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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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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出成绩后)
成绩单在顾丞风手中微微颤动,纸张边缘被他捏出了几道皱褶。站在家门前,他做了三次深呼吸才将钥匙插入锁孔。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父亲已经回来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顾岭南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眼镜反射着冷光。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几点了?"
"放、放学后去图书馆复习了..."顾丞风的声音细如蚊呐。他轻手轻脚地换好拖鞋,书包抱在胸前像一面脆弱的盾牌。
顾岭南终于抬起头,目光如刀:"月考成绩?"
顾丞风的手指掐进书包带里。他早知道这一刻逃不掉,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缓慢地,他从书包内侧口袋抽出那张对折的成绩单,颤抖着递过去。
"爸……我回来了……"
顾岭南一把抓过成绩单,展开扫了一眼,表情瞬间阴沉如雷云。他摘下眼镜,这个动作让顾丞风后背窜过一阵寒意——每次父亲要发火前都会这样。
"语文92?数学103?英语42?(别问,问就是装的)……"顾岭南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肉,"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顾丞风的喉咙发紧:"数学...数学比上次进步了..."
"进步?"顾岭南猛地拍桌而起,成绩单在他手中皱成一团,"全班平均分多少?年级排名退步了多少?你当我是傻子吗!"
顾丞风缩了缩脖子,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上一道裂缝。那里有他小时候不小心打翻墨水留下的痕迹,当时也被打得很惨。
"说话!"顾岭南的吼声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英...英语听力设备出问题了..."顾丞风徒劳地解释,明知父亲不会接受任何借口。
顾岭南冷笑一声,转身走向储物柜。当那根熟悉的藤条出现在他手中时,顾丞风的膝盖一阵发软。那根暗黄色的藤条表面已经磨得发亮,两端被手汗浸染成了深褐色。
"脱外套,趴好。"顾岭南用藤条指了指茶几。
顾丞风机械地照做。校服外套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衬衫。他弯下腰,双手撑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指尖立刻变得和玻璃一样凉。
"我花钱送你去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家教,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顾岭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头猪都考得比你好!"“你妈就是因为你死的,你对得起你妈吗!”
第一下落下来时,顾丞风咬住了嘴唇。尖锐的疼痛像电流般从背部炸开,瞬间蔓延至全身。他太熟悉这种痛感了——先是火辣辣的灼烧感,然后是绵长的钝痛,最后会留下一道肿胀的棱子,几天才能消。
"我...错了...求你..."第二下、第三下落下来时,顾丞风终于忍不住小声呜咽。眼泪砸在茶几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
顾岭南没有停手。相反,看到儿子的眼泪似乎让他更加暴怒。藤条划破空气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尖锐,落在背上的力道也一次比一次重。
"整天就知道弹那个破钢琴!文化节?表演?"顾岭南边打边吼,"我让你不务正业!"
顾丞风浑身一颤。父亲怎么会知道文化节的事?他来不及思考,新一轮的抽打已经降临。这次的落点偏下,直接打在他的大腿后侧,那里肉少,疼得他差点跪倒在地。
恍惚间,八岁那年的记忆闪回眼前——小小的他坐在钢琴前,一个音符反复弹错。父亲手中的烟头闪着红光,然后突然按在他的手腕上...
"啊!"一声痛呼打断了他的回忆。顾岭南的藤条这次精准地抽在了他的手背上,一道红痕立刻浮现在苍白的皮肤上。
"弹啊!我看你还怎么弹!"顾岭南的声音扭曲变形,藤条如雨点般朝顾丞风的双手招呼过去。
顾丞风本能地蜷缩起来,用身体护住双手。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顾岭南,他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将他拽起来摔在地上。
"还敢躲?"顾岭南的眼睛布满血丝,"我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个废物?"
顾丞风瘫坐在地,后背火辣辣地疼。他透过泪眼看见父亲高高举起的藤条,突然意识到——这次不一样。父亲是真的失控了,那根藤条正对着他的脸...
千钧一发之际,门铃响了。
两人都僵住了。门铃又响了一次,接着是快递员的声音:"顾先生在家吗?有您的加急文件!"
顾岭南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放下了藤条。他整了整西装领带,狠狠瞪了顾丞风一眼:"回你房间去。今晚不准吃饭。"
顾丞风踉跄着站起来,抓起书包冲进房间,锁上门后才敢大口喘息。背部的伤碰到门板,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顾丞风慢慢挪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铁盒——他的秘密宝藏。盒子里有几张褪色的照片,是妈妈还在时的全家福;几枚漂亮的邮票;还有一张泛黄的节目单,上面印着他八岁时参加的那场钢琴比赛。
他用颤抖的手指抚过节目单上自己的名字,泪水再次涌出。那时的他多喜欢钢琴啊,即使每天练习到手指抽筋也甘之如饴。直到父亲开始把音乐和"不务正业"划等号,直到那个烟头烫伤了他的手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顾丞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擦干眼泪,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脸,冰凉刺骨,却让他异常清醒。
二楼不高,外墙有排水管和空调外机可以借力。顾丞风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过这个逃跑路线,但从没想过真的会用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房间——整齐的书架,蒙着布的电子琴,墙上贴着的课程表——然后义无反顾地翻出窗外。
雨水让排水管变得湿滑,顾丞风几次差点滑落。当他终于跳到地面上时,裤子和手肘都沾满了泥水。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命地跑,跑向那个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祁萧家离他家有三站公交车的距离。顾丞风在雨中奔跑,背部的伤被雨水浸湿后更加疼痛,但他不敢停下。路过便利店时,他差点撞上一个打伞的行人,对方骂了句什么,但他听不清,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喘息。
当祁萧家的公寓楼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顾丞风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楼道,电梯迟迟不下来,他干脆爬楼梯。五层,每一步都让他的背部如同火烧。
站在502门前,顾丞风突然犹豫了。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浑身湿透,眼睛红肿,背上全是伤...祁萧会怎么看他?但比起父亲的藤条,他宁愿面对祁萧可能的惊讶或怜悯。
门铃按响后,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祁萧穿着居家T恤和运动裤,手里还拿着一本习题集。当他看清门外的人时,习题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丞风?!"
顾丞风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祁萧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顾丞风感觉到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在他耳边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里的担忧和心疼,是他十七年来从未体验过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