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量孽·西海刑雨 ...
-
酝酿已久的九天雷罚,以无可抗拒的天威轰然劈落!但落下的劫雷,竟比寻常的玄天神罚粗壮了三倍有余,化作两道恐怖绝伦的撕裂苍穹的紫金之矛!一道贯穿青霖的头颅,一道则同样凶猛地击打在他身旁的花神白芷身上!
“啊——!!”青霖发出了不属于凡尘的凄厉惨嚎。神躯在无情的紫金雷电中被撕裂、灼烧,神力在急剧蒸发。那狂暴的雷光甚至穿透了他的法体,直贯灵魂深处。在他周身迸裂的紫金雷光之中,一团极其凝练、仿佛浓缩了他全部痛苦本源的神魂光芒猛地爆裂开来!无数道扭曲、尖锐、充满极致恐惧与哀恸的孩童哭声骤然充斥天地!
那不是简单的回响。是具象化的怨念!三百个溺亡幼童的面孔,惨白浮肿,眼眸中只剩空洞的死亡,如同溺水的鬼影挣扎着在青霖身体周围闪烁哀号、彼此冲撞!密密麻麻堆叠在他崩裂的神魂内外,仿佛要将他的元灵彻底撑爆撕碎!每一个都是他亲手制造的绝望祭品,它们没有攻击性,只有纯粹的死亡痛苦和不解的质问,构成了一座由纯粹绝望组成的无形炼狱!
青霖的法体在雷光中剧烈抽搐、扭曲,每一次神躯的崩裂都伴随着那些密密麻麻孩童面孔的尖啸,仿佛每撕裂他一部分神力,都是对那些幼小亡魂的一次无望的安抚。他口鼻耳窍之中喷涌的不再是神血,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汁般的绝望黑气。他甚至无法再叫喊,喉咙里只能挤出濒死般咯咯的声响,身体蜷缩成了痛苦的球,那些孩童的哭喊和面庞正是缠绕他、撕扯他的最沉重的枷锁。
而一旁的花神白芷,被那分担而下的粗壮神雷击中,虽不如青霖那般惨烈,身体却瞬间变成半透明!神魂核心处,三朵尚未炼化、宛如实质的精魄红花被硬生生炸了出来!它们在她透明的胸腹位置剧烈旋转、尖啸,正是她从那些死难孩童身上掠取、用以滋养自身的生命源质。每一次旋转,都带给她魂魄撕裂般的痛楚。
玄衡的目光掠过白芷神魂中那三朵妖异的红花,如同看着污泥里的顽石。手中量天尺微微一动,冰冷的秩序意志锁定过去——
就在这时,原本痛苦蜷缩成一团、被三百道童魂撕扯的青霖,眼底猛地爆开一片歇斯底里的疯狂凶光!拼着最后的挣扎,他竟用尽残存的神力,将白芷狠狠朝玄衡推撞过来!他自己则如离弦之箭,燃烧着最后的修为本源,朝与玄衡相反的方向破开雨幕亡命遁逃!身体在飞掠中片片剥离,像扑火的蛾子。
白芷猝不及防,带着尚未散去的惊恐和被推开的错愕,像一个被扯散了线的傀儡,径直砸向玄衡面前的滚滚浊浪。她神魂里的三朵红花兀自在剧烈挣扎。
玄衡握着量天尺的手,稳如磐石。
逃?玄衡望着那道燃烧的流星消失的方向,瞳底深处掠过一道冰冷的星屑微芒。
凡人有凡人的律,天道自有量天尺。
玄衡手腕微转,量天尺冰冷的尺锋尚未及完全扬起对准白芷,他脚下浊浪滔天的水面,却毫无征兆地骤然凝固!
翻涌的泥水洪流如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灰黄色琥珀。水面上飘荡的断木、浮尸,甚至那即将撞过来的花神白芷的半透明神魂,以及她胸腹位置挣扎扭曲的三朵红花,全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空间力量冻结在原地!时光流速在这片浑浊的水域被拉伸、扭曲,变得极为缓慢而滞涩。
并非玄衡出手。
尺锋所指的前方,雨线斜飞的浑浊水天之间,一道倩影无声浮现。
凌霜就静立在凝固的水波之上。她赤足点在一截浮木之上,脚下是汹涌却被静止的泥水。素白的广袖留仙裙,样式古老得像从旧神祠里悬挂着的泛黄画卷中剪裁下来的古意,上面流转着极其细微、如同星辰生灭又如同冰裂纹理的银色纹路。黑发垂落如瀑,并未刻意装饰,几缕发丝被无形的气流扬起,拂过冰雪般毫无表情的脸。她抬着手,五指纤长,指尖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牵引着这片被凝固的水域时空。
玄衡看着这道身影。他知道她必然有所图谋。无论是三日前瑶池畔初次见到她那不近人烟的冷漠,还是此刻这神鬼莫测的手段,都绝非偶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柄沉重冰冷的量天尺,在面对此人时,潜藏的北斗星纹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遇到同源力量的共鸣颤动。而她周身萦绕的,是一种与天地相融却又格格不入的气息,那是亘古星河深处沉淀的孤寂,还有一种近乎……神造物的秩序冰冷,与量天尺隐隐呼应。
玄衡眼中霜色凝结更深。他不信巧合。
“魔渊守印者,凌霜。”玄衡的声音穿透被禁锢的雨声,锐利如刀锋出鞘前的微鸣,“你要阻我执刑?”
