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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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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欲,你哥来接你了!”
“知道了,”段欲向门口传话的同学应了声,又偏过头来看向班主任,“那个老师,我能走了吗?”
张余霞从教案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不是说好了,把这张卷子订正完才能走吗?谁让你上课走神,这么简单的题都错。” 她点了点摊在段欲面前那张画满红叉的数学卷。
“可是我……我哥会等急的。”段欲有些心虚地胡扯着,“他高三了要忙着回去学习……”他见张余霞的表情有了些许动容,正想趁热打铁让她放过自己。
却让一句“我不急。”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一瞬间有了想死的心。
段欲一脸黑线地扭头瞪向声音来源。
时青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蓝白校服,单肩背着书包,随意地倚在门框上。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镜片后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戏谑的笑意,正看着他:“等多久都没关系。让他好好订正完。”
张余霞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放心的笑容,对时青点点头,然后不容置疑地对段欲说:“听到没?安心订正,不会的问我。”
在班主任和时青的双重“监督”下,段欲磨磨蹭蹭,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错题全部订正完毕,笔迹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气。
回去的路上,段欲故意落后时青半步,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时青了解他的脾气,放缓脚步与他并行,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马上就要小升初了,他们没时间管你。你自己也该收收心,好好学习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在这个社会上,自己没点能力,很难立足。尤其是在段家这种……没人能永远护着你……”
“你不是会护着我吗?” 段欲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像是被自己的话烫到,又很快反应过来否认,“……我不需要你护。”
时青听到段欲的话愣住,失笑:“好,你不需要。那你要好好学习,行不行?”
段欲想着再忍一年不到就可以不用见到他了。于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嗯”,算是敷衍的回应。
然而,段欲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时光荏苒,时青即使去了外地读大学,也会时不时回来查看他的情况,或者通过手机远程“关心”他的学业和动态。
高一刚开学没多久,段欲就因和同学打架被请了家长。被请来的正是时青。
时青没急着听老师的长篇大论,目光先落在段欲颧骨和嘴角的淤青上,眉头立刻蹙紧:“为什么打架?” 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压力。
段欲抿紧嘴唇,看着他不说话。
时青盯着他看了几秒,转向老师,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老师,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我弟弟单独聊几句?” 得到同意后,他拉着段欲走到办公室外的走廊。
“现在可以说了吗?” 时青靠在墙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段欲依旧沉默。
时青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不想让他们听,我就不让他们听。但总得告诉我原因。我帮你尽快解决,然后带你去处理伤口。嗯?”
段欲沉默半晌,还是轻声开口道:“他们……说了些关于同学不好的话……”
时青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什么同学能让你冲动到跟人动手?”
“这根本不是重点!” 段欲见时青不抓重点的问题有点恼。
“行,” 时青从善如流,“那你说重点。”
“反正就是嘴欠,我看不惯,就打了。” 段欲不想多说,敷衍过去。
时青也没再追问。他弟弟什么性格,他怎么会不清楚。段欲或许家庭并不好,但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底线还在。多半是对方说了极其不堪入耳的侮辱性言辞,才让段欲动了手。
“我知道了。这件事错不全在你。你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我去跟老师和对方家长谈。”
段欲有些意外地看了时青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相信自己。他狐疑地打量了时青片刻,还是转身朝医务室走去。
等段欲处理完伤口,时青那边也已经交涉完毕。他直接带着段欲回家,路上自然免不了一番说教。
“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别急着动手,先找老师解决,明白吗?”
“不是所有事情打一架都能解决的……”
“你能不能别说了。” 段欲被管教了那么多年,终于忍不住打断的时青的话。
他一直以为忍到事情上大学就好了,结果时青大学要毕业了他还在忍。
正值少年,多少有点桀骜不驯刻在骨子里,被一直管教也多少有些不愿。
“你能不能少管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青骤然沉下脸的脸让他心里一紧。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寒意。
他以前没少干惹时青生气的事,也没少说顶撞的话,但时青通常都是一笑而过。现在这样本能让他有些畏惧,但面上仍强撑着不服的表情。
时青沉默着背光而立,余晖为他的身影镀上了模糊的光,镜片也在余晖下映出了两片暖色的雾,让人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段欲正准备承受时青那么久以来对他的第一次怒火时。
然而,时青却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怒极反笑的冷意:“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或者说,除了我,还有谁管你?他们都没空。还是说……”
“你还想让谁管你?”
段欲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瞬间将刚才那点畏惧抛诸脑后,梗着脖子反驳:“反正还轮不到你管。” 随后他不等时青反应,侧身从他旁边快步走过。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人更低沉的气压。
那之后,时青似乎真的不再事无巨细地管着他。段欲过了半年无人约束、恣意放纵的日子,直到那个电话的到来。
网吧里喧嚣嘈杂,段欲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显示是他爸的助理,抽出空去外面接了电话。
“喂?李特助,有什么事?”
