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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失去世界的脆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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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能听出来?
她学过钢琴?学到什么程度?
她那双总是亮晶晶、仿佛只装着新奇冒险的眼睛,是否也曾专注地凝视过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
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猛地站起身,在黑暗的客厅里踱步。
脚步有些凌乱,失去了往日的精准节奏。
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重新抓住那熟悉的、由数据和规则构建的秩序感。
他摸索到墙边,指尖准确地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凸起——控制音响系统的智能面板。
毫不犹豫地,他用力按下了关闭键。
巴赫纯净如水的琴音戛然而止。
死寂,如同巨大的、冰冷的毯子,瞬间覆盖了整个空间。
只有空气净化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那微弱的、恒定的嗡鸣。
陈默站在无边的黑暗和寂静里,胸口却像堵着一团无法排解的闷气。
他以为关掉音乐就能关掉那个声音,关掉那个扰乱他心绪的评价。
可恰恰相反,那寂静如同一个巨大的共鸣箱,反而让苏暮那句“可以再放松一点”在脑海中愈发清晰,反复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无法忽视的穿透力。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指腹下,皮肤紧绷,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地搏动。
放松?
这个词,在他失去光明的世界里,早已成了最奢侈的奢侈品,也成了最无用的废话。
他连黑暗都无法摆脱,谈何放松?
门铃响起时,陈默正深陷在一场由冰冷数字和尖锐警报声组成的噩梦里。
梦里没有画面,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不断跳动的、血红色的亏损数字,伴随着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警报蜂鸣。
他徒劳地在黑暗中奔跑、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叮咚——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猛地剪断了噩梦的丝线。
陈默倏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黏腻地贴在昂贵的丝质睡衣上。
他喘息着,空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黑暗,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否真的醒了过来。
噩梦的余悸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又是门铃?苏暮?这个念头闪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和厌烦。
他刚从那令人窒息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应付她那不合时宜的热情和聒噪。
他只想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沉入一片彻底的、安全的死寂。
“叮咚——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和……执拗?
不像苏暮平时那种轻快的节奏。
陈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动作粗鲁。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涌的不适感和那股无名火。
他摸索着站起身,脚步因为噩梦的虚弱和黑暗中的不确定而有些虚浮。
他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猛地拉开门,几乎是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和未消的惊悸:“我说了!别来烦我!听不……” 后面那个“懂”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医院特有的、冰冷器械的气息,霸道地冲入鼻腔。
这气味如此熟悉,如此……令人作呕。
它瞬间将陈默拉回了车祸后那段充斥着绝望和痛苦的住院时光。
站在门外的,不是苏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