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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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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好看。”覃准用一种稀松平常又令人信服的语气说。期间窗外下起了雨,春雨细细绵绵,沙沙声在静谧的夜里被捕捉。康嵘在灯下看他,他回望,忽的认为这样的夜很适合交谈。不知是谁先开始的,雨声奏响,话往深处去。
康嵘说郭家的家庭结构,属于老来得女,郭珍只比他大几岁,被哥哥姐姐宠着带大的。反而郭珍是郭姐三兄妹当中脾气最好的,郭擎掌握着郭家的话语权,不仅安排了康嵘,郭家开出的枝散出的叶都没少叫他帮衬。他是树干,是匐在地表之下的根。郭红则是离他最近的人,事事听从他。可她对康君行又格外蛮横,仿佛康君行不是娶了她,而是入赘给了郭家。她的意思实则就是郭擎的意思。
当然,年少人脾性烈,岁月把人磨圆。她现在没那么争强好胜,只是依旧没有主心骨,处处听郭擎的话。康嵘有时想郭擎能给她兜一辈子的底也是极好的。
“你自己也知道,做什么还对她坏脾气。”覃准问。
康嵘:“她铁定是我舅舅指使来的,我气她两天怎么了?让她别巴巴领了我舅舅的令就跟领了圣旨似的。”
覃准失神,他们母子关系倒也融洽,用不着他操心。
雨像要下一整夜,康嵘突然问了一句:“你呢?”
屋内沉默良久,康嵘疑心是不是自己问错话,毕竟没听他提过父母,个中缘由,康嵘问得像是冒昧。遂翻身装作不提,像是要睡。忽的,后背贴上温热胸膛,一个契合的拥抱,康嵘被他抱进怀里,听他谈及他的母亲。
覃准母亲出身名门,大小姐爱上穷小子,在层出不穷的爱情故事里,不新鲜,闹掰了也不稀奇。她原来学大提琴的,生了覃准以后就不登台演出了,天天在家等男人回来。覃父攀上她这根高枝飞黄腾达,接过她家族产业更名为覃氏,她一概不管。
覃准清晰记得她的神经衰弱,听不得小孩子哭,也见不得小孩子笑。因为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是值得开心的。覃准自小就学会了安静,她说他要是个哑巴就好了。覃准为她学做一个哑巴,桌角磕到额头不可以哭,从楼梯上摔下来不可以哭,被烫到不可以哭,生病了也不可以哭。那年他四岁,能记事了。他本来能在她身边待得更久,直到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对他进行一些伤害。她不抽烟但是酗酒,醉了没轻没重的掐覃准脖子,对他动刀等等…只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只比她眼前的孩子小一岁。
小一岁意味着她刚生完孩子,她的丈夫就已经出轨了。
覃准五岁被送往国外,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家里请的保姆又刻薄,大洋外谁能管得着她?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孩子,得知覃准告状无门,她几乎对他呈一种放养式的姿态,并颐指气使。他先是大病了一场,离开母亲使他彻底沉默了下来。似乎青少年的沉默是他们叩开世界大门的第一杆枪。他十三岁终于换掉那个保姆,得以自己养育自己。
听说那个保姆后来开始流浪街头,覃准去看过她,在街角,悄悄的。她连背都佝偻了。他想要使人改变现状,最好是先赐予她一个欲望,一个陋习,让她沾染上自己经济基础之上的东西。大开放的环境,人不对自己加以约束,堕落便如暗夜里敲门…
他母亲患上严重的精神衰弱,长久住疗养院,覃准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父亲送去与母亲团聚。
康嵘听得呼吸一滞,覃准摸他的脸,摸到冰凉的一片,因为掉落太久而失了温度的眼泪。
“哭什么?”覃准用手心擦,康嵘转过来,瓮声瓮气道:“你觉得,妈妈是那个样子的吗?”他问覃准脑子坏掉时,对妈妈的想象,就是康嵘那个样子吗?妈妈会无条件的对他好,给他买草莓蛋糕冰糖葫芦,哄他开心,不会歇斯底里的让他闭嘴。
覃准拇指来回摩挲他眼下,无比柔软的注视着他,不说是或不是。他抓住覃准的手,笃定地说:“我给你当妈妈好不好?”
覃准觉得他可爱的要命,难道说这句话的他就不会显得变态吗?但覃准知道,他是认真的。好像此刻的妈妈不再是一个泛泛的名词,而是一种态度。覃准想康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就要在他身上栽一辈子了。
康嵘往上挪挪,把他抱进怀里,叫他宝宝。
郭红要逗留两天,康嵘不请假,覃准就陪着她逛。康嵘在单位接到段援庭的来电,他声音听上去萎靡不振,说:“康主任,前面都没抽出时间,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拜访拜访您。”
康嵘婉拒道:“等下次我回去吧。”
“我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了。”段援庭长叹一口气,沮丧道:“不瞒你说,我最近被覃筝搞的焦头烂额,他真是小心眼的很!不过是正常竞争中拿了一次标,他就要把我整破产。”
康嵘想都这会儿了你还说覃筝的名字,被整也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紧接着,段援庭沉默片刻,康嵘正准备挂电话,就听他道:“您要不帮我跟您后面的人说说?”
康嵘冷声:“段总,您的话我没听明白。”
料到他要装糊涂,段援庭摊牌道:“我新得了一套龙凤双喜描金茶壶,想给您跟覃总送贺。”他换了个目标,不叫康嵘去找郭擎,而是改让康嵘去吹‘枕边风’。康嵘窝火,当下没挂断电话,听他许诺那些好处,无端端把人给轻贱了。
他最后好声好气道:“麻烦您跟覃总讲讲,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这样的,犯不着他盯着不放。大家都是为了讨口饭吃。”
康嵘掐断电话,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回家时郭红没在,应该是逛去了,他以为覃准也还没回来,上二楼路过书房,倏地听到里面的谈话声。童露的名字令他停住了脚。
“老总,这几天基金跌的厉害。”程铣顿顿,道:“找到您那天,我本来是要先解决掉童露的,当时没想到她能掀起什么浪…”
覃准沉着道:“不碍事。透露给童露,我不是慈善家。她靠噱头,赢不了我。”
康嵘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回避。程铣看向门外,眼神示意覃准,覃准无奈道:“就是要给他听到。”
程铣不敢多言,腹诽他们有话不能好好说,就喜欢搞一些‘地下情’,偷偷摸摸的。说归说,覃准到底还是追了出去。
康嵘在拐角被他叫住,夕阳染色的天空斑驳的好看。康嵘率先开口,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听到了一点,不是故意的。”
覃准有预感他们早晚会因为童露产生分歧,这只是立场原因,但最起码不要是现在。现在有如画的晚霞,太阳会掉下去,他们会拥有一轮月亮。他抱住康嵘,动作间的迫切令康嵘不解,就像害怕失去那样令人难以理解。突如其来的,他对康嵘道:“我会让你讨厌吗?”
“当然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