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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过)疏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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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田生进门,谢寄在饭桌边坐着,见他回来也没有走过来,只远远看着,表情也很平淡。
看,这不很正常嘛,余田生心想,一边解释刚才给业主修东西才回来晚了。
谢寄没说话,起身进了厨房。他已经下好面条,这会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面果然已经坨了,只剩一点点汤。他重新开火,加了一点开水进去。
余田生在洗澡,水声传过来,谢寄控制自己不乱想,只盯着锅里咕咕冒泡的水变成汤。面好了,他盛出来。
八月的夜晚也不凉快,谢寄这个常年低体温的人竟也觉得燥热,他回房间换了一件薄一点的T恤,但他太瘦,衣服领口因此显得有点大,他一次次拉正。
余田生已经在饭桌边坐下,正对着面碗表演他的期待,搓着手说:“哎呀真好,回来就有饭吃,还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谢寄也坐下,好笑道:“嫌我做得少就直说。”
余田生嘿嘿笑着,埋头吃面,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比较他面对赵小荷和谢寄面对他有何不同。
他那时候想表现又想藏拙,所以闹过不少笑话,赵小荷还总拿他小时候说事,但今天的小鬼跟过去的小鬼甚至跟十三岁时的小鬼都没区别。
万灵眼睛或者脑子大概率坏掉了。
“跟你说件很搞笑的事,”一碗面下肚,余田生胆子也肥起来,“今天听同事说金地有户业主的孩子是那个啥,他爸妈都是正儿八经的人,现在出门都不抬头的。”
谢寄没听明白:“哪个啥?”
“就那种,”余田生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明明没有别人,还压低声音,“就男的喜欢男的……算了不该跟你讲,你还小不懂……”
谢寄只是怔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异常反应,既不追问也不点评。
余田生决定乘胜追击:“哎,大家都当笑话讲,我是觉得他父母可怜,那男的也可怜,这种大概率是病,不知道能不能治。而且也很奇怪啊,男的跟男的,哎,怎么想都让人没办法接受。”
人是假的,话是真的,心情也是真的,余田生光是现在这么一讲都觉得有些恶心。
他喝一口水压下去,再看对面一小碗面还没吃一半的谢寄,又笑着感慨:“还是你乖,除了吃饭什么都不用哥操心。”
谢寄把一根面条卷到筷子上,面条马上就滑下去了,他又重复相同的动作。
余田生催他:“吃啊,怎么玩起来了?”
谢寄已经吃不下了,索性放下碗筷,起身回房间。
余田生急得喊他:“谢寄你干嘛啊,吃这么点哪有力气?等下吃药胃会不舒服……”
谢寄站住回头,就近靠在门边,T恤领口滑下来,他也没有拉回去。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余田生,问他:“男的跟男的,你觉得恶心吗?”
余田生不想撒谎,但还是想着委婉点:“反正,我感觉,确实有点……不过这都是听说的,跟我也没关系是不是。”
他有些抱歉地笑笑:“真不该跟你说这些。”
谢寄嘴唇抿紧,过了几秒,他又问:“那你说喜欢什么样的人才不是病?心脏病能喜欢谁?”
余田生还真被问住了,不对,应该说是被小鬼的气势震住。
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还是小孩的人,其实除了瘦和苍白,无论身高还是足够沉稳的气场,与自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什么让他一直当对方是小孩?
余田生来不及想,就见谢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转身进门还啪嗒落了锁。
哎,余田生叹气,不过旁敲侧击还是有必要的,小鬼听得懂就不会走上歪路。
至于他问心脏病能喜欢谁,余田生想等他上学了世界大了见得人多了自然就会知道。
距离开学还有八天。
余田生在倒数,谢寄也在倒数。
谢寄很矛盾,情感上希望时间慢一点,但理智上他觉得越快上学越好,那样他的秘密就少一分暴露的风险。
他不知道余田生突然说起“男的喜欢男的”这种话是因为什么,到底是真有其事,或者只是借题发挥,但有一点他已经很清楚。
余田生不接受这种感情,把男与男的爱情定义为有病。
并且他认为“没有爱上男的”的他很乖。
每一句话看似随口而出,实际上都是有意在给谢寄打预防针。
只可惜,已经得了的“病”,预防针只是徒劳。
太阳已经偏西,谢寄练完今天的字,到阳台上坐着逗一会儿鱼,又抽一会烟,有种隐秘的肆无忌惮的快感。
最近余田生很忙,中午还是会回家,但晚上要么很晚才回,要么干脆就在办公室里过夜。
他说王慧怀孕已经不值班了,新招的人还没有适应工作,他成了金地物业的顶梁柱。
谢寄尽量不去细想他的这些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为与其猜测余田生疏远他的动机,他更讨厌对方侮辱他的智商。
