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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金鳞初成,暗夜谋算 ...

  •   “金鳞散!”

      御赐之名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夜之间就拍遍了紫禁城的每一道宫墙。
      苏琳,这个出身包衣、曾在太医院打杂的小药童,摇身一变成了风口浪尖上的“金鳞散主”。霉坊那简陋的牌匾,在宫人眼中仿佛刷了层金漆,又透着一股令人敬畏又发怵的“妖气”--那可能是能“吃”伤口、让肉不烂的玩意儿!邪门,但皇上都说好!。
      荣耀?不,苏琳只觉得背上压了座山。康熙的金口玉言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把她和她的“金鳞散”彻底钉在了九子夺嫡这口沸腾的大锅中央。霉坊的门槛这几天都快被踏平了。

      “苏姑娘,惠妃娘娘宫里的上等雪梨!特意.....嗯,‘养’出了点‘金花儿’,请您掌掌眼,看能不能也点化成‘金鳞’?”一个太监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捧着一筐霉斑比梨肉还灿烂的雪梨。

      “苏姐姐......我家小主疼得打滚儿,月信带血块儿......那、那‘金鳞散’......”一个小宫女捏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怯生生地递过来,手指都在抖。

      “苏坊主,院判大人有令,我等特来请教‘微虫生克’之玄妙,尤其是‘金鳞’克制肠腑‘微虫’的剂量......需精确几何?”两个太医署的青袍医士,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却像探照灯,在苏琳那些宝贝罐子上来回扫射,恨不得把罐子瞪穿。

      苏琳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儿,嗓子冒烟,脸皮都笑僵了。怀璧其罪呀。康熙那句“慎用、善用”就是紧箍咒。讨药的?一律“御药监管制,需四爷或皇上亲批”挡回去。学术探讨?行啊,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天花乱坠地讲“勤洗手、烧开水、防微虫”的卫生经,至于怎么把“金鳞”从烂水果里请出来?那是“天授神技,只可意会”!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天桥卖艺了。

      “嚯!瞧瞧咱们金鳞娘娘这香火!”胤祥大喇喇地晃进来,正好瞧见苏琳送走最后一拨“香客”,累得摊在墙角直揉太阳穴,忍不住咧嘴调侃,“比爷当年校场撂倒十个巴图鲁还风光!要不要爷给你门口支个摊儿?收个香油钱?”

      苏琳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十三爷您就饶了奴婢吧!风光?这分明是蹲在火山口烤红薯!您没瞧见那俩太医的眼神?跟饿了三天的狼看见肉似的,恨不得把我这霉坊连锅端了,把罐子里的‘金鳞祖宗’请回去供起来切片儿!”

      胤祥收了嬉笑,正色道:“太医院那帮老学究,被你个丫头片子用霉术打了脸,皇上金口玉言又肯定了‘金鳞散’,能咽下这口气才怪。尤其是那个沈济世,德妃倒了,他靠山没了,心里指不定正磨刀呢。你,机灵点儿。”

      提到沈济世,苏琳心头发沉。这几日,那位院判大人稳坐钓鱼台,可他手下那些“求知若渴”的医士,问的问题一次比一次刁钻,像在试探她的深浅。

      “奴婢晓得。”苏琳应着,目光下意识落在角落里。小顺子正埋头刷洗瓦罐,动作麻利又专注,那侧脸在昏暗光线下,竟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自从他精准嗅出苦巴旦杏味儿,苏琳对他便多了几分倚重和......深究的好奇。这小太监,心里揣着事呢。

      “对了,”胤祥像是刚想起来,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四哥让我带个话儿:金鳞散既蒙圣恩赐名,自当为君分忧。让你尽快把制取的法子,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地,写成册子。”

      他......替你呈给皇阿玛。”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代为呈送”?!

      苏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胤禛这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掌控“金鳞散”的命脉!一旦核心秘法交出去,她这个“金鳞散主”就成了空壳子,价值几何?随时可以像颗弃子一样被丢掉~ 可康熙的旨意是“献此奇术”,胤禛的要求,她能说“不”吗?那无异于不想活了。

      寒意猛然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胤禛的“保护伞”,伞骨都是精钢铸的,撑着你,也能压垮你。

      “......奴婢,遵命。”苏琳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她需要时间!需要喘息的空间!

