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29章 ...
-
二月的风带走了不少寒意。
山脚的泥土吸饱了水分，变得松软而潮湿。
付臻的军靴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咕唧”声。
铁丝网外，融雪汇成细流，在低洼处积成一个个小水坑，倒映着渐暗的天色。
夕阳斜斜地挂在山脊上，树梢的积雪已经化尽，露出深绿的针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融化的雪水顺着树干缓缓滑落，滴在付臻的肩章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远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是枯枝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付臻立刻按住腰间的配枪，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声源。他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耳麦里传来电流的杂音。
树丛晃动了几下，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钻了出来。
它静静地站在树影里，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付臻。
付臻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
那狐狸身后本该蓬松的尾巴处空空荡荡，只有一小截短短的尾根，像是被什么生生截断。
一人一狐对峙了几秒。小狐狸突然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溅起的泥点落在付臻的军靴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蹿进了林子深处，只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很快就被融雪浸没。
“……”
付臻低头看了眼溅上泥点的军靴，轻嗤一声，继续巡逻。
身后，最后一缕夕阳也被山峦吞没，暮色如潮水般漫了上来。
村里亮起了零星的灯火，付臻并没有将这一小插曲放在心上。
深夜的哨位上，付臻正通过观察哨内的热成像监控屏观察周边情况。
突然，主屏幕边缘亮起红色警报框，伴随着轻微的电子嗡鸣声。
“B区3号传感器触发。”耳机里传来系统提示音。
付臻立即调出对应区域的画面。监控显示，一个人形热源正沿着村道向警戒线移动，热源轮廓显示对方双手插兜，步态悠闲。
他快速切换到实时监控，哨所外的探照灯随即自动转向目标方位。
——是王厉。
但感觉又不完全像。
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付臻的脸上，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来人，指节在枪套上轻叩。
往日，王厉总是冷着脸，对他爱答不理，眼神里还带着戒备。可今晚，这人却噙着笑，眉眼柔和，连声音都比平时轻快：“付队长，执勤呢？”
付臻手指叩在枪套上，视线凝在王厉脸上，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你怎么在这儿？”
“睡不着，出来走走。”王厉走到警戒线外，冲他笑了笑，“看你一个人值夜，怪冷清的，不无聊？”
夜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像是刚在雨后的林子里走过一遭。
付臻盯着他：“封山期间，村民不得靠近警戒线……回去睡觉吧。”
“知道知道。”王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村里种的天麻已经结‘白霜’了，有个别的已经冒出红褐色芽尖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语调轻缓，像是闲聊。
付臻没打断他，只是目光始终没离开他的脸。
接近凌晨，王厉忽然停下话头：“我该回去了。”他转身要走，却又回头补了一句，“付队长，夜里凉，多穿点。”
付臻没应声，看着他走远。
探照灯追了他一段，男人的身影最终融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下午，天空蓝得透亮，没有一丝云絮。
付臻踩着半干的土路，慢悠悠地晃到王厉家门口。
院门敞着，里面传来劈柴的闷响。
付臻站在门口抽了支烟，进门时，王厉正坐在檐下的凳子上磨柴刀。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半边身子上，将他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
见付臻来了，王厉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付队长，有事？”
“天气真好啊。”付臻蹲下身，捡起一根柴火棍在地上划拉着，“雪化得真快，你们种的那批天麻怎么样了？”他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王厉的脸，不放过任何表情。
王厉继续磨刀，淡淡道：“还可以。”石刀相蹭的声音在暖阳里显得格外清晰。
院子里，几只麻雀正在啄食雪水泡发的谷粒，羽毛蓬松得像一个个小绒球。
“昨晚溜达得挺晚啊？”付臻突然开口。
王厉磨刀的动作一顿，眉头微皱，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半夜一点多，你不是去铁丝网那儿了吗？”付臻眯起眼，“还跟别人聊了半宿。”
王厉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放下柴刀，看向付臻，语气不悦：“我昨晚在家烤火，十点就睡着了，根本没出门。”
付臻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找出一丝他说谎的证据：“是么，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三天后，深夜，雾吞山警戒线。
付臻站在岗哨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配枪。
夜风微凉，带着冰雪消融后的清爽气息，远处的山林在月光下静默如谜。
热成像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边缘亮起一个熟悉的人形轮廓——又是王厉。
探照灯下，那人越走越近，很明显又是奔着自己来的。
付臻眯了眯眼，没有立刻按警报，而是缓缓转身，看着那道身影走近。
“又睡不着？”他语气如常，甚至带了点调侃。
王厉笑了笑，和上次一样，神态轻松。他走近几步，目光却落在付臻的耳麦上。
“这东西……能听到多远的声音？”他忽然问。
付臻不动声色地摘下耳麦，递过去：“试试？”
王厉接过，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他的表情专注，似乎从未见过耳麦这种东西。
“你用它……能听到山里的声音吗？”他低声问。
付臻盯着他的侧脸，月光下，那轮廓几乎与真正的王厉一模一样，只是眼神里多了点东西——某种不属于人类的、过于纯粹的兴致。
“理论上，只要频率对，什么都能听到。”付臻语气平淡，像在闲聊，“怎么？你想听什么？”
王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耳麦贴在耳边，闭上眼睛。
那一瞬间，付臻清晰地看到，他的耳廓微微抽动，像是某种动物在竖耳听音。
不多时，王厉睁开眼，将耳麦还了回来，嘴角的笑意更深：“有意思。”
付臻接过，指腹在耳麦边缘蹭了一下——表面冰凉，没有沾染任何温度。
“你还没回答我。”付臻直视着他，“你到底想听什么？”
王厉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既像人，又像某种模仿人类的生灵。
“我只是好奇……”他轻声道，“用这些东西，能不能听见山里的声音。”
夜风骤起，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付臻没有回答。
王厉似乎也不在意，他看着付臻，眼神清澈得近乎天真：“哎呀，好困，付队长，我先走了。”他后退几步，岗哨的探照灯自动扫过，身影不多时就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付臻低头，看向手中的耳麦。
他长按耳麦侧键3秒，激活“数据回溯”模式，又通过骨传导麦克风念出指令：“频谱回溯，时间区间 03:15-04:10。”
腕载终端波形图显示，刚才的五十五秒里，设备接收到的不是杂音，而是一段低频震荡波。
交班后，付臻径直走向办公室，他利用个人权限调取了执勤记录，时间区间在 03:15-04:10。
显示屏中起初是规整的绿色波纹，像心电图般平稳跳动。突然，在03:19处，波形骤然扭曲。
付臻眯起眼，将那段异常波段单独剥离。
解析进度17%……43%……89%……
屏幕上的波纹开始自我分裂，波形诡异地组成了某种……类似狐狸叫声的图案。
付臻的指尖微颤，轻笑一声：“呵，原来是只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