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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囚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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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的秋天,风里飘着桂花香。竹渊站在画廊中央,纤细的手指轻抚过自己最新创作的蝴蝶水彩。那是一只蓝翅蝶,翅膀上的鳞粉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
“这幅画多少钱?”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竹渊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那人比竹渊高出半个头,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神情。他胸前的银色领针是一只展翅的雕,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这幅是非卖品。”竹渊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指绞紧了浅色亚麻衬衫的衣角。他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草气息,浓郁得几乎让他窒息——那是一个Alpha的信息素。
男人挑了挑眉,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名片:“明悠。我想请你为我新购置的别墅画一幅壁画。”
竹渊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皮肤,触电般缩了回来。名片上烫金的“明氏集团”四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掌控着整个城市经济命脉的家族。
“我...我考虑一下。”竹渊低下头,后颈的腺体隐隐发烫。作为一个Omega,他本能地对强势Alpha产生反应,但多年的独立生活让他对这种本能充满警惕。
明悠却笑了,那笑容让他冷硬的五官突然柔和下来:“别害怕,我只是欣赏你的才华。你知道吗?你画里的蝴蝶就像你本人——美丽,自由,随时可能飞走。”
这句话击中了竹渊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从小到大,没人理解他对自由的渴望。作为Omega,社会期待他成为某个Alpha的附属品,而不是一个独立的艺术家。
三天后,竹渊站在了明悠位于海边的别墅里。落地窗外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阳光透过玻璃洒在空白的墙面上。明悠站在他身后,香草的气息包裹着他。
“画什么都可以?”竹渊轻声问。
“随你心意。”明悠的声音近在耳畔,“我说过,我欣赏自由的东西。”
竹渊选择了迁徙的帝王蝶作为主题。整整一个月,他每天清晨来到别墅,在墙面上描绘蝴蝶跨越大陆的壮丽旅程。明悠常常安静地坐在一旁观看,偶尔递上一杯温热的红茶。那些日子里,香草的气息不再让竹渊窒息,反而成了安心的象征。
深秋的某个傍晚,竹渊完成了最后一笔。夕阳透过玻璃窗,为整面墙镀上金色。成千上万只蝴蝶在光影中振翅欲飞。
“完美。”明悠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就像你一样完美。”
竹渊转过身,发现明悠手中拿着一枚钻戒。钻石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像极了蝴蝶翅膀上的鳞粉。
“跟我结婚,竹渊。”明悠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给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一切。”
那一刻,竹渊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渊儿,Omega的一生就像蝴蝶,要么在飞翔中短暂灿烂,要么被做成标本永久保存。”他看着明悠深邃的眼睛,天真地相信这个男人会让他永远飞翔。
“我愿意。”他说。
婚礼在次年春天举行。竹渊穿着白色西装,后颈贴着抑制贴,站在满堂宾客面前。明悠为他戴上戒指时,咬破了他的腺体。香草与檀木的气息在空气中交织,标记完成的瞬间,竹渊感到一阵眩晕——不仅仅是由于标记带来的生理反应,更因为他看见明悠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占有欲。
婚后的前半年还算美好。明悠允许竹渊继续创作,甚至为他在别墅顶层布置了一间画室。竹渊每天有大把时间作画,晚上与丈夫共进晚餐,分享一天见闻。明悠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用手指卷起竹渊鬓边的长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变化始于一次画廊邀请。竹渊的老朋友林策举办新展,邀请他参加开幕式。
“我不准你去。”晚餐时,明悠放下刀叉,声音平静得可怕。
竹渊惊讶地抬头:“为什么?林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展览我等了——”
“我说了,不准。”明悠的眼神变得冰冷,“你不需要朋友,你有我就够了。”
那天晚上,竹渊第一次见识到明悠的另一面。当他试图争辩时,明悠将他按在床上,撕碎了他的衬衫。香草的气息浓烈到令人作呕,标记带来的强制服从让竹渊浑身发抖。事后,明悠抚摸着他后颈的咬痕,轻声说:“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第二天清晨,竹渊发现自己的通讯终端不见了。别墅所有出口都新增了指纹锁,而他的指纹被系统删除。当他愤怒地冲进明悠的书房时,对方正在签署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从今天起,你不需要出门了。家里什么都有,缺什么告诉管家。”
“你这是囚禁!”竹渊声音发抖。
明悠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叫保护。你知道外面有多少Alpha对别人的Omega虎视眈眈吗?特别是像你这样...美丽的Omega。”
竹渊冲向大门,却被保镖拦住。他转向明悠,泪水模糊了视线:“你答应过给我自由!”
“自由?”明悠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你以为自由是什么?蝴蝶飞得再高,最终也会落入收藏家的网中。与其让别人抓住你,不如由我来珍藏。”
那天之后,竹渊的生活变成了一场漫长的囚禁。画室成了他唯一的精神避难所,但就连作画也受到限制——明悠不允许他画飞翔的蝴蝶,只准画标本。竹渊的笔触日渐呆板,画中的蝴蝶永远定格在展翅的瞬间,却永远飞不起来。
1977年冬天,竹渊怀孕了。明悠欣喜若狂,对他的态度软化了许多,甚至允许他在花园散步。但竹渊知道,这不是出于爱,而是因为他终于实现了作为Omega的“价值”——生育继承人。
分娩那天,竹渊几乎死去。孩子太大,产道撕裂严重,医生不得不进行紧急手术。当他从麻醉中醒来时,明悠抱着婴儿站在床边,脸上是胜利般的笑容:“是个Alpha男孩,我们给他取名明谦。”
竹渊虚弱地伸出手:“让我...看看他...”
