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嫉妒 ...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各家各户的窗都纷纷亮起,在一片漆黑夜色中,宛如漫天悬浮的灯火。
李斯年掐着表看,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就算是现从地里摘的菜,这时候也该做完、吃完外加洗完碗了吧?
难不成许之要留对方过夜,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李斯年内心焦躁,手无意识地转动着表盘外圈。
这手表仍然是郑秀送的那个,其实在得知母亲出轨的事情后,李斯年很长一段时间都对与她相关的东西都感到生理性厌恶。
但出国那天,他收拾行李时,最终还是只带了这一个手表。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情,又或者说是李斯年自己不愿意深思。
他从一个认为什么事情都可以刨根问底、讲清楚的人,变成学会浮于表面、得过且过。
这样的好处是痛感会不那么明显,坏处是快乐也没那么明显了。
记得在攻克了近百年研究瓶颈、制造出罕见病特效药的那一天,公司里所有研究员都在欢呼。
洪室章更是哭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迫不及待要把家里珍藏的老酒拿出来庆贺。
但李斯年也仅仅是有种“这么长时间辛苦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的欣慰而已,睡了好久实验室的折叠床,此刻只想回到自己房间里席梦思床上,好好睡一觉。
八点半已经过去了,19楼的灯依然亮着,李斯年陷入踌躇,其实他应该离开了,但却又不甘心。
他手摸向烟盒,正想点一根时,忽然看到单元楼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先是许之出来,手里提了两袋垃圾,丢到路对面的垃圾桶内,很快那个开车的男人就跟了出来。
李斯年往座位一躺,悄悄从车窗边缘看。
那男人戴着顶鸭舌帽,昏暗的夜色下,隔着距离,看不清模样,只见他和许之说了几句话,然后许之就往回走。
看着许之进单元门后,男人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李斯年有点不确定,这人是要离开、还是仅仅出门买点东西。
如果是要离开,怎么不从车库开车走?
他迟疑着该不该下去会一会这个男人,却没想到对方目光一扫,竟然落在了自己车上。
难道跟踪被发现了?
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只见那男人转身走了过来,目标明显就是李斯年的车。
李斯年一咬牙,来就来,难道他还会怕么?
大不了就还是说自己是来送资料的。
想到这里,李斯年果断升起座椅靠背,开门就下了车。
吴琛看到人从车上下来,那表情明显是按捺着怒气,门关得很响,就对李斯年的心思猜到了个大概。
“哎哟,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吴琛站定。
李斯年终于得以看清对方正面模样,一脸震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许之竟然还会和吴琛有联系:“是……你?!”
“是啊,好久不见啊李斯年。”吴琛笑着,后退两步打量了下李斯年,打趣道,“你是不是又高了点?”
李斯年的表情也缓和下来:“长高什么,我跟你认识时都成年了。你……怎么会在这?”
“许之刚回国,我怕他不适应,所以来看看。”吴琛故意把话说得有几分暧昧,明知故问道,“你呢,也住在这个小区吗?”
“不是,我……就是给许之送份文件来。”李斯年一个谎话反复用,自己都要信了。
“这样啊,那等我买点啤酒,一起上去吧?”吴琛说着,就要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去。
他是下来买啤酒的?
李斯年心下一沉,这大晚上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就算了,还喝酒?!
酒有什么好喝的!
“我们几个还真是挺有缘,这么多年后,还能再见面,而且中国这么大,你和许之偏偏成了同一所大学的老师。”吴琛边笑边说。
看来许之和吴琛的关系的确不错,把这些都和他说了,李斯年心想。
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啊,对了,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原本在邻省,但这不是许之回国了嘛,我也想着争取一下,看能不能调到广都来。”吴琛在货架上挑着,“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你自己拿,别客气。”
然后自己选了几瓶果味啤酒。
“不了,谢谢,我还开车呢。”李斯年应付着,心里却有点乱。
原来许之喜欢果味啤酒?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为什么许之回国了,吴琛就想要调到广都来上班?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今天怎么着都得喝点啊。”吴琛仿佛没有注意到李斯年心不在焉,“醉了也没事,就睡家里,我把客房给你清出来。”
然后又多拿了几瓶原味,走到收银台结账。
吴琛这话说得,仿佛他也是那个家的主人。
如果自己睡客房,那么吴琛睡哪,和许之一起睡主卧?
李斯年心里有些莫名烦躁。
二人从便利店出来往单元楼走,小区内的灯是偏暗的暖黄色,模模糊糊的树叶阴影落在地上,像是深浅不一的瘢痕。
李斯年一路沉默到车前,吴琛站在原地,等他去车里拿文件。
但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件。
他只好装模作样打开车门找几张纸看了看,然后发出一声懊悔的声音。
“怎么了?”吴琛问。
李斯年直起身,无奈道:“我好像拿错文件了,回头邮箱发给他吧。”
吴琛点头:“那走吧,先上去。”
李斯年却笑着摇摇头:“我其实明天上午还有点事,下次约吧。”
事已至此,吴琛和许之如今是什么关系已经昭然若揭,他何苦要跟上去当个电灯泡?
