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2、万般皆是命 ...
-
到城里听个戏,转一圈回来,各人脸上都好看了些,虽然依旧担心着即将远去的鲁源,但无可奈何,什么也不能做。
粟骞说驿馆那边打算提前启程,显然是生怕沾上麻烦,早些脱身才好。
夜里李秀荣翻来覆去睡不着,将闭眼假寐的粟骞摇醒,急道:“我才想起来,往宫里去,要净身,那就有伤要养,哪有这时节弄的?”
这事粟骞特意找桑植问过,低声答道:“宫里连诞两位龙子,如今风起云涌,出了好些事,各方都在拢人手。”
“啊?”
李秀荣惊得坐起,掀起帐子透气,愁道:“他一个小孩子,哪里斗得过那些老奸?粟鸿飞,别睡了,快想想办法。”
“不妨事,这黄公公是太后宫里的人,没掺和进去。听洞悉说他原先认的干儿子暴毙,这是特地出来挑几个给他养老的。他们这样跟前伺候的老人儿,轻易出不来的,这次是借了送洞悉回来这个名头,所以办得仓促。先前是我疏忽了,没料到鲁同怀背后是这个人。”
“还有我,鲁嫂子也那样自责。唉,只怪我们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忘了那畜生先前有多无耻。那样听话的孩子,怎么就……”
她蹭了一下泪,接着说:“我只在小时候听我爹说起过有人有这样的毛病,可见是少之又少的,怎么偏就摊在了他头上!”
粟骞跟着坐起来,揽着她靠向自己,说:“这都是命。秀荣,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死了。”
李秀荣偏转头,靠在他脖窝,柔声说:“是我不好,你费了心思哄我们,我却不领情。”
粟骞捏了她手指,带起来,贴在自己胸口,沉声说:“你这心,太柔软了。菩萨都不如你,积这么多功德,来生保管时时顺畅,事事如意。”
李秀荣摇头说:“我可不想当菩萨,在庙里干坐着,没什么意思。要是老天有眼,记我一点儿好,我只求还能一家人团聚,再来一世,也这样过才好。”
“好!你别担心,洞悉叫了身边人过去打点,那黄公公不想找死的话,必定要当亲生的一样护着。”
“阿弥陀佛。”
“改日再念佛,早些歇着吧。”
李秀荣刚躺下,又翻身对着他,小声问:“那老太太,究竟怎样了?”
粟骞沉默。
李秀荣心里一慌,颤着声说:“死了??”
粟骞抚抚她脸颊,波澜不惊地说:“已经送去城外了,找了人扮她,在那安置所待上一段,再寿终就寝。她六十有七,该死了。”
对啊,“该死”了。难怪下午要把他们都带出去,只怕就是在那时办完了这事。
粟骞接着说:“乔师傅是个果断的,两兄弟商量好,他们去办的。我们原该不知情,我不想瞒你,秀荣,你要把这事忘了。”
“我知道,你放心。”
这是为了孩子们好,尤其是她家春秧,她当然不能乱来破坏这个局。
到底不安,她说:“两家都被她折腾干净了,这烧埋银子,我们来出。你说,过后和他家说亲事,妥不妥?”
“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二哥二嫂一直说春秧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虽是至亲,闹了这么多年,再有情分,也磨光了,何况她存了心思要杀孩子,十恶不赦。不过,乔夏不是良配,两人太要好,真要凑一对,别别扭扭。”
粟骞把乔夏几年前那番话学了一遍,叹道:“乔夏怜贫惜弱,不会对比他强的人动心。再者他不够稳重,真要有事,还得春秧去护他。”
“那倒是。唉,我该好好歇一觉了,年纪上来了,老是东想西想,恍恍惚惚。”
“哪的话,还是那年的小姑娘呢。”
李秀荣笑笑,贴着他胳膊,闭上眼,轻轻地说:“睡吧。”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此后个人干个人的事,春秧仍旧进府里听艾草先生讲学,她喜欢艾草先生说的那些实在话,但在他人眼里,先生诡谲怪诞。渐渐地,来这上学的人少了许多,只剩了春秧、林南望、冯丹霞,还有一个陆教授家的雁归姑娘。
冠珠她们跟在林南生后边,按她的“寓教于乐”和“以教为学”两法结合,在园子里边玩边学,互为老师,分享彼此所学。
艾草先生对少了学生没有一丝想法,仍旧该来时来,该走时走。
这日,艾草先生走了,三奶奶出门做客,四人一块往那紫薇树下去。
褚懂蹲在院墙上,见闲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喊:“春秧,南望姐姐,来玩槌球,桌子打好了。”
林南望朝他横一眼,他讨好地笑笑。
他蹲在高处,底下看着不雅观。冯丹霞和陆雁归臊得背过身去,春秧也愁,朝他比了个手势。褚懂调转身体,跳下去之前,又嚷了一次:“我在这边等你们,这边空着,没人住。”
林南望招手,跟上前的小丫头说了两句,小丫头点头,去找姐姐们禀告。
“我们说我们的,别理他。”
陆雁归生得娇娇柔柔,说话声也弱弱的:“南望姑娘,世孙不用上学吗?”