明悠却后退一步:“你太虚弱了,不适合照顾孩子。保姆会负责一切。”他低头亲吻婴儿的额头,“我的继承人...完美。”
那一刻,竹渊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不过是一个高级生育工具。他转过头,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了那些被做成标本的蝴蝶。至少蝴蝶死后是美丽的,而他还活着,却已经死了。
明谦在父亲严格的控制下长大。竹渊偶尔被允许见儿子,但每次接触都在保姆和保镖的监视下。小男孩有着父亲的轮廓和母亲的眼睛,却早早学会了冷漠与命令。五岁时,明谦看着竹渊为他画的蝴蝶涂鸦,稚嫩的声音说出残忍的话:“爸爸说Omega都软弱无用,就像蝴蝶,只能当装饰品。”
竹渊的心碎成了千万片。他试图拥抱儿子,却被躲开。明悠的教育很成功——明谦已经学会了鄙视自己的Omega母亲。
时间如刀,一刀刀剜去竹渊的血肉。他的画作越来越阴暗,笔下的蝴蝶不再有翅膀,只剩下躯干和触须,像极了昆虫学教科书上的解剖图。明悠对此很满意,甚至挑了几幅挂在公司会议室,向来宾炫耀“我妻子的作品”。
1990年,三十岁的竹渊在家庭医生那里得知自己再也无法生育。当晚,明悠砸碎了画室所有作品,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废物!一个继承人怎么够?你知道大家族需要多少后备人选吗?”
竹渊没有反抗。多年来,他早已学会在暴力中保持沉默。当明悠发泄完怒气离开后,他跪在地上,一片片捡起画作的碎片。那些蝴蝶终于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它们飞散在空气中,再也无法被任何人收藏。
1995年,十八岁的明谦从寄宿学校回家,带回一个叫顾然的男孩。竹渊在餐厅第一次见到这个清秀的Omega时,几乎窒息——顾然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同样的不安,同样的对自由的渴望。
“爸爸,这是我的‘朋友’。”明谦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语气中的占有欲让竹渊不寒而栗。他看向明悠,发现丈夫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那一刻,竹渊明白了:历史正在重演。
晚餐后,竹渊悄悄拦住准备离开的顾然:“孩子,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顾然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明谦说他爱我...”
“那不是爱。”竹渊声音颤抖,“是占有欲。他们会把你做成标本,挂在墙上欣赏。”
顾然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您不懂。明谦答应带我去看世界,他说...”
“他说他一定会带你回家。”竹渊苦笑,“我也听过同样的话。”
顾然最终没有听从警告。三个月后,竹渊在报纸的社会版看到一则小公告:顾氏集团独子顾然与明氏继承人明谦订婚。照片上,顾然笑得勉强,而明谦搂着他的肩膀,手指紧扣,像一把锁。
2007年,四十七岁的竹渊在电视上看到了顾然失踪的新闻。记者称这位Omega已经“消失”近十年,疑似被明家软禁。镜头切换到明谦的采访,他西装革履,表情沉痛:“我妻子精神状况不稳定,需要专业护理。我们正在全力寻找...”
竹渊关掉电视,走向画室。多年来第一次,他画了一只飞翔的蝴蝶。画完后,他打开窗户——自从明谦出生后,这是明悠唯一没有上锁的窗户,因为外面装了防盗网。竹渊用画刀割破纱网,将画纸折成飞机扔了出去。海风托着纸飞机,晃晃悠悠地飞向远处。
2017年春天,竹渊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只有一张照片:顾然躺在血泊中,胸口一个黑洞,眼睛还睁着,里面盛满了惊讶。照片背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您是对的。死在爱人手上,多么讽刺。”
那天晚上,竹渊换上了初见明悠时穿的亚麻衬衫。五十七岁的他早已不再纤细,衬衫绷在身上,但他不在乎。他吞下了积攒多年的安眠药,躺在床上等待永眠。意识模糊之际,他似乎看见一只蓝翅蝶从窗口飞入,停在他的鼻尖。
“自由...”竹渊微笑着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明谦站在顾然的墓前,将一束野山茶扔在冰冷的石碑上。照片里的顾然在微笑,那是在他试图逃跑被明谦抓回后,被迫拍下的“幸福合照”。
“然然,你知道吗?”明谦抚摸着石碑上凹凸不平的刻字,“你走的这几年,妈妈也自杀了。现在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没有人爱我了...”
顾然的灵魂站在一旁,试图擦去明谦脸上的泪水,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对方的身体。他轻声说:“你错了,明谦。曾经有两个人深爱过你——你的母亲,和我。但你和你父亲一样,把爱变成了囚笼。”
海风吹过墓园,卷起几片山茶花瓣。它们在空中盘旋,像极了振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