吴琛不疑有他,腾出手来从兜里掏了手机,热情道:“行啊,我在广都呆好几天呢,你有空了随时给我发消息。”
李斯年敷衍着应下:“好的。”
-
开车回到家,李斯年简单洗漱便倒在了床上,原本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却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并不是生理上的疲惫,更多是心理上的空洞无措。
许之有男朋友了,这个人竟然还是吴琛。
李斯年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闷痛闷痛,他很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打开抽屉吃了药,但镇定安眠的药效却迟迟没有生效。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到后半夜也没能入睡,然后不得不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他好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能引起许之情绪波动的人;能让他开心或痛苦的人;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陪他走完余生的人,不是自己。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了。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被抽干灵魂。
李斯年甚至有瞬间的恍惚,那他以后在学校见到许之该怎么办?人家已经有对象了,再死缠烂打着为难人家好像也不太合适。
想到这里,又更恍惚了,难道自己原先与他为难,就是期许着还能有什么以后?
李斯年啊李斯年,明明之前八年,也就这么过了。
以为再也不会遇见、放弃所有希望,用厌恶去遮盖思念,也能活下去,不是吗?
如今只是一切回到原点而已。
就这样,李斯年彻夜未眠,次日眼底发青着去了学校,上了几节课。
不仅被好几个学生关心了,还在走廊时还被邹主任叫住,询问是不是最近教学和科研担子太重。
然而他又想见又怕见的人,却是没能见到。
连续三天,都没见到。
原来哪怕在一个学校,不故意制造机会的话,也是很难遇见的啊。
倒是在这天的黄昏,李斯年手机一震,收到了吴琛的短信——
[今晚20:00,广都机场T4航站楼。]
李斯年挺莫名其妙的,这地点看起来也不像是约着见面叙旧的意思。
[发错人了?]
对方很快回复。
[没有,你来。]
李斯年有些迟疑,抬手看了眼表,如果想准时赶到,现在立刻就要出发了。
不过转念一想,吴琛没有捉弄他的理由,而且……他已经三天没见到许之了,难道他们这是一起出门短游回来,叫自己接机?
李斯年对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离谱念头感到有些无语,但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看看。
-
广都机场每日吞吐量极大,灯火通明,没过几分钟便有起落的嗡鸣声传来。
李斯年一路忐忑,来到了T4航站楼,刚八点过三分。
刚停稳车,副驾驶的玻璃就被人敲了敲。
李斯年摇下车窗。
“借一步说话?”吴琛笑着问。
李斯年侧头看了眼倒视镜,后面排队的车已经一长串了:“这边即停即走……”
话说一半,吴琛就拉门上了副驾驶,他点开导航,定了一处附近的机场停车场:“去这边吧,我行李托运已经办完了,飞机还有几个小时才飞呢。”
李斯年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又看了眼车门外。
“别看了,许之已经走了,就我一个。”吴琛说着,扣上安全带。
李斯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尴尬一笑,启动了车。
“广都还真是挺不错了,就是天热的时间有点长,但是空气也好,茶点也好吃……”吴琛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路闲聊着。
李斯年耐着性子附和,等停好了车,终于问:“你叫我来机场做什么?”
吴琛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带着饶有兴趣地笑看着他。
李斯年一想到面前这人是许之的男朋友,心里的火就有点按不住,语气也生硬起来:“你笑什么?”
吴琛噗嗤一声,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像是打翻了满屋的醋坛子!”
李斯年愣住:“什么?”
“我说你啊,怎么这么没出息呢?”吴琛边笑边说,“当年在三岔巷子,你一副规划了未来的样子,还想考上大学后告白,我当时真挺佩服你一腔深情的,结果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许之甚至连你喜欢他都还不知道?”
李斯年有点不明白,这是在嘲讽他,还是……
“你现在不是和许之在一起了?”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朋友。”吴琛说。
李斯年心中忽然吹起一阵风,原本压着的那块沉甸甸石头刹那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弯起的嘴角:“那你上次说的话……是故意骗我的?”
“答对了!”吴琛狡黠一笑,“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所以就试探了一下,对了……”
说着,拿起手机给李斯年看锁屏,只见屏幕上是一只黑白相间猫咪的照片。
李斯年仔细看了一会,惊讶道:“这是奥利奥?!”
“是啊。”吴琛满脸慈父笑容,“怎么样,我养的挺好吧?”
李斯年很是感叹:“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胖 ,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这次来广都,其实就是带奥利奥来见见许之的,之前跟你断了联系,若知道你也在这边,我肯定约你们俩一块儿了!”
李斯年睁大了眼。
吴琛了然地摊摊手,抢先说:“可惜,在你来之前,奥利奥已经送进去办好托运手续了。”
李斯年很惋惜:“之前见面时怎么没和我说?”
已经见不到小白了,若是能看看她的孩子也好啊。
“没关系,等暑假来我家玩!”吴琛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和许之一起来啊。”
李斯年尴尬道:“其实我们现在……就只是普通同事而已。”
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但我看的出来,你还喜欢他,是不是?”吴琛问。
李斯年一愣。
究竟是有多明显?前脚梁芷看出来,后脚又被吴琛一言道破。
吴琛叹了口气,又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老天又给了重逢的机会,我觉得你要不要还是争取一下,说不定他也喜欢你呢?”
李斯年微微垂着头,整张脸淹没在阴影中,瞧不清表情。
几分钟后,他才又开了口,声音干巴巴又沉甸甸:“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