她察觉有些失礼,连忙主动说:“我爹只管三爷和四爷的学问。”
“书房修葺,还能逍遥半个月。”
陆雁归似还有话要说,林南望主动告知:“四书五经已讲完,如今正学史。”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话,端起茶,又加一句:“去年加今年,宫里又添了皇子皇女。”
春秧纳闷,按理来说,皇宫比王府要大很多,王府下人不知道有多少。光是已经成亲的,就住满了后巷一条街。有些低等的下人,一家人只分得一两间房,因此巷子尾那几座院子,一挤就是十来家。没成亲的丫头小厮,全留在府里住大通铺,少说也有几百。王府有这么多的人,宫里肯定更多,多生两个孩子,难道就照顾不过来了?
不过这些事不该她管,她只笑笑。陆雁归比她大一些,兴许听家里人提起过,顺口说:“没听说长福……”
她察觉失言,连忙改口说:“南望姑娘进过宫吗?我听说宫里的寿客?品种很多,特别稀罕。”
林南望淡淡地说:“去得少,好像是有一些,来去匆匆,没细看。”
陆雁归松了口气,春秧见这样的谈话有些微妙,就指着紫薇树说:“我原不信树怕痒,可只要挠的力气大一些,真会抖动,由不得我不信。”
林南望笑笑,起身去摸,树冠没有动静,但稍用上一点儿力,上头的花枝果然微微颤动。冯丹霞和陆雁归也好奇地过来摸一摸。
“它没有感知细胞,只是枝条软,上半身比重大,一碰就稳不住。”
四人一齐看向院门口,林南生站在那,接着说:“这世上没有一棵树是真怕痒的。”
好好的兴致一下就冲散了,四人离开紫薇树,一齐往外走,林南生不知为何离了群,转而跟着她们。
几场雨后,炎热退去,迎来了秋爽,因此到处走走也是不错的。因方才提到了菊花,丫鬟画楼领着她们去菊台,秋菊还不到盛开的时候,夏菊也有自己的风采:红的,粉的,黄的,错落有致地排列。人站在中央的石台上,四面是花,清风送爽,芬芳萦绕,实在畅快。
林南望走到边缘,蹲下,折了一枝黄菊花,递给春秧,说:“以花为剑,赏我们一支舞吧。”
“我只会演武,不会舞曲。”
林南望笑道:“武舞皆可,好春秧,让我们见识见识女侠风范。”
春秧将花枝一抛,一个翻身跳下台,手一扬,稳稳地接住它,带着它拱手行礼:“恭敬不如从命。”
有丫鬟放风,不怕冲撞了谁,她将师兄编的一套柔中带刚的剑法演练出来。
林南生碰碰前边的林南望,小声提醒:“看着像舞,其实很有力量感,她很厉害的。”
林南望忍到春秧收了势才说:“南生,你聪慧至极,但别人也有眼睛。不必事事挑明了,处处说透了,以免让人不自在。”
春秧拿着花回来,林南望没管发愣的林南生,笑着迎过去,说:“果然威风。”
褚懂想学武,全靠她成全。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赞美是真心的,羡慕也是真心的。
春秧高兴地说:“书本琴画都学不来,只好折腾这个。”
林南望笑道:“这才有用。这世上好歹掺半,若是不幸遇上了匪盗,琴棋书画都不管用,还得靠身手保命。”
春秧大笑,好不容易才止住,歉然道:“对不起。姐姐说的太有意思了,猛然想到若遇上强盗,像这样做,说不定真能劝退他。”
她说到这,假装前边有盗匪,曲起胳膊,竖着手掌半挡在身前,假意惶恐道:“等等,我能诗擅琴,给你弹支曲子,为你作首诗,你就放了我吧?”
几人一齐笑了。
院墙外,褚懂咧嘴傻乐。沉香扭头瞟一眼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碧芰,心慌慌地拽他,小声哀求:“我的爷,咱们该走了。”
褚懂不肯动,还拿扇子抽打那只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沉香缩回手,愁眉苦脸道:“我的小祖宗,你就行行好,改了吧。我屁股上的烂肉还没好呢,再来一回,就成没屁股冤魂了。”
这没屁股冤魂把褚懂逗乐了,大发慈悲,抬脚往二门上走。
他往这儿出,门外有人慌慌张张往里走,一头撞进他怀里,又慌慌张张后退站住了,半垂着头福身告罪。
撞完抬头那一刻,这娇娇羞羞的模样已尽收眼底。褚懂继续往外走,随口问了句:“这谁呀?”
沉香有些为难,没吭声。那姑娘隔着门答:“奴婢山茶,在爷院里伺候着。”
她等着褚懂问下一句,却只听到守门丫头一声嗤,厚着脸皮伸出脖子去看,人早走远了。
她咬着唇,白了守门丫头一眼,原路回去了。
守门丫头呸了一口,暗骂:还当自己是副小姐呢,指望着爬上枝头充凤凰,也不照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