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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指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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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长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尘埃在光束中缓缓起舞，如同被时光遗忘的精灵，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奇异的共处。
林光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古籍，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一本关于蓬莱神话的早期记载，文字晦涩难懂，许多地方语焉不详，让他难以把握确切的含义。
对面的陆离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专注，笔尖在纸上划出规律的沙沙声，如同某种精确的计时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和效率的重要性。
这种对比让林光感到一丝烦躁。为什么陆离总能如此游刃有余？为什么自己却总是举步维艰？
“能把那本《东海志异》递给我吗？”陆离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依然停留在手中的书页上。
林光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边确实有一本蓝色封面的古籍。他下意识地将书推过去，动作略显僵硬。
“谢谢。”陆离接过书，迅速翻到某一页，对照着阅读，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却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协作。
林光的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默契，这种无需言语的配合，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次，熟悉得令人不安。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文字。这是一段关于蓬莱仙岛地理位置的描述，言辞模糊，似乎有意隐瞒什么。
“...其岛悬于东海之隅，云雾缭绕，非有缘者不得见...”林光低声念着，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里错了。”陆离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却不容置疑。
林光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什么？”
陆离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正在阅读的那一行：“这个‘隅’字，应该是‘嵎’字之误。东海之嵎，指东海弯曲处，符合蓬莱传说中‘位于东海拐角’的说法。”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没有任何炫耀或指责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林光怔怔地看着那行文字，仔细比对后，发现陆离确实是对的。古籍中由于年代久远，字迹有些模糊，他误将“嵎”看成了“隅”。
这个错误虽然微小，却完全改变了句子的含义。
“你怎么知道？”林光下意识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陆离微微挑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上下文推断。后面提到‘日月交替之处’，与‘嵎’的字义更为契合。”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山海经》注疏中对此有明确记载。”
林光一时语塞。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和广博的知识面，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范畴。
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起对面这个人。阳光洒在陆离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专注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一刻，林光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陆离很聪明。不是普通的好学生那种聪明，而是一种近乎可怕的、洞察一切的智慧。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情复杂起来。一方面，他厌恶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另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智慧所吸引。
就像千年前...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猝不及防。
天山之巅，风雪肆虐。年轻的雪莲仙子蜷缩在洞穴中，瑟瑟发抖。他因贪玩迷路，被困在这冰天雪地中，仙力微弱，几乎无法抵御严寒。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一个身影冲破风雪而来。白衣如雪，面容冷峻，正是天族太子陆离。
“殿下...”林光惊喜交加，却又因自己的过失而羞愧不已。
陆离没有责备，只是蹲下身，检查他的状况：“伤到哪里了？”
“没有受伤，”林光低声说，“只是...迷路了。”
陆离微微颔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他：“能走吗？”
林光尝试起身，却因寒冷而踉跄。陆离伸手扶住他，动作稳定而有力。
“前方三里处有个避风所，”陆离的声音在风雪中依然清晰冷静，“按照这个方向，不会错。”
他手指精准地指向一个方向，尽管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辨别方位。
“殿下怎么知道？”林光惊讶地问。
陆离淡淡看他一眼：“根据风向和雪迹判断。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依然平静：“我来时记下了路径。”
那一刻，林光望着陆离在风雪中依然冷静睿智的侧脸，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和依赖。这位看似冷峻的太子殿下，其实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洞察力。
回忆如刀，刺痛心脏。
林光猛地回神，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书页被捏出细微的褶皱。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每当他对陆离的恨意稍有动摇，那些美好的回忆就会涌现，提醒着他曾经的信任是如何被辜负的。
“你没事吧？”陆离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林光抬起头，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睛，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没事。”
他低下头，继续阅读，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书上。那些文字在眼前跳动，却无法进入大脑。
陆离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推过一杯水：“休息一下吧。”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林光再次怔住。这种不经意的体贴，与记忆中那个冷峻但偶尔会关心人的太子重叠在一起，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他接过水杯，指尖无意中擦过陆离的手指，那种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陆离微微颔首，重新投入工作，没有多余的话语。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少了几分紧绷，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小口喝着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陆离正在专注地书写，侧脸线条清晰，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陆离写字时，左手会无意识地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独特而规律。这个动作...如此熟悉。
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更多的碎片涌现。
天宫书房中，年轻的太子正在批阅文书。林光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研磨墨汁，目光却不时飘向那个专注的身影。
陆离批阅文书时有一个习惯：左手会无意识地轻叩桌面，节奏独特而规律。每当这个时候，就表示他在思考重要的事情。
林光曾经好奇地问过：“殿下为什么总是这样敲桌子？”
陆离从文书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良久，他才淡淡回答：“帮助思考。”
那时林光觉得这个习惯很有趣，甚至偷偷模仿过。但现在想来，那或许是陆离在压抑内心的某种情绪，或是计算着某个阴谋...
“这里又有一个问题。”
陆离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林光从回忆中惊醒。他指着书中的另一处：“这个日期不对。蓬莱仙岛第一次出现在文献中的时间，应该比这里记载的早至少三百年。”
林光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陆离从手边拿起另一本古籍：“《神异经》中有明确记载，而且与《山海经》的某些描述相吻合。”
他翻开书页，精准地找到相关段落，推给林光看。
确实，两相对照，陆离的判断无懈可击。
这种精准和睿智，让林光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无论他多么努力，似乎永远都无法超越这个人，无论是在千年前的天宫，还是在如今的图书馆。
“你...很厉害。”这句话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陆离似乎有些意外，抬眼看他，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只是平时看得多而已。”
轻描淡写，却更显深不可测。
林光低下头，心中波涛汹涌。恨意与敬佩，厌恶与吸引，这些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之间的交流渐渐增多。虽然依然简洁克制，但不再是完全的沉默。
“这份资料需要吗？”
“这个地方的翻译可能有问题。”
“参考一下这个版本。”
每一次交流，陆离都展现出惊人的知识储备和洞察力。他仿佛一座移动的图书馆，对古籍典藏了如指掌，对神话传说如数家珍。
林光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不得不佩服，再到最后的主动请教，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当夕阳再次西斜时，林光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完成了大量工作，而且质量远超预期。有陆离这样一位“导师”在旁，效率高得惊人。
“时间差不多了。”陆离合上笔记本，开始收拾东西。
林光点点头，也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陆离的笔记本，看到上面工整详尽的记录，心中再次涌起那种复杂的情绪。
离开图书馆时，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楼梯口，陆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林光：“明天的部分，需要我先把框架发给你吗？”
林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好。”
“邮箱给我。”陆离拿出手机。
林光报出邮箱地址，看着陆离熟练地操作手机，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涌现。这种公事公办的效率，这种不着痕迹的体贴，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困惑。
“发好了。”陆离收起手机，微微颔首，“明天见。”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语。
林光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今天的共处，打破了他许多固有的认知。陆离的智慧，陆离的敏锐，陆离那种不经意的体贴...一切都与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形象格格不入。
难道...真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难道千年前的真相，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夜色渐深，林光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点点滴滴。那些交流，那些指正，那些默契的配合...
在经过一家书店时，他的目光被橱窗里的一本书吸引——《记忆的陷阱：如何分辨真实与虚构》。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书店，买下了这本书。
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一切了。不仅审视陆离，也审视自己的记忆，审视那段千年的恩怨。
真相，可能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而这场在图书馆的静默共处，或许正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下一次见面，他将会带着新的视角，重新审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夜色中，林光的眼神逐渐坚定。
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要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