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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是我的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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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丝晨光映入窗台,把木质地板折射出深红近棕的漂亮质地。
床上之人被阳光刺到了眼,深呼一口气,揉着凌乱碎发爬起身。
很显然他还没彻底清醒,一只脚在地板试探片刻,最后成功套上了拖鞋。劣质塑料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他却毫不在意,慢慢晃到卫生间,拿起架子上的牙刷。
指尖在干瘪的牙膏上方犹豫片刻,最终一转,拿起手边鼓鼓囊囊的另一只。
这只的主人显然没有他这么不讲究。对方很严谨,连牙膏都是自下而上慢慢用的,许应沉可管不了这么多,用力一挤,对方苦苦维持的“楚河汉界”便瞬间被他搅了个干净。
自从他被宋南鸥带回家隔应父母,已经过去不少的时间了。
许应沉适应的很好,他像颗扎根在深土里的野草,被风带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
不同意才是不明智的选择吧。这样衣食无忧,朝思暮想的生活,离了宋南鸥,还有谁会不求回报的养他一个一事无成的大男人。
许应沉洗了把脸,沉睡的感官打了个激灵,瞌睡虫瞬间一扫而空。
他打开宋南鸥的衣柜,哦,现在已经不只是宋南鸥一个人的了。
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运动装服帖平整,静静挂在里面,大多数是深色的,也有不少亮色,肆意占满整个柜子空间。
许应沉面色不变,从角落勾出自己朴素到可怜的衣物们,随意挑了一身黑,顺便不忘给宋南鸥发个消息:
【我回工作室工作。今天可能不回来了。】
很难界定他现在和宋南鸥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在他父亲和家里阿姨眼中,许应沉是被少年带回来的,比他大了整整七岁还离过婚的男朋友。
可实际上宋南鸥从未强迫过他任何事,他们虽然每晚同床共枕,可除了在他父母面前的必要亲昵,两人私下从未有过任何过界的行为。
宋南鸥最近很忙,甚至两人一天话都说不上几句。
许应沉没有被强行要求做任何事情。宋南鸥允许他回出租屋工作,甚至在那里留宿。对于他自己来说,除了每天赶公交麻烦点,其他的没有任何变化。
【嗯。】
手机小幅度振动了片刻,是宋南鸥发的消息,表示他知道了。
其实许应沉本来想直接说他今天不回来了,因为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但他打字时,却总莫名想起宋南鸥当时的细致剖白,他说他们的人生别无二致。
他心里微微一动,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最终还是决定回来。
下楼时又和董玉然碰到了。许应沉礼貌让开路,目光掠过她抚着小腹的鲜红指节,什么都没有说。
董玉然怀孕的事情没有刻意瞒着宋南鸥,曾经在饭桌上和他父亲正大光明的讨论孩子性别。
而宋南鸥这人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表示。
面对面沉默的两人自从出租屋交锋过后,就没有再沟通过,似乎这件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略过了。
“出去吗?”
不料董玉然却挽了挽耳边鬓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微微一笑,淡声寒暄道。
许应沉下楼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这女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勉强勾起唇角,客气回应着:
“嗯,出去工作。”
“你手艺不错,以前经常给爱人做饭吧?”
"……没有,就是自己在家,随便做点。"
董玉然闻言笑了起来,两颊梨窝浅浅,不对付的母子俩这点倒是很像。
“有时间给我也留一份吧,你每次给他做饭时味道都好香,馋的我不行。”
她眨眨眼睛,声音突然放轻了:
“今天……你最好还是不用回来了,省的挨骂。”
许应沉闻言神情一愣,刚准备问清楚,女人却是朝他笑了下,径自离开了。
什么情况?
他有些莫名其妙,挨骂?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好端端的谁会突然骂他?