“二少,打扰了。老爷和夫人……出了严重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情况……不太乐观,还请麻烦您来一趟。”
……
时青是半夜从外地赶回来的,直奔医院。手术室外的长廊冰冷而寂静,段欲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低着头,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李特助安静地站在不远处。
听到脚步声,段欲抬头看了时青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大少,您来了。”李特助低声问候。
时青微微颔示意,走到段欲身边坐下,两人之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天快亮时,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
接下来的日子,时青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操持养父母的葬礼,还要应对闻风而动、虎视眈眈的亲戚和公司竞争对手,着手接管摇摇欲坠的段氏。
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他才终于有时间去找段欲。
那天时青难得回家得早。段欲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游戏,听到开门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手指在游戏柄上飞快操作。
时青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打扰。直到一局结束时才伸手拿走了段欲手里的游戏机:“高中了,以后少玩点游戏。”
段欲刚要反驳,又被时青打断,问:“现在,轮到我管你了吗?”
段欲噎住,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愤然起身,上了楼。
但他不得不承认。
轮到时青管他了。
也只有时青会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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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中的那张脸渐渐与面前的人吻合。
段欲别开视线,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才堪堪道:“我这四年在外面,什么都没学,什么都不会。你觉得我去你公司能干什么?添乱吗?”
“不急,你可以慢慢学。”时青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就从当我的贴身助理开始。”
段欲:“???”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像是被踩了尾巴:“不行!绝对不可能!谁要去给你当贴身助理?你自己不会雇人吗?”
“怎么不行?”时青瞥了他一眼,对他过激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你当我的贴身助理,正好可以跟着我学习怎么管理公司。也方便我……以后早点退休。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段欲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逻辑上无懈可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把不满发泄到别处:“现在就想着退休?是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不行’了?” 他故意在某个词上加了重音。
时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面部线条有瞬间的僵硬。
段欲看到他被噎住的样子,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乘胜追击:“知道自己‘不行’了,怎么不早点考虑培养后代?不然以后哪家姑娘愿意跟你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别耽误了人家。
“到时候,段氏连个继承人都没了。”
“哦,对了,” 他越说越顺,几乎没过脑子,“我差点忘了,你也可以被……”
后面那个“压”字还没出口,段欲猛地刹住,浑身一僵。
完了!一不小心就说上头了!心里想的也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用眼角余光去瞄时青的脸色。他倒是不担心时青会对他发火什么的,毕竟这么多年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他发火,他更担心的是他提起当年那事。那件事终究是他们两人至今没有说清楚的隔阂。
时青将他这副样子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危险的意味:“我行不行,你要不要再试试?”
段欲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却又不敢真的发作。在这件事,无论怎么争辩,最后吃亏的似乎都是他。
好在时青也没准备提这件事,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段氏的继承人不是还有你?我急什么。”
“我不会继承段氏的,”段欲见他转移话题,松了口气,“你自己想办法找别人去。”
“可我并不打算和女生过,估计是不会有继承人了。”时青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要不,你帮我找一个?”
段欲翻了个白眼:“那你就祈祷我早点找人结婚,给你生个继承人出来,让……”
“嘶啦——!”
一个毫无预兆的急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强大的惯性让段欲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靠!你干什么!”他惊魂未定地抓住车门上的扶手,冲着时青吼道。
时青没有回答,自顾自开了车门用“砰——”的关门声回应了段欲。
段欲这才发现已经到别墅门口。只好嘴里骂着时青阴晴不定的脾气,也悻悻地下了车。
他快步跟上时青:“你不是说要回公司吗?跟进来干什么?”
“你房间太久没人住,床单被套都没铺,我帮你弄好。”时青头也不回,语气算不上好。
“不需要,”段欲立刻拒绝,“我一个人在外面四年,难道连铺床都不会吗?”
时青的脚步顿住,这句话像是再次触怒了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他转过身,看着段欲,扯了扯嘴角:“行。你能耐了。那你自己铺去吧。” 说完,他擦着段欲的肩膀走向停在院里的车,利落地打开车门,发动引擎,很快便驶离了别墅,只留下尾灯的光晕和一声沉闷的关门回响在夜里。
段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搞得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愣了几秒,低声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转身进了屋。
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段欲一眼就看出来,时青之前又说谎了。房间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床上铺着干净的浅灰色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套也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味。
心里那股被戏弄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但与此同时,一丝难以言喻的、微暖的酸涩也悄然浮上心头。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径直走进了浴室,让水流冲走这一天的混乱心绪。
临睡前,手机屏幕亮起,他和时青那沉寂了四年的聊天框,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时青:【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公司报到。】
段欲盯着那行字,暗骂一声。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