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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孤城(二十七) ...

  •   “截肢恐怕也来不及了,准备后事吧。”姜颂年带来的医生与小区医生给出了相同的结论,他们丝毫不含蓄,在这样的乱世里,死亡成了家常便饭。

      贺昀川失血过多,脾脏破裂,身体有多处粉碎性骨折,腿骨更是断得彻底,现在不具备手术的条件,只有等死一条路。

      贺昀川似梦似醒间唤着夏黎的名字,呢喃声若有若无。

      夏黎紧握着贺昀川的手,眼泪已经干涸,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贺昀川的脸颊,抽噎着说:“贺昀川,你不要死,你要是活过来的话,我就跟你谈恋爱。”

      林砚青跌跌撞撞离开房间,自责低喃:“是我把薛晓峰带回了家,是我错了。”

      姜颂年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道:“这不是你的错,别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林砚青痛苦地低下了脸,他望见自己银白的发梢,恍惚间想起了什么,他立刻冲出了门,朝着20号楼跑去。

      姜颂年担心他出事,拔腿跟了上去。

      林砚青跑得飞快,姜颂年用尽全力堪堪跟上他,两人气喘吁吁进了楼道,按下电梯。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一具没穿衣服的尸体出现在面前。

      林砚青吓了一跳,慌乱地关上门,按下了19楼。

      姜颂年蹲下身,视线落在他后腰的伤口处,“这人是被开枪打死的,你认识吗?”

      林砚青摇了摇头:“没见过。”

      姜颂年把手指伸进伤口处,挖出了一枚弹壳,他用指腹把血迹擦干,细看之后说:“这是我的子弹。”

      电梯门打开,林砚青顾不上这些,先行回了家。

      姜颂年子弹收起来,跟着他进了家门。

      家里就像残垣废墟,乱得无处下脚,林砚青无暇顾及,走进储物室,翻找着他父亲的遗物。

      “你找什么,我帮你。”

      “我爸的遗物里有一本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包种子,或许可以救昀川。”

      姜颂年感到匪夷所思,但还是帮着他翻找起来。

      林砚青把几个纸箱抱出来,意外地发现储藏室里的书不见了,他站起身问:“你有没有对讲机,你问黎黎,我爸的遗物在哪里。”

      姜颂年掏出对讲机,让医生把夏黎叫来说话。

      过了半分钟,对讲机里出现夏黎的声音。

      “黎黎,我爸的书在哪里?有没有看见他的日记本”

      “薛晓峰让人把家里没用的东西都搬去了东区那片,特别是报纸杂志还有纸箱这些。”

      “搬去那里干什么?”

      夏黎沉默了几秒后说:“烧尸体。”

      林砚青手抖了抖,继而放下对讲机,准备赶往小区东侧,希冀着他爸的书还没被烧干净。

      刚出了电梯,对讲机又响了起来,贺远山虚弱地说:“阿青,你爸的日记本在我这里。”

      林砚青脚步顿住,又听贺远山继续说:“是昀川拿来的,原本要送去烧,他看是日记本,就帮你拿回来了。”

      林砚青心脏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又冲回了7号楼,日记本就在他的床头柜里,陪着他沉睡了两个多月。

      林砚青喘得喉咙都快烧起来了,他跑回房间,拉开床头柜,取出了那本泛黄的记事本。

      他翻开记事本,里面夹着一个小小的麻布束口袋,束口袋里是一把芝麻大的种子。

      与他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姜颂年跟着他跑了几个来回,浑身汗津津,他伸手去拿束口袋,却被林砚青打了一下手背。

      “你手上有汗。”林砚青瞪他一眼,想了想说,“要不然你去挖一点土给我。”

      姜颂年脸色怪异,挠了挠头发,唉声叹气地去了。

      林砚青回到次卧,贺昀川已经快不行了,嘴角一直在吐血,夏黎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满手都是殷红的血液。

      贺昀川虚弱地睁开了眼,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声音却很轻。

      林砚青走了过去,附耳去他唇边,听见他低低地说:“阿青,黎黎......”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你休息一下,药马上来了。”林砚青慌乱无措,他凝了凝神,对房间里的众人说,“你们能不能先出去,我有话跟昀川单独说。”

      贺远山抹了抹眼泪,转身走了出去。

      林砚青握住夏黎满是鲜血的手,“给我几分钟,我和他说几句话。”

      夏黎咬紧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了其他人,林砚青蹲在床边上,沉声说:“昀川,我有一个歪门邪道的配方,或许能够治好你,但是、但是也或许,你马上就会死。”

      贺昀川眼皮沾满了血,虚弱地一开一合,他遍体鳞伤,痛不欲生,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艰涩地说:“不用了,阿青,照顾好黎黎,保重。”

      “好,你同意了,我听见了。”林砚青深吸气,“你答应了就好。”

