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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凉拌菜芽 ...

  •   初秋,依城而建的坊隅。

      寒风中飘摇的茅屋正爆发着一场激烈争吵,浓妆艳抹的老妇铆足了劲踢咂着一扇破落大门,嘴里唾沫横飞。

      “好你个泼皮无赖,交与我一个半吊命,还连夜跑了,今日你若不吐出老娘的银钱,老娘定砸了你这破院!”

      “你砸吧,砸了也没用!”

      院里的男人龇着黄牙抵住摇摇欲坠的大门,吃了秤砣铁了心:“人交给你的时候好好的,跑了你不去寻,倒先来找我麻烦,疯婆子简直欺人太甚!”

      “呸!卖女儿的老赌棍,不得好死!”
      “开窑子的老妖婆,生疮流脓!”
      两人各执一词,吵得热火朝天,引得邻里街坊纷纷探头凑热闹,嗑起了瓜子。

      这边好戏连台,那边角落却闪着一双紧张的瞳眸,一个青褂双髻小姑娘悄无声息从人堆里快步跑开。

      她绕过几条土街,拐了好几道,瘦削的身躯灵活地钻进一座简陋的棚舍,气喘吁吁朝破烂不堪的挂帘后方说话。

      “阿姐,他们吵起来了!”
      挂帘后传来窸窣的动静,须臾,一只苍白的手撩起帘子,探出女子柔婉的面容,脸盘秀致,肤如凝脂,虽透着几分寡白病色,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坯子。

      只是额头绑着一条白布,额角的位置微微渗血。

      秋瞳般的眸闪过愁色,祝茸汐沉吟片刻,轻声道:“阿怜,此地不宜久留,我该走了。”

      “可是……”
      阿怜话音未落,祝茸汐已然扶着床沿穿鞋,阿怜连忙去拦截,却被轻轻扯开手。

      “傻丫头。”祝茸汐看着她,深感愧疚,“昨日多亏你出手相救,阿姐感激不尽。只是我这样东躲西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明日你爹娘探亲归来,恐怕你也难以交代,不如我今夜离开,也好让那些人断了念想。”

      话虽如此,祝茸汐心中却毫无头绪,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且不说她是女子夜里行走不便,单这边地形路径她都一无所知,如何离开?

      阿怜怔愣片刻,眼圈发红,直直盯着她。

      祝茸汐摸摸她的头:“乖,等风声过了阿姐再来找你。”

      “……真的吗?”

      祝茸汐宽慰地点点头。

      阿怜低头半晌,忽然抬头:“对了阿姐,我早上摘了些野菜,这就去煮,你填饱肚子再走。”

      祝茸汐掩唇咳了两声,点点头,阿怜用力抹抹眼泪,一步三回头去外头张罗菜食了。

      紧随的目光渐渐收回,祝茸汐捂着发闷的胸口,好似有一团泡胀的草丝裹缠在心头。

      这两日,她已知晓自己所在之地与她印象中的朝代并无关联,服饰虽与汉代相仿,却无冗繁裙裾,发型也更似宋代,是个实打实的架空王朝。

      她本是名女吃播,因压力过大,随口说了句求神明带她去往大同,谁料眼一睁,便在陌生的世界醒来。

      她承载了这副身体的记忆,原主名为祝岚,自幼无母,随京中乐坊姑姑长大。

      前月姑姑突染重疾,托人将她送到生父手里,怎知生父沾上赌瘾,不仅很快将原主财物敛夺输光,还将原主卖与窑子,原主不堪受辱,撞梁自尽,吊着最后一口气逃到城郊,被挖野菜的阿怜救下。

      只是原主已经死了,现在附身在这具躯壳里的,是她这来自现代世界的女吃播。

      不多时,阿怜掀帘进来,巴掌大的瓦碟里躺着几团焯过水的野菜芽,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祝茸汐昨日吃的也是这个,这个朝代似乎没有调味,无论肉菜均索然无味,寡淡得难咽。

      作为吃播博主,祝茸汐尝遍美食珍馐,哪能接受如此粗糙的吃食,险些因此昏厥。

      绝望的刹那,脑海发出滋滋的拟人机械音。

      【尊敬的宿主,恭喜您绑定佐料系统,无论您需要什么佐料,只需投入原料,系统自会生成。】

      祝茸汐:什么意思?

      【系统:本系统可调配各种美食佐料,投进原料,输入所需配方即可获得。】

      祝茸汐在脑子里研究一会儿,居然领到一个新人大礼包,里面有好几款基础佐料,鸡精、味精、盐、辣椒粉、生抽等。

      鉴于当时已经吃过饭菜,祝茸汐没机会使用,这次却不能再苦了自己的嘴。

      祝茸汐端起盘子,走进简陋的厨棚,脑海操作一番,原本毫无食欲的野菜霎时香气扑鼻,卖相也提升不少。

      “阿怜,一起吃。”祝茸汐走回棚里,撩袖将菜盘放好。

      阿怜抬眼一瞧,碟子里的菜也不知加了什么,气味格外诱人,她吞吞口水,尝试一口之后,眼睛登时亮了,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几口,又猛然抬头,鼓着腮帮支吾道:“阿、阿姐,你怎么不吃?”

