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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96章 寻因徒(十七) ...

  •   祁缘那个老同学三天后给了回复,说安临知家里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了,房子也荒了。周边邻居搬的搬,也不剩几户认识他们的,他只找到一户,是个独居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耳背,他连比划带喊的,也没问出多少信息。

      祁缘回了个感谢便关掉手机。

      “明天或者后天跟我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祝程抬眼看他。

      “安临知老家。”

      那个地方离齐封不算很远,他们开车去的,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不过小县城里面大路小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容易绕迷,祁缘跟着导航,都差点儿被导进沟里,最后还是又打电话问了老同学才找到地方。

      那是个由几栋荒废了的居民楼组成的不算小区的小区,从外观看上去就知道有不少年头了。他们开车进去,按老同学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安临知的家。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咱们能进去吗?”祝程问。

      “够呛。”祁缘上下打量了一遍,“而且就算进去了,估计也要被戴个私闯民宅的帽子。”

      “那怎么办?”祝程道,“去问问你那个同学说的老太太?”

      “只能先这样了。”祁缘说。

      这栋楼里目前只有两户人家还在住,其中一户也只是偶尔回来一趟,不常在家。

      他带着祝程往楼下走,去找那个老太太。楼道里灰尘遍布,稍微走快一点,就像起雾了一样呛人,电梯年久失修,所以高楼层的人也都搬走了。

      祝程下意识想去摸楼梯扶手,被祁缘拦住。

      “别碰,脏。”他说,“牵着我就行。”

      和楼上一样,楼下也是一副荒落的样子,墙壁斑驳,穿了一件由五颜六色的小广告组成的外衣,角落里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整个环境改造改造都能拿来当游乐园的鬼屋了。他们环顾四周,只有一户人家的门稍显干净一些,祁缘确定了那个老太太就住在这,于是上前敲门。

      连敲几下没人应,他才想起那位老太太耳朵不好,于是又敲得更大声。

      “谁啊?”

      门内响起脚步声,他们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见门开。

      一个老太手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佝偻着腰,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

      “你们是谁啊?”

      那老太太盯着祁缘和祝程看了许久,开口问道。

      祁缘礼貌地笑笑:“婆婆,我们来找您问点事,就是和住在楼上的安临知有关的事。”

      “谁?”老太皱起眉,似乎没听清。

      祁缘弯下腰,靠近她一点,抬高音量,一字一顿:“安、临、知。”

      “哦,安家老大啊。”老太太终于听明白,“你们怎么也来问他?前两天刚有个小伙子也来问。”

      那个小伙子就是祁缘的老同学。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太太问,“安家那孩子是犯了什么事吗?”

      “呃,还……说不清。”祁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孩子挺招人心疼的,打小两条腿就废了。”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们俩进来说吧。”

      “哎,好。”祁缘微微颔首,“谢谢婆婆。”

      他拉着祝程跟着老太太进了她的房子,里面其实也不大,站在门口就能将布局看清楚。

      老太太艰难地弯下腰,要给他们倒水,祁缘赶紧拦住:“不用婆婆,我们不渴,说几句话就走,不用麻烦了。”

      “什么?”老太太又没听清,指着自己的耳朵,“我这耳朵不中用,你讲话大点声。”

      “我说,”祁缘大声道,“不用给我们倒水。”

      “哦好、好,壶放在这了,你们想喝自己倒啊。”老太太慢吞吞地放下水壶,在沙发上坐下。

      祁缘也拉着祝程坐下。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老太太说,“我年纪大了,有些事也不一定记得请。”

      祝程偏头看了一眼祁缘,想也没想就开了口:“他爸妈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他们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他爹妈……”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认真回想,“死了好多年了,被火烧死的。”

      “被火烧死的?”祁缘一惊,“那您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听人说是电路老化,大半夜的就着起来了。外面人进去救的时候,他离门最近,所以先救的他,刚救出来这一个,就没法再进去人了,一直等到消防来,一家人也就他活下来了。”老太太说,“那会儿这个小区还没废,物业为了少赔点钱,帮他把屋子重新装修了一下,还翻新了电路。原本说是要赔一百万还是多少,这么一搞,最后就赔了五十万。”

      祝程微微蹙眉:“真的吗?”

      “具体多少我也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数,但当时确实少赔了不少。”老太太继续道,“那孩子看着挺聪明的,不知道咋这么傻,五十万那会儿都能在这重新买个房了。”

      “可能是他腿脚不方便,不想来回搬家?”祁缘随便猜测道。

      “也有可能。”

      他垂下眼睛思索片刻,又问:“您刚刚说他是安家老大,他是有什么弟弟妹妹吗?”