      贺昀川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觉得死亡的进程又加快了。

      叩门声响起,姜颂年推开门,递进来一个塑料袋的泥土。

      林砚青接过后,飞快将门关起来。

      他捋了捋思路,拿起桌上的水杯,倒了一把泥土进去,随后从束口袋里取出一颗种子,拌进泥水里。

      “这是个偏方,你忍耐一下。”林砚青说,“应该也不难,电视里经常出现类似的符水,应该是差不多的味道。”

      贺昀川窒息了,他想留着最后一点力气与夏黎告别,但此刻他更想掐死林砚青。

      林砚青掰开他的嘴,将泥水灌了进去。

      贺昀川吞咽困难,大多数的泥水从嘴里流了出来。

      林砚青实在没办法了,又将泥水倒在他的伤口处,自言自语地说:“内服外敷,应该没问题,你坚强一点,一定能活下来的。”

      贺昀川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弄身体。

      林砚青用完了最后的泥水,诚恳地说:“昀川,你坚持住,一定不要死,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再也不阻止你跟黎黎来往,我认你当亲弟弟,我们三个结拜,桃园三结义。”

      贺昀川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林砚青听不清,抻长脖子凑了过去,问:“你有什么遗言,你说吧,我听着。”

      “滚......!”

      *

      漫长的七十天后,居民迎来了政府援军,所有人回到了室内,等待军队逐一上门排查,为已经感染的疯人注射血清。

      贺昀川在经历了整晚的煎熬后,生命体征奇迹般稳定了下来,在夜深人静无人留意之时,被泥水覆盖的伤口中悄无声息钻出一根嫩绿色的枝芽,缠住他断裂的骨头,啪地掰回原位,贺昀川几近昏厥,无力惨叫,茁壮生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脊骨与血肉,以灵魂为土壤,以血脉为养分,滋长出新生的力量。

      奇迹的发生也让林砚青彻底相信,他曾经去过那片雪白的世界,见过那个名叫花生的男孩。

      广播响了一整夜,林砚青毫无睡意,倚在墙边出神,银发沾染了污渍与血迹,衣衫凌乱褶皱,掌心沾满了鲜血与泥水。

      他听见远处传来的欢呼声,那是解脱的信号,今夜有无数人彻夜不眠,等待着天亮后新世界的到来。

      林砚青眼角湿润,一滴泪顺着鼻翼滑落,他很快将眼泪吸了回去,抬手擦拭眼角。

      “别。”姜颂年握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你等我一下。”

      他转身又出去,过了一会儿,拿进来一块打湿了的毛巾。

      林砚青仰起脸,眼神呆呆地望着他。

      姜颂年用毛巾揉他的脸,继而又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我自己来吧。”林砚青想抽手,姜颂年却牢牢握着他的指尖。

      林砚青便作罢,任由他摆弄。

      姜颂年把毛巾放到一边,摩挲着林砚青掌心的茧子,笑说:“这段时间很煎熬吧?”

      “我昏迷了两个多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他们比我更煎熬。”林砚青摇头。

      “不用跟别人比较,哪怕是一分钟,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姜颂年说,“所有经历都会成为历史,这些不过是人类进程中的沧海一粟,不必被情绪所困扰。”

      林砚青抿着嘴苦笑,静默须臾后说:“你突然这么正经,我相信你是年糕叔叔了。”

      姜颂年用手撑住墙,身体压过来,把林砚青堵到墙缝里,密不可分地贴着他,戏谑道:“我之前很不正经吗?”

      林砚青撇开脸,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开,“别靠那么近。”

      姜颂年低头看着他的手,眨眨眼问:“你摸我胸干什么?耍流氓?”

      林砚青被他气到了,怒踹了他一脚。

      姜颂年吃痛跳开,嗷嗷乱叫,见林砚青情绪转晴,不由笑了起来。

      有人敲门,送进来一只箱子,说:“广播已经发出去了,小区几个死角也加固了,天亮后扫楼打血清。”

      “血清数量够吗?”姜颂年问。

      “问过相关人员,小区里受感染者大概八十人。”

      “那就够了,你先去忙吧。”

      姜颂年把箱子放到床头柜上,让林砚青在床边上坐下,“我给你打血清。”

      林砚青摸了下自己的头发,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小声说:“算了吧,别打了,我没什么事情。”

      姜颂年已经把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金属圆管,大概钢笔的粗细长度。

      “你上次给我打针,打得我好痛,而且一点都不管用。”林砚青忍不住抱怨。

      “这次不一样。”姜颂年沉声说,“政府军很快会过来,异能者如果不打血清,就要强制服兵役。”

      林砚青惊道:“你不是军队派来的吗?”