许应沉思索片刻,权当这女人在莫名发疯,没管这番云里雾里的警告,下楼离开了。
今天天气很好,明明对于许应沉来说这应该是个悲伤的日子,可太阳依旧若无其事的散发着光辉。
母亲的墓园很偏僻,打车耗费了不少时间。
没办法,她离世时他才十六岁,能凑够钱给她找个不错的安身之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敢奢求。
本身起的就迟,打车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
许应沉和守墓人打了个招呼,两手空空,顶着烈日往母亲的墓地走去。
坦白来说,他并不喜欢她,甚至有些恨她。
许应沉脚步不停,慢慢朝自己熟悉的地方赶去,碎发把他眼睛隐入暗处,整个人显得阴郁又不近人情。就连他身上衣服也廉价又皱巴,看起来像刚从一堆破布里翻出来似的。
女人笑颜如花的面庞映入眼帘,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被定格在了黑白相片里。
许应沉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盯着那方小小砖坡。
“我没带什么东西来看你,没钱。”
他指尖在兜里轻捻,难耐的咬紧了下颚。片刻后,仿佛认输般垂下头,一手护火,一手点烟,烟雾袅袅腾升而起。
怕她嫌自己有钱买烟没钱孝敬她,许应沉哼笑着解释了那么一句:
“人穷志不能短,是吧。”
风吹过他年轻眉眼,鼻梁挺直,面部轮廓孤高而立体。偶尔低头的某个瞬间,这才显出一丝温情的意味。
他脸上所有柔软的线条都肖似母亲,但偏偏他最恨她。
不知过了多久,许应沉就这么沉默着,抽了一支又一支,烟雾从未散去过。
最终他在某个节点毫不犹豫转身,交代自己似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唯有泥土里还静默插着三支烟,留下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
真是倒霉啊。
和来人迎面相撞的瞬间,许应沉离开的动作一顿,咬牙切齿暗声道。
他甚至怀疑他妈在诅咒他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点,碰上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良久,他认命抬眼,与来人无声对视,男人弯着眉眼,朝他轻声开口:
“好久不见,找你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应沉,家里人都很想你啊。”
明明语气很温柔,许应沉却感受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悚然感,如毒蛇在背,细密鳞片蜿蜒攀附,冰凉蚀骨。
“嗯嗯。”
他垂头,含糊应了,一心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于是声音平稳道:
"最近事多,忙。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说罢和对方擦身而过。
“和哥好久没聚了,有我重要吗?”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干净指节搭上他肩膀,对方似乎轻轻笑了,可手上力气却不减反重,难以撼动分毫,将许应沉牢牢钉死在了原地。
曾经的清瘦男孩早已长大,不复当年沉默寡言。男人身穿纯黑色西装,身形清俊挺拔,脊背宽厚而悍利。一双深沉眼眸自上而下,如同锁定猎物的野兽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应沉。
“……嗯,好久不见,一封哥。”
片刻后,许应沉终于放弃挣扎,脊背卸力,转头朝许一封看了过来:
“您有事情吗?”
他没有和眼前之人对视,因为在猛兽的世界里,对视代表着挑衅。许应沉微微垂头,盯着许一封的脚尖,语气礼貌而克制。
见他如此配合,男人自然而然撤了手。
“两方面,一是家里人想你,想托我向你问声好。二是……”
许一封声音一顿,看到面前人微微垂下的头颅。那细瘦脖颈突兀支楞着,似要冲破皮肉,展翅欲飞。正如他这个人般清高孤傲。
隔着镜片,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恶劣调笑。
“我要结婚了,这是订婚请柬。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从西装外套里寻找着什么。片刻后,两根指节夹起一片做工精巧的红色请柬,居高临下悬于许应沉的鼻尖,深色绒布上,金线勾勒着边缘,简约又不失贵气。
“……嗯。”
许应沉终于抬头,却只是定定瞧着那深色纸片,指尖微动。
两人之间实在是有些过于沉默,沉默到许一封可以清晰听到他喉头吞咽,顺着皮肉发出的啧啧水声。
他眸色渐深,慢慢朝面前人靠近,挤压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生存空间。
“够了,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邀请。”
在强大的威压下,他的猎物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许应沉迅速从男人指尖扯下那片请柬。
“还有什么事情吗?我真的很忙。没有的话麻烦哥让个路,叫我过去。”
许一封闻言,低声笑了起来:
“没有了。嫂子你应该眼熟,去了的话,要记得打个招呼啊。”
说罢,这神经病一样的男人径自越过他离开了。
许应沉在原地站了片刻,手上把玩着那张纸片,眼神意味不明。片刻后,他把那东西随手朝垃圾桶里一丢,同样头也不回离开了。
日头慢慢西斜,宋南鸥那家伙还算有分寸,在这个他心情最烂的日子里识趣没有打搅他。
把最后一尊标本钉在墙上烘干,许应沉打车朝目的地赶去。
踏上熟悉楼层的瞬间,他动作微微一顿。
“宋南鸥回来了?”
许应沉随手拦了位阿姨悄声问道。
不是他有多了解那人,只是面前位于宋南鸥房间左手边那件间屋子居然开了。
深棕色木门虚掩着,里面悄无声息,却又在黄昏与黑夜的交界里隐隐透出一丝轮廓。
老实来说,他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但那绝对是对宋南鸥很重要的东西。
因为在他居住不多的时间里,对方偶尔会在里面留宿,连卫生都亲自打扫,甚至阿姨都没有那间屋子的钥匙。
“嗯,回来有一会儿啦。”
阿姨对主人家这个沉默好说话的青年印象很好,闻言叹了口气,絮絮叨叨道:
“刚和董小姐吵完,幸亏宋先生回来了,不然这件事情不一定这么快解决。
董小姐也是,”
毕竟不是什么好话,说到这里,阿姨谨慎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人盯着看,这才压低声音道:
“那屋子是他妈妈的房间,连我们这些打扫的人都进不去。楼上空置的屋子多了去,董小姐偏偏要用这间做婴儿房,叫锁匠给开了门,东西扔了一院子,能叫他不急么……”
听完保姆的吐槽,许应沉点了点头,慢慢朝那间屋子走去,试探着想推开门。
“滚!”
暴戾喝止声突兀响起,没有准备的人倒真有可能被他吓一跳。
“是我。”
许应沉感受到了他语气里排山倒海的怒意,于是刻意放轻声音:
“你还好吗?灯在哪里?我看不见你,里面太黑了。”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不过很快又重新开口:
“你进来干什么?这事和你没关系。出去吧,趁我还没想好怎么搞事。”
宋南鸥语气嘲讽,好似不屑一顾般轻轻嗤笑着: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我的妻,滚吧,趁我还有理智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