      夜幕四合,喧嚣了一天的霉坊终于沉寂了下来,只剩下炉火偶尔的噼啪和药汁的咕嘟声。苏琳没回住处,枯坐在霉坊唯一那张瘸腿桌子旁,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摊开的宣纸一片刺目的空白。

      誊写制法?怎么写?原原本本写怎么从烂橘子皮上刮绿毛?怎么用米汤养“金疙瘩”?那玩意儿能叫“御制药术”?康熙和胤禛看了怕不是要怀疑她脑子被霉熏坏了!造假?编一套玄之又玄的炼丹术?风险更大!那两位爷,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狠。

      烦躁地揉着眉心,手腕上那串温润沉实的伽南香佛珠(康熙后御赏的“金鳞佛珠”)触感微凉,散发着安定心神的气息。这是护身符,也是悬顶之剑。忽然,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珠面,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德妃那串毒佛珠--那冰冷刺骨、带着死亡气息的触感。当时太慌乱,只记得珠子内孔似乎似乎......

      “姑娘?”小顺子轻手轻脚地端了碗热汤过来,见她对着油灯发呆,低唤了一声。

      苏琳回过神,看着小顺子清秀却总带着一丝怯懦的脸,一个念头闪过。她接过汤碗,没喝,放在桌上,状似随意地问:“小顺子,上次......德妃那佛珠的味道,你一下子就闻出来了。你对.....那些东西,好像特别熟?”

      小顺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奴才......奴才老家......是滇南那边的,山里头......蛇虫多,有些毒草毒果子..,....大人从小就教育认,怕......怕孩子误食了......”

      “滇南?”苏琳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你家里人呢?怎么进宫了?”她尽量放柔了语气。

      小顺子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开始微微颤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说:“没......没了......都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奴才十岁那年......老家......闹‘巫蛊’......”

      “巫蛊?!”苏琳心头一跳。

      “说是......说是祠堂里挖出了......刻着鬼画符的......古玉......是......是招灾的邪物......”小顺子泣不成声,压抑多年的恐惧和痛苦在这一刻决堤,“爹......懂点老物件......被人叫去......看......结果......当夜......当夜就......”他猛地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瘦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大火......好大的火......只有奴才......奴才藏在腌菜坛子里......”

      灭门!巫蛊!古玉!鬼画符!

      苏琳倒吸一口凉气,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德妃那串毒佛珠的狠辣手段,背后竟然可能牵连着如此血腥的陈年旧案和宫廷禁忌?“鬼画符”?难道就是......

      “那‘鬼画符’......你后来还见过吗?什么样?”苏琳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顺子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努力回忆,眼中充满了惊悸:
      “像......像蛇!弯弯曲曲的......特别......特别邪性!奴才死也忘不了!爹......爹就看了一眼......就......”巨大的恐惧让他说不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

      苏琳的心沉到了谷底。鬼方文?蛇字符?小顺子灭门地惨祸,根源可能在此!而德妃,她的毒佛珠是否也与此有关?这深宫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污浊血腥千百倍!

      “别怕,小顺子,”苏琳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站起身,走到小顺子面前,没有虚浮的安慰,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按在他颤抖的、瘦削的肩膀上,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后,你就跟着我。只要我苏琳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有机会,你家的冤屈,那‘鬼画符’背后的魑魅魍魉,我帮你查到底”
      这一刻,她不再仅仅把他当做助手,而是命运相连、共同对抗黑暗的伙伴。

      小顺子怔怔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怯懦躲闪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火光。他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和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动作里。

      就在这沉重却带着一丝暖意的寂静中--

      “吱呀......”

      霉坊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破木门,被风吹开了一条细缝。几乎是同时,一阵刻意压的极低、却又因争执而泄露出来的对话声,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沈院判!此事......太过凶险!一旦败露,可是抄家灭族......”

      “噤声,你懂什么!”那妖女不过仗着些歪门邪道蛊惑了圣听!
      ‘金鳞散’?哼!皇上被其蒙蔽,四贝勒亦被其迷惑!我辈杏林正统,岂能坐视这等来历不明的‘邪散’霍乱宫闱?既是‘散’,必有偏性!只需寻一个......体质特异、本就根基不稳之人......”

      “可......任选难觅啊!万一......”

      “......翊坤宫......新进的那个小答应......不是素有喘症,胎里带来的弱症么?她兄长......恰好与老夫同乡......手下当差......只需稍加‘提点’......”

      声音虽低,但“沈院判”、“凶险”、“体质特异”、“喘症”、“偏性”、“翊坤宫小答应”......这几个词,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苏琳和小顺子的耳膜!

      沈济世?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目标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立身之本--“金鳞散”!他想利用药物反应,制造一起“金鳞散”害死宫妃的惊天医疗事故!用一条人命,彻底将她和她视若珍宝的“金鳞”钉在“邪术害人”的耻辱柱上啊。

      苏琳与小顺子猛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惊怒和冰冷的杀机!
      前有毒珠索命,后有构陷杀局!这刚刚镀上“金鳞”之光的霉坊,暗夜里涌动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腥风血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金鳞初成,暗夜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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