      姜颂年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乖一点,把手给我。”

      林砚青可怜兮兮地把手递给他。

      姜颂年好笑地握住他的手,想了想说:“还是打手臂吧,没那么痛,或者大腿也行。”

      “你到底会不会?”

      姜颂年笑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凑近了林砚青的脸。

      林砚青向后仰去,姜颂年喝道:“别动。”

      他捏着林砚青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手指轻轻点着他的眼皮向上掀,“眼珠子动一动。”

      林砚青转了转眼珠,那分明是漆黑如墨的眼眸,不曾染上一点异色。

      “奇怪,你似乎没有被感染。”姜颂年迟疑道,“但是你的头发。”

      “头发?”林砚青用两只手捂住头发,讪笑道,“这是遗传的,我爸也是少年白,可能前阵子受了惊吓,一夜之间就变白了,很难看吗?”

      姜颂年摇头,青年的头发柔顺丝滑,肤色是健康的白里透红,五官清秀漂亮,银白的发色显出别具一格的美,姜颂年无法准确描绘,林砚青于他是特别的,无关外貌与年龄。

      “那就先不打,观察再说。”

      “说不定是你给我打的狂犬病疫苗起作用了。”

      “嘁。”姜颂年嗤笑,把那支血清笔递给他,“这支血清笔你留着,里面有一百根血清针,你留着防身,按这里就行,疯人打一针,异能者打三针。”

      林砚青认真听着,伸手去接。

      姜颂年顿了一下,突然又缩回了手,改口道:“还是不给你了,免得你又去多管闲事。”

      “什么叫多管闲事?”林砚青固执地伸出手,“给我!”

      姜颂年犹豫三秒,放进他手里,叮嘱道:“给你防身用的,不是让你救人的,不要多管闲事。”

      林砚青笑眯眯点头,他听见客厅里夏黎的脚步声,探头问道:“是不是黎黎?”

      片刻后,夏黎慢吞吞走进来,“哥,昀川好一点了,医生说可以给他喝点水,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林砚青走向夏黎,将他抱到怀里,心疼地说,“你这几个月受苦了,都是我不好,躺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事情。”

      夏黎嘴一扁,哇哇大哭起来。

      林砚青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了,血清也有了,昀川也会好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夏黎哭得喘不过气,说话时一哽一哽的,“我、我以为、以为你死了,哥......哥......”

      林砚青心疼得难受,“是我不好,我不该去广播室,不该把薛晓峰带回来。”

      夏黎摇头,脸埋在他肩膀上。

      “对了,电梯里那具尸体怎么回事?”姜颂年问道。

      夏黎身体一僵,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来,语无伦次地说:“薛晓峰出去了,谢闻星想要杀了我,我很害怕,我不小心就开了一枪。”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林砚青把他拉到床边上坐下,把水杯递给他,“来,不哭了,喝点水。”

      夏黎抿了口水,抽噎道:“他们觉得薛晓峰在小区里作威作福都是因为我,薛晓峰把我关在楼里,还把门都锁起来,谢闻星趁他离开小区的时候,砸了门锁,要来杀我,我们在电梯里打起来,然后、然后我就......哥,我杀人了!”夏黎嚎啕大哭起来。

      林砚青抱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黎黎,别怕,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错。”

      “他衣服怎么脱了?”姜颂年看着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T恤问。

      夏黎抬起泪水婆娑的眼,直视着姜颂年的眼睛,眼泪汪汪地说:“是他自己脱了,他还脱了我的、我的衣服,他想欺负我......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打死了他,我很害怕,我想跑出去,我、我不记得了,我随便拿了件衣服套上。”

      林砚青浑身发抖,他死死将夏黎抱在怀里,懊恼与自责的情绪再次吞没了他。

      姜颂年没有继续往下问,说道:“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尸体我让人抬出去。”

      夏黎胡乱抹着眼泪,哭得肩膀直颤抖。

      林砚青气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薛晓峰作恶,居然怪在你头上,竟然......竟然......”

      姜颂年揉了揉林砚青的脑袋,“你们先休息,明天再说。”

      他转身出了房间,留兄弟俩说话,吩咐几个人守着这栋楼,继而打着哈欠往监控室走。

      监控室里,段北涯刚把地图展开,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红点区,还有好几处用黑色马克笔打了个叉。

      “我们时间紧迫,你的老相好既然没事,明天打完血清就离开这里。”段北涯说,他与姜颂年年纪相仿,外表深沉,性格刚毅,一板一眼很是严肃,比吊儿郎当的姜颂年更像军人。

      姜颂年心事重重,他盯着那几个红点看了半晌,忽地咧嘴一笑:“不然咱们散伙吧。”

      段北涯死死拧起眉,紧握的拳头嘎嘎作响。

      姜颂年笑而不语,见监控显示屏滋滋作响,问道:“监控怎么了?”

      “坏了。”段北涯厉声,“别扯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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