凌霜的目光从那被凝固在半空中的花神白芷脸上掠过。那张美艳的脸因痛苦和时空冻结而扭曲凝固,带着濒死的惊恐。凌霜的视线只停留了万分之一瞬,便落回到玄衡怀中那柄尺上。
“情孽已深,”凌霜的声线如同从万载冰窟深处打捞起的冷玉敲击,每一个字都淬着足以冻结神念的寒意,不带一丝人间的喜怒,“强绝于根器之外者,归墟自收。她之躯壳残魄,对魔渊尚有用处。”
不是请求,是宣告。
话落,她平举的纤指极其细微地向后一勾。
凝固在浊浪洪流之上的花神白芷,连惊恐都未来得及完整传递到意识核心,整个神魂连同那三朵疯狂挣扎的血色噬魂情花,如同被卷入不可见的巨大无形涡旋,瞬间被拖拽、坍缩、拉长成一道刺目的惨白光带!
“咻——!”
撕裂空间的锐啸短暂响起又戛然而止,宛如被硬生生掐断。那道属于花神白芷的魂光连同三朵禁花,已经被彻底抽离了这片水域,拖入了凌霜身后那片深沉如亘古永夜的水域之中。
那里,就是魔渊的入口吗?
污浊的黄汤重新流动起来,水位似乎都因此下降了几分。被冻结的空间枷锁撤去,四周的喧嚣雨声、远处幸存者绝望的哭嚎、以及波涛翻涌的声响,重新涌入这片真空。只剩下刚才白芷悬浮的位置,留下了一小块异样的扭曲波动和水面涟漪,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湮灭。
玄衡沉默着。量天尺握在掌心,纹丝未动。这女人的手段,霸道决绝,远超预料。他目光掠过白芷消失之地最后那抹异样波动,那波动里残留着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折叠痕迹。以量天尺所感知的秩序,这绝非神道正统法门,更近乎……古老神工造物的核心法则运转?
他抬起眼,目光如冷电射向凌霜。她赤足下的水面,倒映着她霜雪般的容颜,如同水下沉寂的冰雕。裙裾上的星屑暗纹悄然流转,每一次明灭,都仿佛牵引着脚下这片浩瀚魔渊死水的每一次潮汐起伏。那并非法力激荡,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波动。
玄衡的目光,落回量天尺身——就在刚才凌霜出手湮灭白芷瞬间,尺身北斗星纹中代表“破军”的那一角,如同被微弱星火引燃般,极短促地泛起了一丝冰蓝色的幽芒!细微的震颤从接触处传来,像沉睡的古老律条被意外地触动惊醒。
魔渊守印者?绝不止于此。玄衡的视线锁定对方心口的位置——纵然隔着古老神秘的裙裾与神异的空间屏障,量天尺所捕捉到的气息绝不同于任何血肉凡躯或是元神所修之神体。那核心并非跳动的心脏,而是一种凝固的、蕴含着某种被放逐的秩序本源的结晶体。
“守印者?”玄衡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锐利,每一个字都如冰凿凿开寒石,“你的‘守’,究竟是在阻隔魔渊中的何物倾泻此世?还是……在汲取此世崩塌溢散的情毒之力,延缓某种更深沉的星崩?”
凌霜伫立水面,素白古服的裙摆因她脚下暗流般的力量无风自动。方才弹指间湮灭一个罪神的漠然,并未因玄衡的质问而动摇半分。她那双比深潭寒冰更冷的眸子,穿透纷乱雨幕,毫无温度地落在他手中的量天尺上,仿佛在看一团与己无关的金属矿石,只在触及北斗星纹流转的幽光时,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万分之一刹那。
“量天之器,亦不过是规则权柄在人间的幻影,终有朽时。”她开口,声音在漫天雨声里清晰依旧,每一字都似带着永恒的孤寂,“至于魔渊下是脓疮还是解药,非你所该预。”
她身后那片深沉粘稠、连接着古老意志的魔渊死水骤然翻涌!浑浊泥水如同巨兽脊背耸动,无声地升起一道翻卷的、漆黑如墨的滔天水墙,隔绝了玄衡的视线,也隔绝了那柄颤动不止的量天尺与那片黑暗深处未知的联系。水墙无声,却散发着无形的空间斥力,仿佛将玄衡彻底排斥在另一个宇宙之外。
凌霜的身影,连同那隔绝天地的漆黑死水巨壁,在滂沱大雨中扭曲、淡去,最终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抹除于时空褶皱之内,再无半点痕迹。仿佛那骇人的魔渊入口,连同那冰霜般的存在,从不曾在此浊世显现。
唯有被撕裂又再次合拢的浊浪,涌动着沉闷的回响。远处幸存者的哀哭和风雨的咆哮,重新主宰了这片悲怆的天地。
量天尺上,北斗破军之位那丝冰蓝幽光悄然隐没,重归深沉,只剩下污浊雨滴敲打尺身的细微噼啪声。玄衡低头凝视着尺身斑驳的锈迹与星纹,那星纹中沉淀的寒意仿佛无声回应。方才那短暂又致命的交锋,彼此试探的底线如同无形的锋刃,已然刻下痕迹。
他抬眼,目光投向青霖亡命遁逃的天际尽头。雨幕遮掩,那方向早已无半点神力残余的痕迹。青霖燃烧法体本源逃遁,代价惨烈,但这条线不会断。他与自由情盟的勾连、布雨令符被篡改的秘密,甚至那花神白芷被卷入的魔渊因果……所有支流,终将汇向更庞大的旋涡中心。
逃得了神躯,终究要受量天之刑。无论是神,还是魔。
玄衡手中冰冷的量天尺缓缓抬起,平直地指向青霖消失的方向,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轨为陨落的神明标定的最终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