他有王慧的微信,况且又离得近,所以只要他想,什么谎言都一戳就破。
余田生值夜班的第四天,疾风骤雨,街道被淹,雨水倒灌,金地豪庭因为地势原因积水很深,林木倾倒,车库受损,一时间维修工作压身。
中午余田生抽空回家洗澡,谢寄在茶几边看小鱼玩耍,他给它们挪了地方,小东西对灯光很敏感,总是贴在鱼缸壁上往外看。
看到余田生手机在一旁闪灯,谢寄也仿佛光敏感,余光不自觉地飘过去。
信息来自陈光明。
阳光普照:“……说了这钱你不用管,怎么这么犟又打过来,我又要给你转……”
阳光普照:“……我让人找房子了,一房一厅很多,你们还是两房好吧,贵点就贵点……”
阳光普照:“……徐小姐的人找了我两次,我都让他们直接跟你沟通,我就不插手了……”
屏幕暗下去,洗手间的门也很快打开,谢寄目光掠过去,就见余田生穿戴整齐地出来。
他之前就不会这么整齐,因为嫌热,总是光着上身,他自己毫不在意,却会让谢寄有意无意变成斜视。
余田生身材很好,绝对不胖,但也绝不瘦弱,从事的工作让他肌肉匀称紧实,线条恰到好处。
谢寄遐想的是他后腰的两个窝,以前在余庄河玩水没有发现,后来不知怎么突然看到就再忘不掉。
他觉得那是余田生身上最好看的地方。
但余田生有意把它们藏起来了,也许是因为“预防针”或者那个什么徐小姐。
赵小姐万小姐徐小姐,他的生活里来来去去无数女人。
谢寄把鱼缸搬回阳台。暴风雨过去,会有一段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希望开学后他能做个正常人。
余田生过来问谢寄中午想吃什么,谢寄问小鱼想吃什么,小鱼不答,他回余田生随便。
“做个炒饭吧,有鸡蛋火腿,放点青菜。”余田生自说自话,“要不要给你做个汤,冰箱里应该还有肉沫。”
随便。什么都随便。
炒饭很硬,肉沫汤油腻,但随便,谢寄懒得为这些事情分一点心思。
余田生说起王慧:“她准婆婆上午来办公室跟万经理提辞职,她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但王慧直接骂了她一顿,说辞职可以她先去流个产。”
谢寄从碗里抬头,有些惊讶。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好妈妈,他以为一定是王慧,因为她智慧幽默有主见。
但她也可以随时说出“流掉孩子”这种话。
“她会吗?”谢寄问。
余田生摇头:“应该不会。她打电话叫来男朋友,他把他妈带走还跟王慧道歉,保证支持她的工作。高富帅还挺靠谱的。”
谢寄稍稍放下心。
想起刚才看到的信息,他问余田生:“陈光明说的钱是学校的事吗?我不想欠他人情。”
余田生意外他看到信息,谢寄解释:“你手机亮了,我不小心看到。”
他从不看余田生手机,他的手机却一直对余田生开放。
没什么不公平,只是因为他手机里没有需要隐瞒的东西,但余田生显然有,且很多。
“嗯,没事,看了就看了。”余田生装作满不在乎,其实已经在担心小鬼看到后面的信息。
好在陈光明只说徐小姐,谢寄应该还不知道是谁。
余田生又说:“我也不喜欢欠他人情。放心吧,花的钱我肯定会再转给他。”
谢寄默然,过几秒忍不住又问:“怎么没听你说要换房子?要去学校附近住吗?”
“对,忘记跟你商量了,”余田生索性说开,“我想着你上学离这有点远,给你找一个近点的房子,省得来回跑太辛苦。”
谢寄听出来不寻常的意思,问他:“我自己还是你跟我一起?”
余田生停下收碗的手,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你自己一个人行吗?白天你在学校吃饭,晚上我下班过去给你做。但我可能还是要回办公室住,上班方便。”
“所以这边房子要退掉吗?”
“对,你住那边,这里就不需要了,没必要浪费两份房租嘛。不过我休假肯定要去你那里打个地铺。”
余田生一个人就把所有事情都琢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谢寄只在问起时才被告知。
他不高兴,然而没有理由,因为余田生所做一切出发点都是他。
为他好,连自己的空间都可以一再压缩,直至放弃。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高兴?
谢寄抿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徐小姐是谁?新认识的吗?”
余田生在厨房洗碗,这次倒是没有装听不到,他一面用抹布接洗洁精,一面说:“嗯,认识有几个月了。”
徐寒芳似乎无处不在,但徐寒芳据说也忙得脚不沾地,所以只留眼线在这边,倒是给了余田生一些喘息的机会。
谢寄面朝厨房,抱着手靠在椅背上。
他有一种冲动,现在就告诉余田生,他就是他讨厌的那种人,正病态地喜欢他。他想知道他在那一刻的反应。
“跟你说件事……”
话刚出口,余田生的手机正好响了,他看了一眼,示意谢寄等等就接起来。
“经理?我知道,马上就来……嗯嗯,九栋负一楼的电闸有问题,对……好好知道了,十分钟就到……”
余田生收起手机,把洗好的碗放起来,走出厨房问谢寄:“你刚想说什么?抱歉万经理打电话催我过去,什么事你先说。”
“没事,”谢寄笑笑,“我在想搬家的时候这鱼要不要带走。你搬回办公室养可以吗?”
余田生急着出门:“小事,你不想养我养。”
门关上,屋里安静下来,谢寄把椅子调转方向,看着那两条对命运浑然不觉的小鱼,不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