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番外六:知足 ...
-
这样污秽不堪的事实当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於丰蔚更改了版本,三言两语后向对方两位家长致歉:“阿姨,是我口不择言,说了些不当的话在先,两位同学动手是理所当然。”
两位家长存疑,但是心当然都更偏袒自家宝。
陆与时也是,因为了解於丰蔚,所以坚信不可能全是他的错。他亦然不认可於丰蔚这种动不动就负全责的言行。
无论在哪,他都会自己护着他。
于是看向林宗和严卒:“那两位同学原谅吗?”
出自家属的口,多少带了威严。答者会无条件谨言慎行,错与不错的一锤定音也会斟酌再三。
陆与时深喑此道。
於丰蔚知道陆与时因为自己生气较劲了,所以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扯扯秦舒卷的衣摆,希望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秦舒卷可不想理他,虽然平日里放在掌心宠,但他的地位可抵不过陆与时。
且秦舒卷也是无条件护着陆与时的,绝不会让他难堪,绝不会让他难受。
他是他的后盾,心甘情愿接过所有的“难”,只愿他享受美好的“易”。
林崇和严卒自知理亏,原谅也就堵在喉间。
空气就这么凝了会儿,严卒开口:“叔叔,我们也有错。”
秦舒卷和陆与时脸刷地都黑了。
叔……叔?
於丰蔚不管三七二十一,抛开什么原不原谅,站到两位已经黑化的大神面前,俨然他才是一家之主。
他话没出口,倒是李炜抢了去,“竟然双方都有错,那和解怎么样?”
双方也没想过要闹大,三言两语和平解决。
林崇和严卒有些愧疚地看了眼於丰蔚,奈何於丰蔚忙着照顾两位神仙的情绪,没接收到。
两人也就无所谓地跟着家长离开。
秦舒卷和陆与时黑着脸留在教务处,於丰蔚知道李炜的手段,也就找个借口先出去透气候着。
带上门的时候,李炜的豪迈笑声果就响起,“桀骜小少爷,你怎么带坏与时了?以前与时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摆脸色啊……”
於丰蔚笑了笑,往右走到廊道尽头,趴在栏杆上,专心眺望驶出学院的车辆,发梢时不时在风的作用下晃动。
嘴角嗫嚅着:“好干净啊!”
这一天,风铃木叶干净,风干净,太阳也干净。
身后传来脚步声,“哥,我们回……”
扯开的笑停住了,因为来人是鲜麒渊,视线也很干净,但却不适合放在肮脏的他身上。
於丰蔚下意识侧身挡住右手臂,嘴里混浊一声:“醒了?”
鲜麒渊一步一步靠近,他假笑着后挪,手臂后藏,碰着栏杆哐哐响,于是越发手足无措与蹩脚,甚至可以说是可笑。
鲜麒渊:“别躲。”
虽平日淡淡语气,却很有震慑力,於丰蔚果真乖乖立在原地,只是右手臂仍死死后背。
“与时哥和舒卷哥在办公室,我们一起回家吧。”
鲜麒渊面无表情地抓住他的双肩,摆正。
於丰蔚忙解释:“我没事,就磕着碰着了的那种皮外……伤。”
鲜麒渊微抬起的手臂映入眼帘,血已经晕红了整块绷带,於丰蔚这才放弃胡诌下去。
鲜麒渊视线搜寻他的手,完好,脱下格子衬衫,这还是於丰蔚回寝室拿放在医护室的,很夏天,很适合鲜麒渊,尤其是他身上夏天的味道。
於丰蔚欲躲:“我去找医护老师再包一下就好。”
鲜麒渊视线下瞥,医护老师已经便装走出教学楼,“我包扎的技术没那么差。”
“我不是这意思……”乖乖闭嘴。
鲜麒渊除了不会弹钢琴,真的是个难得的全能宝物。尤其是医学方面,高一高二空闲时间曾频繁到医院系统学习过,也曾收到著名医学机构的进修邀请,但都被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学医?
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说破。面上都只是轻飘飘一句总有用到的时候,就像现在。
清理换在卫生间,带血的绷带没有被随意扔在垃圾桶,怕吓着别人。鲜麒渊把它随意清洗了一遍,叠在洗漱台上。
清理的整个过程於丰蔚都很配合,呼吸在彼此之间摇摆。手臂上的伤口周围疼疼的,麻麻的,他都快分不清是鲜麒渊故意挠他,还是伤口自己心痒难耐。
鲜麒渊的手突然不动了,於丰蔚垂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上午淫|乱场面,只是有他被揍倒时手臂上渗出的血,盖住了不少痕迹。
鲜麒渊收回视线继续缠伤口,不带情感地问:“疼吗?”
