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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残次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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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沉的身体在宋燃怀里冷得像块墓石。实验室昏黄的灯光下,他手腕上那朵由血线构成的荆棘玫瑰正缓慢搏动,每一次起伏都牵动宋燃左臂同样的位置传来尖锐的刺痛。铜镜深处,那个纠缠的婴儿骨架静静悬浮在血海中,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宋沉...”宋燃拍打他的脸颊,触手冰凉,“醒醒!”
没有回应。宋沉的眼睑下,眼球在剧烈颤动,仿佛被困在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里。宋燃咬咬牙,将他背起,踉跄着冲出实验室。石阶上的寒气刺骨,玫瑰温室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像腐烂的甜腻。刚踏上花园湿润的草地,一道刺目的车灯就撕开了凌晨的雾气。
父亲站在车旁,身后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提着银色的金属箱。
“把他放下。”父亲的命令毫无温度。
宋燃抱紧宋沉后退一步:“你对他做了什么?”
“履行监护人的责任。”父亲示意白大褂上前,“他的基因序列出现异常波动,需要立即处理。”
“处理?”宋燃挡在宋沉身前,“像处理实验动物一样?”
父亲的目光扫过宋燃左臂从袖口露出的血荆棘纹路,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看来你也进入活跃期了。正好,一起做个全面评估。”他挥了挥手,“带他们去A区实验室。”
白大褂的手像铁钳一样抓住宋燃的胳膊。挣扎是徒劳的,对方显然是受过特殊训练。宋沉被粗暴地架起,拖向车子。宋燃被塞进后座时,看到老陈躲在主宅门廊的阴影里,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
车子驶入城市深处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没有标识,只有冰冷的金属大门和虹膜扫描仪。门后是另一个世界——纯白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穿着防护服的人员无声地穿梭。
宋燃被推进一间观察室。单向玻璃外,宋沉躺在中央的无影灯下,手腕和脚踝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他的上衣被解开,胸口贴满了电极片。左臂上那朵血荆棘玫瑰在强光下异常刺眼,细密的血线像活物般微微蠕动,正朝着心脏方向缓慢延伸。
“实时监测生理数据。”父亲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目标A进入‘共生体侵蚀’第三阶段。准备注射抑制剂Alpha-7。”
一个白大褂将针头刺入宋沉的手臂静脉。几乎是同时,宋燃左臂的荆棘纹路猛地灼痛起来,皮肤下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闷哼一声,撞在单向玻璃上。
“痛觉同步率92%。”扩音器里传来汇报,“目标B出现强烈生理反应。”
父亲的脸出现在玻璃外,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神圣连接’的本质。痛苦共享,死亡同步。”他敲了敲玻璃,指着宋沉手臂上被注射后暂时停止蔓延的血荆棘,“唯一的‘解药’,是更大剂量的抑制剂。代价是神经永久性损伤。”
“疯子...”宋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父亲不为所动:“疯子是你母亲。她试图用那些古老的巫术对抗科学,结果呢?”他指向监测屏幕,宋沉的心电图正出现危险的波动,“她唤醒了沉睡在基因序列里的怪物——那个本该被剔除的原始共生意识。现在它想占据你们的身体,完成它被中断的‘进化’。”
屏幕上,宋沉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他手腕上的血荆棘玫瑰骤然怒放,数条新的血线闪电般窜上脖颈,直逼下颌线!
“抑制剂失效!侵蚀加速!”扩音器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上电击!”父亲厉声下令,“控制住神经痉挛!”
高压电流窜过宋沉的身体。他像离水的鱼一样弓起脊背,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观察室里的宋燃如遭重击,同样的剧痛瞬间贯穿他的脊椎!他摔倒在地,全身肌肉痉挛,视野边缘泛起血红。左臂的荆棘纹路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了整条手臂,甚至开始向肩胛骨攀爬!
“目标B同步反应突破阈值!出现侵蚀征兆!”
“废物!”父亲的怒斥传来,“切断同步连接!用强磁干扰!”
刺耳的嗡鸣声瞬间充满整个空间。宋燃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搅动他的脑髓。单向玻璃外,宋沉在电击和强磁的双重折磨下停止了抽搐,像一具被掏空的玩偶瘫在手术台上,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手臂上的血荆棘似乎被暂时压制,颜色暗淡下去。
宋燃挣扎着爬到玻璃前,指甲在光滑的表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停下...你会杀了他...”
