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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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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槿走后,解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自从昨天知道热搜上的那场医闹是顾洵后,解琛,顾廷辉和医院的几个朋友已经轮着给他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你今天怎么样?”解琛刻意地加上后缀,“见义勇为的医生。”
顾洵舀着夏槿送来的松茸汤,小口啜着,“挺好的。”
“那就好。”解琛舒了口气,“你一个人在江州,要不要搬去我那儿住?”
顾洵低低地笑了声,“这不太合适吧。”
解琛操心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不然都没人照顾你。”
“这点小伤,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顾洵品味着鲜美的松茸汤,眉尾一挑,“再说了,谁说没人照顾我?”
“谁啊。”解琛笑问:“夏槿?”
顾洵不语,和默认似的。
“哟。”解琛乐呵地笑了声,没再坚持,“也行吧。”
“你趁这个机会,好好发展。”
顾洵把手机搁在桌上,继续喝汤,语调带着淡淡的自嘲,“那不是挟恩以报了么?”
他不想夏槿因为这件事而回头。
解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才会一个人地过了这么多年。”
顾洵放下汤勺,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是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
那一次次的谨慎的试探是他试图靠近的回首。
他在等夏槿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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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洵在家休养了一整天。
平时医院忙,难得闲下来,竟有一点无所事事。
分明已经到了睡觉的点,可他依旧毫无困意。
他揉了揉因为长期盯着屏幕有些发酸的眼,端起电脑边的那杯咖啡,踱步至酒店的落地窗边。
幕色降临,月色中天,顾洵站在阳台,凝望窗外灯火不息,星星点点地与夜色奏鸣。
顾洵盯着窗外的夜色,怅然许久。
他想到了很多事。
比如白天被夏槿发现的,那张过去为了去见她而申请的签证表格。
又比如那天在餐厅里见到的那个男模特,和他送给夏槿的那一束弗洛伊德。
夜色旖旎,顾洵默默观望,神思逐渐飘远,绵延,搅乱,混在一起。
那个男生喜欢夏槿。
这是顾洵第一眼就察觉到的事情。
张一珩看夏槿的眼神,将七分的情感化作三分,借着他们那层校友的关系掩盖,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
顾洵羡慕他的直率,也明白张一珩那豁亮的示爱,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自小就学会了不外露情绪,习惯不为人所知就把事情给做好,默然处事,哪怕是独自一人,也选择敛声屏息。
所以过去,哪怕他已在默默地筹划未来,也选择闭口不谈地把事情做好再往外说。
也因此忽略了夏槿。
就此失去了如黑白电影般枯燥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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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顾洵一生中,有什么最记忆尤深的时刻,莫过于那年遇见夏槿,春日融雪般的悸动。
顾洵其实很早就见过夏槿,在高一新生报道时。
那是高中开学军训的第一周,舅舅上班走不开,只有他外婆有时间,送他来学校报道。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按照报道流程,拿着档案去一楼的会议厅填表,外婆拖着行李箱和一袋被子在教学楼门口等他。
虽是午后,天却很昏沉,层层乌云压住天空,等他回来时,外头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有一个女孩在屋檐下撑起伞,转头注意到了在廊下等待的外婆。
她小步走近,看着外婆身边的行李,眉眼弯弯笑了起来,问道:“阿婆,你没带伞吗?你去哪里,我送你吧。”
外婆从楼外的大雨磅礴中回神,看着女孩眯起眼睛笑了:“没事姑娘,我等我孙子来接我。”
大概是注意到顾洵的视线,侧头看往他的方向看了眼:“他来了。”
那个女生哦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告别:“那我先走了,婆婆。”
没再往他这边看,小跑着离开了。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她穿着初中的校服,撑着一把明黄色的雨伞跑入雨中,明媚而灿烂。
那是他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
直到正式开学时,在走廊上,他又遇见了夏槿。
她正端着一摞作业本,和身边的朋友往教室走。
她身量不高,和朋友说说笑笑地从自己身旁经过,马尾随着脚步一晃一晃,格外朝气。
顾洵不着痕迹地回头,看向夏槿走去的方向,在走廊尽头。于是他拿着已经接满水的水杯,神使鬼差地往走廊尽头的饮水机走,和她一前一后,保持着距离。
最后看到了她进了一间教室,看清她的班级才乍然反应回来,转身加快步子,像落荒而逃似的,折回教室。
从那以后,他总会留意她的动向。
直到高一下学期分班,顾洵发现,同班的解琛和她走得很近,他总听见解琛喊她“夏槿”。
“你朋友?”直到和解琛熟稔了些,他才找了个由头开口问道。
“算是发小吧。”解琛说:“我们一个小区的,初中也一个班。”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怎的,他竟对解琛生出了几分羡慕。
他和夏槿一理一文,中间还隔着五个班,平时算得上是毫无交集。
他以为他会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或许在未来,借着解琛的关系再去认识夏槿。直到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在走廊尽头的教室里,他踩着点来上化学培优班。