於丰蔚看着他的鼻梁:“不疼。”
打好了结,鲜麒渊保持原姿势,视线落在看不见的伤口上。
於丰蔚看不清他的表情。
鲜麒渊后退开一步,直逼视:“我不习惯你现在的身体。以后别躲,我不习惯你躲着我。我不干什么,我也不会问你什么。我只是觉得,得先靠近好好体验你的感受,这样才能照顾好你。”
鲜麒渊不常说这样的话,於丰蔚的侧耳倾听都盛了惊讶。
鲜麒渊只是继续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怪我,把火都发在我的身上。这样的话,你的心情就会稍微好一些。你把藏着学得有模有样的话,久而久之,你的潜意识就不需要我的帮助,我就再也没有效用价值了。”
鲜麒渊的话正是这些年来他的言行,他总是默默地把於丰蔚拉出来,让他在阳光之下感受温度。
现在行动转换成话语,於丰蔚不免咋舌。
迄今为止,当他的另一种存在状态出现,他真的是发自内心愿意伤害鲜麒渊的。
於丰蔚后退一步,似是控诉,似是委屈:“鲜麒渊,我多希望你能对我说一句,‘你别害我’。”
他再怎么装聋作哑,再怎么以不知道自己的另一面为由,都逃不过到头来,越是发现鲜麒渊无怨无悔付出,自己就越卑亢的事实。
自己只不过是鲜麒渊的累赘的事实。
鲜麒渊伸手碰他的脸,於丰蔚没有理由再躲,但内心却蜷缩后退。
他怕鲜麒渊会突然来一句类似喜欢他的话,或者类似于,是他心甘情愿的利他主义的话。
然而鲜麒渊没有说话,只是轻柔地触碰,指腹摩挲颧骨处,专注的眼神随着。
要不是面无表情的脸,於丰蔚肯定会羞愧误解,而此刻木讷的自己,看上去也定是个脸红心跳的情窦初开样。
鲜麒渊点了点他的鼻尖,低声:“沾血了。”
於丰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烦躁地用沾了血的手抓挠过头发,还捂了会儿脸。不料无心之举换来了现在这么个因果,多少带了点羞愧。
某些担忧也就自动散了。
鲜麒渊又说:“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你确实害了我。”
愿望转瞬成真,於丰蔚却怅惘错愕。
然后呢,他是要丢下自己了吗?
心情突然很不美妙。
鲜麒渊像是不在意他的情绪,双手去碰了点水,转回身后,手欲触未触地捧着他的脸。
於丰蔚仍怔着,被他上一句雷得还没缓过来。
鲜麒渊继续说:“所以,这辈子就待在我身边。”
他说得很郑重,脸上的手放得也很快,好像刚才的话就只是一次呼吸,无足轻重。
於丰蔚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收回的左手腕,看着他,内心是忐忑后的满意,但也仅仅是问,“擦干净了?”
鲜麒渊眼里闪过慌乱,“嗯。”
“那回家?”笑着放手,先行一步。
鲜麒渊没动,“蔚。不要受伤。不要伤害别人,不要伤害你自己。”
出口的话又一次让於丰蔚的假笑淤滞。
这话似灌过来的风,不痛不痒,却饱含深情。
这是他所能要求的赎罪的最好方式,但也知道於丰蔚最擅长的与此相悖。
他更喜欢以牙还牙,无论是施害,还是被害。
於丰蔚背部晃了一下,风就趁机溜走了。
转身时却笑得灿烂,“我说好,你就跟我回家吗?”
鲜麒渊上前一步:“嗯。”
两人走出卫生间,对面关了门的教务处走廊站着陆与时和秦舒卷。
於丰蔚愧疚又漫涌,一直都是这样,他们总是会在他丢失的地方等待。他以前总怀疑两人只是忙里偷闲,因为没有半分焦虑等待的样子,让故意藏着的人体会不到任何爽感。
秦舒卷还会敲他脑袋佯骂:“知足吧你!”
他心理没被抚慰,于是又搞恶作剧躲藏。
直到他又多次见到两人在原地等他,有了想看到的焦虑,自私的他才真正知足,此后再不任性。
秦舒卷先发现两人,回身挡了一下陆与时,然后一起转身走过去。
於丰蔚笑开,心里直言秦舒卷演技还是那么烂。
他都看见他握着陆与时的手了,那么狎昵。
哦,本就该光明正大地狎昵来着。
他很快就会让它成为现实的。
他们四人会在拐角相遇,其间他笑着惊觉,陆与时和秦舒卷就那么走在穿廊过的风里,充当夏季的两幅画报,这才是自己最满意的知足。
这么想着,心也就变得柔软。
原来夏天是这样的清浅软绵,只是附上的感情深邃难觅,所以才显得难能可贵。
所以要慢慢悠悠、从从容容地等待和被等待,奔赴和被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