:“算了,你想这样就这样吧,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出去之后,你就跟我没关系了。”
乐闲总算知道他要表达个什么,出去之后,他就和祁于各走各的路,他是死是活,都和祁于无甚瓜葛。
其实乐闲觉得他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遇上了祁于,保了一条小命。他本来还想着出去报答他哥来着,奈何他哥不领情。
他还庆幸自己今天多穿了一件外套,不然真的要冷死在这里了。
祁于也穿了一件卡其色宽松外套,只是乐闲和他,一个是歪打正着,一个是早有打算。
乐闲指着离他现在有五米远的路灯说:“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里有只……”改口道:“有路灯,才把我往旁边引的。不然它突然就杵着我亮,我肯定会被吓死的。”
“哥你真好!”
祁于差点翻白眼。他心道,明明是你跟着我过来的,我可没引你。
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叫乐闲离那儿远点。
纯属歪打正着。
乐闲却不明就里,傻兮兮在他哥的功德簿上又记了一笔,对他哥的好感和信任度一次性增加了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