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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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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新奇的。
林招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叫“笨蛋”。
他平静地注视着那两个字,心里却升起些奇异的感觉,没弄懂这人的语言逻辑,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说这句话。
被窝有一点闷,林招下意识地从侧面拉开一道缝隙,将脸探了出去。
熹微的晨光如流泻的金色细沙,斜斜铺满了窗台的边缘。
光线里,细小的尘埃在缓慢地悬浮、舞动,林招的目光追随着那些尘埃,片刻的凝神后,似乎马上就要捕捉到了一点头绪,便听砰的一声巨响,上铺的床上掉下了一只书包。
紧接着,那舍友也干脆利落地跳下床,“啪嗒”一声按亮了宿舍顶灯,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柔和:
“起床了起床了!”
突如其来的叫声,对林招来说,反倒像一道赦令。
林招从被窝里坐起,指尖划动,草草结束了与“熙哥”的对话。
他的动作利落。
掀被、叠被、整理床铺,随后拿起洗漱用品,目不斜视地走向水房。
当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也彻底洗去了最后一点困倦。
林招将自己的内务整理好,拎起自己的书包出门,能清晰地感受到几道来自不同床铺的、带着复杂意味的视线落在他背上。
可他恍若未觉,推开宿舍门,身影迅速融入了走廊的晨光里。
……
“钟钧呢?座位怎么空着?”
第一节课上数学,班主任的课就有人敢迟到,这是不多见的,“谁是他室友?”
罗浩南很爱回答老师的任何问题,接话回答:“钟钧529的,以前14班,和张智文他们比较近。”
“张智文,你知道吗?”杨富华目光逡巡了一圈,才找到了张智文。
张智文莫名被点名:“啊?我不知道啊,我527的,不太熟。”
“咱班没有529的吗?”
“没有。”
“行吧,先上课。”
杨富华从来听说钟钧这学生不老实,以前就常常旷课,可眼下开学第四天,自己的课就敢旷,也是真让她开了眼。
她的脾气向来不错,现在却也黑了脸。
讲了二十分钟的课,钟钧的位置还是空着,杨富华只能把课堂随练提前,安排学生先做两道题,应用一下刚讲的知识点,自己出了教室,打了门卫保安的电话。
全保安室所有保安都认识钟钧,可没人看见这位大仙儿近24小时,在校门口出没过。
这就麻烦了。
很有可能是翻墙出去了。
杨富华要回办公室去查钟钧的家长电话,却听走廊楼梯口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伴着一个有口音的烟嗓,一起越走越近:
“你甭跟我啰嗦,跟你们班主任说去。”
另一个声音就年轻多了,声色虽好听,声调则欠揍:“好啊,那我去跟她说。”
“你怎么说?说你睡到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我要是今天11点查寝,你能睡到11点吧?”
“……也没那么夸张,我也就睡到7点80分啊。”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走廊里拐,杨富华都看见钟钧了,钟钧的目光还是黏在舍管大爷身上,在那不停地狡辩,“实在没办法啊,您是不知道,您给我们新插进来的那个刘什么,那可是尖子班的尖子生啊,昨天熄了灯还在那学,都影响我睡觉了。
“我晚上睡不着,才白天补觉,
“欸,您觉得我有胆子连班主任的课都故意不上吗?
“何况我们杨老师,多么和善一个人,课又讲得那么好,我谁的课不上,都不能不上她的——”
都快要撞到杨富华身上了,钟钧才停下来。
一见班主任就搁前面戳着,钟钧少年气十足的脸上有点惊讶,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他那最后几句,是真的还是演的。
不过对于杨富华来说,真的也好,演的也罢,她跟舍管老师说了两句,道谢后就把钟钧领了进去,让人在教室的最后站着听,班里不少同学将目光投向他,只见钟钧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很轻微的笑容,一双黑眼圈倒是浓重——也不知道干啥了,总之乖得很,老师让干嘛就干嘛,顶配合的。
下课后,打了无数个呵欠的钟钧,被杨富华提去办公室。
林招看着钟钧的背影,也没有多想什么,只觉得无论周遭怎样都跟自己没关系。
直到当天晚上考完了数学,杨富华又把他也叫去了办公室。
杨富华淡淡笑着,看上去很和善,“我今天了解了一下,我听说,以前一班有排挤你的情况,是这样么?”