      祝茸汐笑笑,夹了一筷含进嘴里:“阿姐在吃。”

      阿怜咧咧嘴,又低头吃起来。

      两人你一筷我一筷,小碟很快见底,阿怜舔舔嘴唇,忍不住拿了块窝窝头过来,三两下把盘里的鲜香酸辣的汤汁蘸光吃尽。

      “阿姐,你往里面放了什么,怎的如此好吃?”

      祝茸汐起身整理一番仪容,轻声道:“这是阿姐的独家秘方,你若喜欢,阿姐留你一些可好?”

      阿怜点头如捣蒜。

      于是祝茸汐用礼包做了几小袋拌菜料出来,阿怜感激不已,蒸了几个窝窝头包好给她,又拉着她说起了城郊的风土人情。

      这里是穷苦人家的聚集地,除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就是面黄肌瘦的孩童,鲜少有人踏足这里,便是流浪的猫狗,也视此地为虎狼之穴。

      看见动物就打,看见野菜就挖,虽然有大片土地,却无耕耘之道,更别谈经商易物。

      祝茸汐将她的话一一听进心里,莫名难受,阿怜说着便哭了,抹泪道:“其实……以前这里有个长衫先生,经常给我烧饼吃,还劝邻里街坊种地,可大家都不听他的,骂他是疯子,我爹娘也不许我跟他来往……但他其实不疯,他经常会给我萝卜干,还教我认字,讲有趣的故事……”

      说到这里,阿怜泣不成声。

      祝茸汐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方白帕抖开,为她拭泪:“然后呢?”

      “他不见了,有人说他犯了事,也有人说他死了。”

      “多久了?”

      “已经两月了。”

      祝茸汐心中叹气,若她在现代,想捞一个人还有几分希望,可如今她自身难保,前路尚且渺茫,如何伸出援手呢?

      内心忖度一番,祝茸汐还是不忍,问道:“小妹可知那人姓甚名谁?若是哪日见到,也好给你稍个平安。”

      阿怜哽咽着摇头:“我只知她姓董……名字,噢,对了,我捡到过他的一个木牌。”说着,又跑到一个破木箱跟前翻出一个通体黑红、刻有繁复花纹的牌子。

      瞧着那通体赤红的牌子,祝茸汐微愣,又听阿怜道:“虽然是木头,但又不像木头,上面还刻了字,不过我不认识,姐姐你替我收着吧,你从京中来,定有不少见识。”

      祝茸汐将其捧在掌心翻看,脑海蓦然闪过几幅画面,几条虚晃的人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前行,衣着华贵,腰间皆配有此物。直觉告诉祝茸汐,此物非寻常人所有。

      那姓董的郎君,身份怕是不一般。

      如此,这牌子倒有些烫手了。

      罢了,藏好便是。

      祝茸汐问系统能不能存物,系统说可以,但佐料系统等级过低,无法解锁储存功能。

      “……那我且替你收着。”祝茸汐攥紧木牌,只觉疲倦不已,便又睡了。

      只是没睡多久,便被阿怜晃醒,四下漆黑,小丫头举着一枚火折子:“阿姐不好了,你爹,你爹请来一批打手,要搜查我家,你快走!”

      祝茸汐一个激灵,全程被阿怜拽着往房后跑。

      阿怜扒开篱笆,塞给她一只包裹,用力将她推出去:“后山一直往前跑,有船家!”

      祝茸汐踉跄着跑出几步,便听后方传来一声尖叫。

      回头望去,火光跃动的院落,阿怜被一大汉提溜着,那混账老爹占据首位,豺狼般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下达命令:“在那儿,快,快抓住那浑蹄子!”

      阿怜声音凄厉:“阿姐快跑!”

      祝茸汐整颗心提到嗓子眼,她不能退回去,回去一切都完了。她竭力狂跑,后面的大汉却脚程更快,紧追不舍。

      跑了一路,祝茸汐不慎滚下山坡,襦裙勾缠住衣摆,事态紧急,她只得扯掉,抱着包裹往前飞奔。

      可这副身体本就娇弱,加之受过伤,实在难以承载这样的运动量,祝茸汐满头大汗,步伐绵软,视线泛了虚。

      胸腔里的脏器更如爆裂一般,跳动得厉害。

      后方的人紧追不舍,嘴里骂着粗,祝茸汐在半米高的杂草里横冲直撞,好不容易才冲破这大片的荒草。

      方圆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簇明明灭灭的渔火飘荡在江面,祝茸汐向着那一丝光亮,强撑着意识往前飞奔。