他因为解一道数学压轴题而迟到,怕引起化学老师的注意,只得从敞开的后门,半蹲着挪进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位子,但他无所谓,他小声靠近坐在墙角的那个女生,询问这个位子有没有人。
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女生似乎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然后慢慢回头。
那是顾洵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
或许从前在走廊上时不时擦肩而过,但这是第一次,她的脸像是烙印般,刻进了他心底。
她的五官很立体,那双睁大的杏眸,像是长风吹散阴霾的天空。
干净而纯粹。
顾洵听见自己的心莫名地砰砰跳了下,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直白。
“没人。”顾洵听到她说,继而很快地将头转回去,去记黑板上的笔记。
他就这样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抬头,老师正在讲上个星期还未讲完的压轴题。
这几道题对他而言不算难,他不太专注地听着,偶尔提笔记下老师的思路好回去和自己的对比,眼睛虽然看着黑板,心思却飘忽不定,脑子里总是无端地浮现,方才看到的那双眼睛。
前排传来了新一周的试卷,顾洵,瞥见她化学书角的名字——“高二四班,夏槿”。
他想,原来是这个槿。
木槿花的“槿”。
生生不息。
夏槿在他的脑海中第一次有了一个具体的影子,想那把雨中明亮的伞,绽放着异常的绚烂,饱含活力。
第二周,他开始刻意地晚来。
因为晚来,总能站在最后面,看清夏槿坐在哪里。
而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在最后一排,小心翼翼地怕被发现,坐到了和她相隔一桌的空位上。
后来,他发现,夏槿每周都会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于是他在上课前故意拖延迟到,以满屋的人群为遮挡,藏住自己心底的心思,坐在她的身边。
顾洵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他虽坐在她的身边沉下心来听老师讲课,却总会在借着传递试卷的间隙,不自觉地观察她。
他们俩就这样一直相顾无言了大半个月,直到那天老师为了赶进度加快了讲题速度,身边的夏槿全程皱着眉头听完,在老师擦掉黑板上的解题过程讲下一题时,小脸耷拉了下来。
顾洵看出来,她没记完。
他低下头,注视着试卷上,被自己潦草记下的仅有的几个化学公式,回忆起老师的讲解,讲这几个公式划去重新端正地写了一遍,又用最快的速度地把缺少解题过程给补好。
刚抬起头,就捕捉到身侧探来的目光。
他在心底轻笑,像是抓住了什么机会,他将卷子往左边推去,声音放低,问——“你没记完吗?”
夏槿愣了下,没有动作,他们之间的氛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在顾洵心底觉得自己过于唐突地和她搭话时,她伸手拿过了那张试卷。
“谢谢。”他听见她说。
像是自林间而来的露水,滴进干涸的缝隙。他下意识地想回以一个微笑,但理智很快回笼,他错开眼,不自然地去摸桌上的笔,抬起头记下老师已经过半的板书。
谁也没再说话。
从那以后,顾洵总会看见她背着画板走过高二一半门口,往学校的艺术楼走。
在无数同学走走停停的课间走廊,她一经过,总会分去顾洵的所有注意。
他开始好奇,夏槿背着画板去练专业课的时间,在无数次听说六班班主任梁文斌比周凯多留了张卷子后,他会想,那今天夏槿还会经过一般门口,去艺术楼练专业课吗?
有好几次,顾洵吃过晚饭,回教室上晚自习,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脚步不受控地拐弯,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晃到了艺术楼。
他站在艺术楼下犹豫再三,还是匆匆地上了二楼,在那间学校拿来给美术生练专业课的教室后门,仓皇瞥了一眼。
只是地打望几秒,就眼尖地捕捉到了安坐在画架前,扎着高马尾的那抹身影。
自信,她执笔作画的模样,是如此晃眼。
而他像是在暗地里盘旋的一粒尘埃,怕日光灯照到他心底的秘密,在他尚未理解这个秘密时,就使它曝晒在日光之下,于是他急遽地转身,快步下楼。
那时的顾洵不懂爱。
他对外界关爱仅有的感知,来自于他的外婆和舅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年少时分,他尚不明白,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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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洵喜欢夏槿。
那是顾洵在上大学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的问题。
在夏槿几乎每周都抽出几天在医学院门口坚持不懈地等他时,顾洵发现自己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那个名字所牵动。
或许是在江大大门外,夏槿拦下他,眉梢扬起,一双澄澈的杏眸弯成月牙形,朝他笑着,补上了那个,他们从来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的时候;又或许是无数个日夜里,他在大学宿舍里神使鬼差地摩挲那张速写的时候。
那些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在一次次的接触中温热凛冽的冰霜,水雾氤氲,顾洵在那雾霭中拨云见日,终是让他在一直走过的那幽暗的前路上看见一点晨光。
总之那种感觉,在夏槿被他同专业的其他同学索要联系方式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出于从小到大的经历,他很难地说服自己建立一段亲密关系,甚至有些惧怕,一旦建立起亲密关系,他就会为之负责,直到人生尽头。
可夏槿不同,在她一次次地靠近自己时,顾洵能明确地察觉到,自己的内心,还是会听从本能地想要向她靠拢。
于是他拉住了她的手,在那个樱花蔼蔼的春日艳阳中,向世界宣告他对她的爱恋。
他们相恋离别。
再次重逢,她一如过去,明媚,洒脱,耀眼。
多年后的前路云开雾散,他站在曦光中,遥望她的背影。
这一次,他也能抓住她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