林招微微蹙眉,不知觉地有些尴尬,甚至很想快速避开这个话题。
“没有,”林招居然否认了这个说法,“您有什么事吗?”
杨富华似乎察觉到他突然升起的攻击性,目光瞥向别处,点了点头,才回味着什么一般,重新看向他:“好吧,你不想聊就算了,我给你换个宿舍,可以吗?当然,换走你,也并不意味着你错了……”
杨富华的话说了一半,林招就打断她,直接应了下来,像是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好的,什么时候换?”
杨富华说:“周五晚上?或者……我看一下哈,周六上午期初考,下午有你们奥赛的校内预赛……嗯,要不要等周六晚上考完试你们有空,或者周日再搬?”
“好,那就周六晚上吧,需要换到哪?”
“529。”杨富华说。
林招很缓地眨了下眼:“钟钧那个屋?”
“嗯,他们屋里空出个床铺,插进去一个强基二班的,我去问了,那同学和402的人更合得来,那干脆让他们一起——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529,要是你不喜欢,我再帮你申请没住满的宿舍,不过那得六层了。”
林招本能不想和钟钧一个屋,不过相比之下,他更不好意思麻烦杨富华。
“我都可以,”林招面无表情,“麻烦您了。”
杨富华摇摇头,又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其实人跟人相处的时候,你越是好说话,别人越觉得你好欺负。无论和舍友还是同学,大家都是一样平等的,你不用想着怎么迁就他们。”
林招板着一张天生冷感的脸,俨然不会迁就别人的模样。
然而实际接触过他的人,却也都知道,林招不过是块像钢板的棉花。
这才让杨富华有点担心,包括担心他和529新宿舍的相处,怕他有点太过好说话。
“不会的。”林招开口时,目光下移,看向坐着的杨富华,他挺漂亮的一张脸天生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淡,杨富华突然又觉得自己想错了,毕竟相由心生,林招这张脸摆在这,很难让人相信他会迁就任何人。
果然,只听林招说:“我只是懒得耗费精力。”
杨富华深呼一口气,决定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林招回去之后,把作业快速写完,很早就回宿舍了。
他准备提前收拾一下东西,方便搬走。
林招回去写完作业,早早回了宿舍。准备提前收拾,方便明后天搬走。
他的动作很快,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
洗漱完就去给方语萱打电话,顺便在走廊里又呆了一会儿,随手转发了几条视频,和熙哥把今天的火花续了。
最多耽搁了五分钟,从走廊进门时,就见自己枕头上赫然撇着几双湿袜子,刚洗完,未晾的那种。
林招环视屋内,他的室友端着盆,哼着小曲,背对着门,正和另一人讨论今天的数学考题。见林招进来,轻蔑一笑,原本的话题戛然而止。
林招的目光落在袜子上。
水痕在枕巾上洇开,像一片丑陋的污渍地图。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了短暂的寂静:
“谁的?”
端着盆的室友叫邱翔,身体还保持着侧向同伴的姿势,脖子却僵硬地拧过来,瞥见枕头上的湿袜子,又看林招,咧嘴笑了:“哟,林大学霸啊?我的,马上拿。”声音拔高,带着刻意。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咧着嘴无声地笑,眼睛亮得吓人;另一个低头假装翻书,弄得书页哗啦响。
林招没看他们。
他只看那几双袜子。
灰的,蓝的,沾着可疑的水渍,湿漉漉地趴在他睡觉的枕头上,像几只丑陋的水蛭。
“捡走。”林招说。
邱翔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他放下盆,盆底磕在水泥地上,“哐当”一大声:
“咋了,我都说了马上拿走,又不是故意的,你甩脸给谁……”
邱翔的声音陡地拔高,话尾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短促的、被掐断的鸡鸣。
林招动了。
不是拳头,是手肘。
他的身体侧转,左臂如同一条蓄满力量的钢鞭,由下至上,精准地、凶狠地顶在邱翔的下巴颏上。
动作快得几乎没有过程。
“咔!”一声闷响。牙齿猛烈撞击的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脆感,邱翔被猛地向后甩去,双脚离地,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提起又掼下,“砰”地砸上身后铁床架,铁架子呻/吟着晃了晃。
世界安静了一瞬,似乎只余下床架细微的震音。
林招另一只手一松,湿透的、带着酸臭味的袜子,像一块块肮脏的破布,盖在了邱翔大张的嘴上。
“拿着你的东西,”林招的声音平得像块铁板,“告舍管,报警,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