父亲的脸凑近玻璃,镜片后的眼神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死亡是实验数据的一部分。更何况...”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清晰地穿透玻璃,“他的使命本就是为你铺路。A实验体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确保B实验体的最终稳定。”
宋燃的血液瞬间冻结:“你说...什么?”
父亲直起身,对旁边的研究员示意。很快,一份文件被贴在玻璃上。
那是两份并列的基因图谱。左边标注“宋沉-A”,右边标注“宋燃-B”。两张图谱在大部分区域重叠度极高,但在几个关键节点——尤其是端粒酶活性和神经突触连接区域——出现了明显差异。A序列的某些标记被标红,旁边注释着:“过度活跃,存在不可控突变风险”。而B序列的相同区域,却被标注为:“稳定,适配性最优”。
“看明白了吗?”父亲的声音像冰锥,“宋沉是失败品。他继承的‘纽带’基因过度表达,像个失控的放大器,只会加速共生体侵蚀。而你...”他的手指点在B序列图谱上,“...才是真正适配的‘容器’。”
容器。
这个词像淬毒的匕首刺穿宋燃的心脏。所有的一切——宋沉病态的保护欲,宁愿自残也要维持的“契约”,独自承受侵蚀的痛苦——都源于一个残酷的真相:在父亲眼中,他只是一个有瑕疵的试验品,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的铺路石。
“不...”宋燃盯着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宋沉,声音嘶哑,“你撒谎...”
“撒谎?”父亲冷笑,又贴上一份报告。那是一份胎儿时期的监测记录,标题触目惊心:“选择性基因干预对A实验体的不可逆损伤评估”。
报告显示,在母体子宫内进行的后期基因编辑,主要针对宋沉(A实验体)进行,目的是“抑制其过度活跃的共生纽带基因表达,降低对B实验体的潜在干扰风险”。副作用一栏清晰罗列着:“预期寿命缩短”、“神经退行性病变风险显著增高”、“情感认知功能潜在缺陷”。
“我们本可以纠正这个错误。”父亲的声音毫无波澜,“在他六岁心脏骤停那次。但你的母亲,用她的血誓强行吊住了他的命,也扭曲了本应清晰的实验路径。”他敲了敲宋沉的基因图谱,“一个残次品,却妄想成为守护者。多么讽刺。”
观察室的门突然滑开。两个研究员进来架起宋燃。
“带B去准备室。采集最新侵蚀组织样本,注射神经稳定剂。”父亲命令道,“至于A...”他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人,“...暂时维持基础生命体征。他的痛苦同步数据对研究B的侵蚀耐受性很有价值。”
宋燃被拖出观察室。经过单向玻璃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里面的宋沉。仪器屏幕上,代表宋沉生命体征的曲线微弱地起伏着。就在这时,宋沉紧闭的眼皮下,一滴泪混着血丝,缓缓滑落。
那滴泪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宋燃心上。残次品...铺路石...容器...父亲冰冷的宣判和宋沉手腕上暗淡的血荆棘重叠在一起,燃烧起一种毁灭性的愤怒。
他被按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手臂被固定。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神经稳定剂带来的麻木感迅速蔓延,左臂灼痛的荆棘纹路似乎被冻结了。研究员用激光笔扫描他手臂上的血玫瑰,准备提取组织样本。
“侵蚀形态稳定,同步压制成功。”研究员记录道。
宋燃闭上眼睛。稳定剂带来的不只是麻木,还有一种诡异的抽离感。他仿佛漂浮在身体之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父亲的冷酷,研究员的漠然,还有手术台上那个为了一个“残次品”的谎言而流下血泪的“哥哥”。
意识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黑暗中,铜镜深处那个缠绕的婴儿骨架缓缓浮现。它抬起没有血肉的手,指向宋燃心脏的位置。一个沙哑的、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无尽的饥渴:
“容器...已就绪...”
下一秒,宋燃猛地睁开眼睛!左臂的麻木感被一股更强大、更原始的力量撕裂!皮肤下的血荆棘纹路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瞬间冲破稳定剂的压制,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荆棘的尖刺刺破皮肤,细密的血珠渗出,在手臂上构成一幅妖异盛放的玫瑰图腾!
研究员惊恐后退:“抑制剂失效!共生体意识反扑!”
警报声响彻实验室。束缚带被暴涨的力量崩断!宋燃挣脱钳制,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单向玻璃后父亲震惊的脸。
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谁告诉你...”
“容器...”
“就只能装下他安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