      可不管她怎么跑,后面的人好似鬣狗一般黏住不放,她的体力已然透支,跌跌撞撞,浑身钝痛,就像疲惫的软脚虾,已经感受不到脚下的触感了。

      远处的风声卷着追逐的脚步灌入耳中,加剧了她的恐慌。

      她从未想过自己才来到这里便要丧命,明明别人穿越都有保命系统,为何到她这里就是佐料呢,这种节骨眼简直毫无作用。

      她奔得极快,脚下酸软无力,再次踏空。

      身体如折翅飞鸟咕噜噜滚至坡底,一阵麻痹过后,脚踝传来灭顶的痛意,像被毒蛇刺穿皮肉,刺痛无比。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却不肯就范,无法动弹半分。

      乱石戳伤了脊背,野草割破了脸颊,温热的液体渗出皮肤表层,她像一个破娃娃躺在地上,全身失感,只能盯着缀在夜空的点点星子。

      秋风吹动旷野的枯草,祝茸汐隐约嗅到几丝血液的腥气。

      随之而来的,是来自坡顶沙踏紧迫的脚步声。

      焰火在风中张扬肆虐,火光映衬出几抹健壮的影子。

      一个糙哑的声音气急败坏:“人呢?”

      祝茸汐屏住呼吸。

      有人怯懦回答道:“我的确记得是往这个方向跑的。”

      “放你娘的屁!你瞎了吧!”

      “不可能,就是在这里的……她会不会掉下去了?”

      祝茸汐心头一紧,糙哑声音训斥道:“既然如此,你他娘的还不快去下边瞧瞧。”

      “啊?这,这怎么下得去啊?小的、小的……”

      “废什么话,你不去探,难不成等我去?”

      软弱的下属还没说话,便被反脚踹下悬崖,噗噗腾腾惨叫着滚下来,祝茸汐心头瞬间一阵惊怕。

      惨叫声随着一声闷哼停下,那打手颤巍巍站起来,一瘸一拐四处搜寻,杂乱的脚步渐渐靠近祝茸汐,祝茸汐敛声闭气,尽量掩藏气息。

      她偷偷动着手指,摸到一块石头,将其牢牢握在掌心。

      若真的要沦落窑子,那她宁可鱼死网破。

      一步,两步,三步。

      近了,近了,祝茸汐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她已做全了准备,只待对方靠近,她势必玉石俱焚。

      等等,祝茸汐脑子里突然闪过灵光。

      系统是不是送了她辣椒粉?

      下一瞬,男人发出宛如厉鬼的惨叫,捂着眼睛在地上滚来滚去:“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上头的人吓了一跳,怒道:“怎么回事!?”

      “眼睛,眼睛突然……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

      “疼什么,到底怎么了!?”

      “小的啊啊啊,小的不知,只是突然有……”

      话音未落,一粒石子破空从坡底飞来,刁钻地打在一名汉子脑门,那汉子扯过旁边的人:“你他娘,敢打劳资!”拳头雨点般落下,几人你推我搡揪作一团。

      嗖嗖嗖。

      数粒石子自下而上,长了眼珠一般直直袭向众人,打手头子以为是那窝囊废撒气,正要开骂,却听那打手忽然惊恐大叫起来。

      “有鬼,鬼啊!”

      他已经顾不得管自己的眼睛,连滚带爬地往芦苇丛跑,身上裹满了污泥,鞋子也掉了。

      为首的壮汉骂骂咧咧,却突然尖叫一声,嘴皮被石子敲中,嘴里涌满了血的。他愤怒地往坡底砸去一只火把,火舌贪婪舔舐着枯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敢打老子!老子要你拿命赔!”

      秋天本就容易走水,有明火寒风助阵,便得势一般开疆扩土,往四周扩散燃烧。

      嗤啦,尖锐的水声骤然想起,一抹火光瞬间消失,幽幽冒出几缕烟气。烟气以迅猛的速度弥漫游走,源源钻进祝茸汐口鼻,炙热呛人的烟流充满鼻腔,她几乎要窒息了。

      她终于发出一丝动静,咳嗽起来。

      嗤嗤嗤,又几片火被浇熄。

      不过瞬息,那片火色便无影无踪。

      “怎、怎么回事?!”

      为首的汉子自然也意识到不对,下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能从坡底弹石头上来的,想必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他虽镇静地高举火把,心却开始权衡,要说那混球是给了他们一笔可观的钱,可他干的是抓人行当,又不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何苦豁去性命,便是抓不到那妮子,谅对方也不敢来讨要佣金!

      差点忘了,他们本就不讲理,操心这些干啥?

      汉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们几个蠢货别打架了,换个地方,这里有个屁!去别的地方,老子还不信一个小娘儿们能跑得过俺们!”

      随着火光撤离,脚步声也远了。

      可祝茸汐并没有因此松气——她动不了了。

      还有,如果她没看错,石子似乎是右前方打出去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除了她,还有一人。

      视觉陷入混沌,听觉便尤为敏锐,祝茸汐满腹疑惑的同时,耳朵忽然捕捉到一声冷哼,全身汗毛霎时竖起。

      她努力转动眼珠,凭借直觉瞥向数米之外的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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