      “有一个小男孩。”老太太说,“他不是小时候腿就不行了嘛,他爹妈就合计再生一个,但那会儿计划生育查得严,又怕罚钱,生下来没给上户口,后来也死在那场火里了,到死那户口本上都没他这个人。”

      “他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个小孩,有点皮。”老太太又想了半天,“其实说难听点,还挺招人嫌的,大人忙都不管他,丢给他哥也管不住,从小就不懂事。我记得当时好像谁家养的小猫小狗被他弄死好几只,但是看是个小孩,也没法。”

      祁缘和祝程对视一眼,各自心下了然。

      “那行,我们就不多打扰了。”祁缘站起来,“谢谢您婆婆。”

      祝程也跟着站起来:“谢谢您。”

      “哎,不用谢。”老太太笑笑,“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有人来说说话还挺不错的。”

      “那我们走啦,再见婆婆。”

      他们出了门,走到楼外,祝程开口道:“我好像明白了。”

      “你是怎么想的?”祁缘问他。

      “你说过,安临知在物理学上特别厉害,对他来说,手动加速电路老化不是问题,而且他不傻,不是不知道五十万的价值远高于装修房子和翻新电路,有人主动把手动更改电路的痕迹掩盖过去,他当然乐意。那场火,很有可能是他制造出来的。”

      祁缘打了个响指:“心有灵犀啊。”

      他看向祝程:“而且救火时他还离门最近——当时可能没人会想到一个温顺和善、沉默寡言、一天学没上过的残疾人,会做出这种事,所以理所当然地就盖过去了。”

      “那下一步——”祝程欲言又止。

      “下一步,”祁缘掏出手机,“找到当年那个物业,剩下的证据就不需要我们费劲了。五十万在现在也不是个小数目,既能追回钱,又能挽回名声,相信对方很难会拒绝吧。”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小区的名字,很快就出现了这个小区的新址和联系方式,他复制下来拨打过去。

      其实他也说不准,十几年前的事了,能不能找到关键性证据和证人都不好说。

      但首先他得有这个信念。

      *

      安临知原本没什么想法的,他最初答应帮墨韩斯坦研究如何实现时空穿越,主要还是为了钱。当然也不止为了钱,他还可以衣食无忧地呆在国外,没有人知道他过去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十几年前那场大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后来墨韩斯坦放弃了这项研究,但他不想放弃,这个研究组都知道他们当时壁垒重重,不知道需要研究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个像样的结果。但实际上,到那时他已经突破好几个难题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只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祁缘拿出了那块手表。

      他看到手表的第一眼,就知道这项研究离成功不远了。

      此后一年,他全心全意扑在手表的拆分研究上,原本以为这么精巧的东西需要费很大的脑筋才能弄明白,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研究过程中每一步的思路都如此精确,精确到他甚至不用试错,总是一步到位。

      安临知习惯于对顺利发展的事提高警惕,于是当他意识到研究进行得太轻松时,中止了几天,那几天里祁缘离开了研究组,他把手表修复好归还给他。

      之后他不敢再停,靠着记忆成功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说是一模一样,其实也并非毫无差别。祁缘给他看的那枚手表里有一个装置他知道最后也没有搞清楚,因为那个装置和整个手表的设计思路全然不同,似乎是接受什么信号的,并可以远程控制的,但他不知道发射信号的是什么,所以仿制的手表里,去掉了这一部分。

      手表制造出来后,他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正常人,这种情况下,多半会狂喜难以自抑。这项研究结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不仅会给他带来数不清的利益,还会让他名垂青史,没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除了安临知。

      他的人生,自双腿废掉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得过且过。

      他不渴求什么名利,他只希望能给这苦涩的日子添点乐子,特别是能让很多人和他一样痛苦的乐子。

      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

      一想到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会因为他痛苦难堪,因为他流血死亡,他就兴奋到不能自已。

      手表制造出的第七天,研究组解散,基地的使用权被收回,他用这些年赚的钱在别处买了个房子,每天做的事,就是拿着手表思考怎么让它效益最大化。

      研究组解散后的第七天,他用手表将自己传送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他没有特意去选具体的时间,毕竟无论哪一年,恨这个世界的人都不会少到哪里去。

      巧合中的巧合,他在这个时代发现了一个生不逢时的天才。

      初次知道郁辞的时候,他就想,如果这个人生在未来,身份背景再好一点,那么科技发展史上一定得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是可惜,生错了时候。

      “你他娘是个骗子吧?”十六岁的天才手里还握着酒壶,倚在青楼外的石狮子上,斜睨着他。

      安临知淡然一笑,朝他伸出手:“是不是骗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郁辞握住那只手的刹那,他的命运就已经开始偏离原来的轨道。

      安临知忍不住慨叹他人命运,到头来,手表交出去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也身在时空的轮回中。

      为什么那只原本的手表处处都符合他的思路。

      为什么他最后选择将手表送出去。

      所有以为是巧合的事,原来都不过是时间埋下的伏笔。

      他的脑子不输任何人,意识到这些时,也意识到祁缘的爱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被郁辞选中的倒霉蛋嘛。

      多么完美的一场行为艺术,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回到自己的时空以后,安临知就与郁辞断开联系了,他不知道对方会用那只手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因为他而死,且那些性命,永远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关于郁辞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他也一无所知。

      只是祁缘打电话来说,祝程回来了。他便直觉会发生点不寻常的事。

      不过猜慢了一步,安临知站在自己家的门口,看着门外站着的两名远渡重洋来逮捕自己的警察,就已经清楚,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死万事万物。

      想来,还是十九岁的他预判不足。

      “安先生,我们现怀疑你涉及一桩故意杀人案,特此前来将你引渡回国,请配合调查。”其中一名警察出示了证件。

      安临知轻轻笑了一下,看也没看一眼,顺从地将双手伸过去,眼见自己的手腕被铐上一副手铐,银色的,折射着屋里透出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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