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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意外的绑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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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朗气清。
阳光洒下斑斓的星星点点,在高尔夫球场的草坪上反射出婆娑的光芒。
站在发球端的男人带着眼镜。
镜片反射火彩,镜框流涟出如黄金般的色泽,镜腿顺着眼角皱纹的走势,与发白的鬓角相接。
好在高尔夫球适合全年龄段,除了成本高,没什么缺点。
男人挥杆姿势标准,击球的力度也很稳定,一连三发都进了洞。
正要乘胜追击。
口袋却震动起来。
眉梢动了动,他慢吞吞地拿出响着系统铃声的手机。
看过来电显示后,又利索地走到隐蔽处,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毛巾。
一面擦去额头的汗珠,他一面接了电话。
里面是一个女声,给出了两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怎么回事?是你让人干的?”
男人倒是听得懂,转着大拇指上的绿色扳指回了句:“亲爱的,怎么好不容易主动联系我一次,就是质问啊?”
“说清楚怎么回事。”女人丝毫不接受他的调情。
“是当然不是我主导的啦,我不过搭了把手而已。”
“而已?我看你是潇洒太久,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知道这事会带来什么样的隐患吗?”
“别怕亲爱的,这件事牵扯不到我们身上的,何况,你不觉得这盛川安宁太久了,缺了点刺激吗?”
“你还是那么疯癫。”女人冷冷道。
那语气坚如冰锥,男人也能低低地笑起来:“权当你在夸我了。”
他的唇角弯曲得很僵硬,仿佛是被两根木棍撑了起来,“怎么样,亲爱的,电话都打了,不出来叙叙旧吗?我这儿刚进了一批上好的……”
“嘟——嘟——嘟——”
邀约被迫中止。
望着只剩下忙音的电话,男人摸着头顶的银丝,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戴好眼镜,他重新拿起球杆回到球场上。
原处放着场内服务人员事先摆好的球。
男人展开手臂,稍稍一拉伸,脖子顺逆时针各轻扭一圈。
然后俯身,摆臂,对准目标就是一下——
砰!
砰!砰!砰!
空地另一端,硝烟与底火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
整排的靶子上,齐刷刷多了数道处弹孔。
“射击完毕!”
“向右转!”
“验枪!”
“报靶!”
在有条不紊的口令声中,负责的队员小跑上前,利落地揭下一张张靶纸,按照警号齐整地发放下去。
“啊!!”
看清自己测试成绩的甘婼晴痛苦地仰天长啸,“为什么又没有进十环?一枚都没有!明明这回手感超级好啊!”
那张靶纸上,零星散布着的弹孔无一命中中心的白色区域内。
摘下降噪耳罩和护目镜,甘臣两步凑上来,闭着眼睛就开始大夸特夸:“好厉害啊晴晴!弹着点全部都在九环以内,分布也足够密集,这成绩不知道超过多少人了!”
“哥,你这种深得师傅真传、每次至少一半子弹能打进十环的神枪手,能不能别在这儿说风凉话?”甘婼晴幽怨地盯着他,牙齿咯吱咯吱地磨了起来。
“这怎么能是风凉话呢?”甘臣大受打击地捂着胸口,为自己辩驳道,“我由衷地夸奖我的妹妹excellent,有什么不妥?竟被解读得这么不堪,我心好痛啊!”
甘婼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优秀?这接近外半圈的程度都快贴到八环的线了……”
“yes!”
一个雀跃的英文单词从旁传来,压过两人的对话。
他们不约而同转头一看。
不远处,小丁使劲握拳,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脸上是掩不住的灿烂笑容。
甘臣挑了挑眉,声音洪亮地问:“小丁,什么好成绩这么高兴呢?”
“嘿嘿”两声,在两双好奇而期待的目光中,小丁兴冲冲道:“今天没有脱靶!”
甘氏兄妹陷入了沉默。
被他当宝贝似展示出来的靶纸上,弹孔稀稀拉拉分布得到处都是。
还有一发擦着边缘,就要破圈而出。
“头一回啊头一回。”小丁心满意足地感叹道,“我真是太棒了。”
望着春风得意离开的身影,甘臣神色复杂:“这目标定低点就是好哈。”
“嗯……”甘婼晴表情凝重,“谁说不是呢。”
*
“我们调查过了,车祸那天,是代迁逾火化的日子,你们为什么不在现场,而是在鹤新北路上?”
消毒水气味浓重的病房内,逄悉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手上还打着点滴。
为了更好地回答,他坐了起来,靠着背说:
“我和爸妈发现熄因不见了,联想到他因为迁逾而失魂落魄,害怕他出事,就赶紧把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了个遍。
“我在家里发现了他,他看上去很痛苦,说想要故地重游找回记忆,我便想着,迁逾那边的事有爸妈看着,熄因这样也不好拒绝,去一趟他说的几个地方,反正花不了多长时间,就带着他出发了。”
“这些地方要经过鹤新北路?”
“是,可我没想到会意外徒生。”
再说起车祸,逄悉自责不已,“都怪我,怪我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我那时不是心软同意熄因的要求,而是直接带他回殡仪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自以为是,对不起爸妈,没保护好迁逾,现在连熄因也护不住。”
十根细长的指头像章鱼脚般,吸附在他的面上,呜咽从喉头溢出。
陈昉始终保持尊重,等他悲伤完,才继续问:“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
“在拐弯的时候,左边兀地冲出来一辆车朝我们撞来,好在撞击力并不算大,我们被撞到了旁边的树上。
“可陈警官你知道的,熄因头上有伤,才刚好不久,我用最快速度保护他也来不及,他的脑袋还是受到了冲击,先一步昏迷过去,我虽然没晕,但也被熄因又开始流血的头吓得有些发懵,等回过神,本来要拨打120,谁料从撞我们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只知道他打开了我这边的车门,给我的脑袋来了一下。”
逄悉指了指自己被击中的后脑——那儿包着布条。
来的时候陈昉也问过医生,逄悉算幸运的了,只是伤口有点外出血,撞击并没有对人体造成更深层次的影响。
“那个人你认识吗?”
“他带着兜帽,我看不清脸。”
“之后你就晕过去了?”
“在昏迷前,我还朦胧看见了,那人从另一边打开门,把不省人事的熄因拖走了。”
面露痛苦的逄悉双手攒拳,把白色被单都捏皱了。
他对陈昉问道:“陈警官,有没有可能开车撞我们的、带走熄因的、和杀害迁逾的是同一个人?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们,然后抓准时机下手?”
“这也太奇怪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乐正旌忍不住发表意见,“如果按照你说的,凶手被代熄因看到脸,想要灭口,为什么不直接在车祸现场动手啊?反而对他的姐夫动手,并把他本人带走了?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要么凶手和肇事者不是同一个人,要么代熄因对于凶手还有利用价值,要么,就是这人变态到,因为代熄因的逃走引发后续一系列麻烦而恼羞成怒,要把他带回去慢慢折磨。”
“噫——”最后一种猜想让乐正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胳膊上占据大片位置,“你们刑警为了抓犯人,脑子里不得不整天装着这些变态想法,并且要设身处地代入,我看啊,保不齐哪天就一念成魔了!还是当交警好哦。”
陈昉不置可否:“你们后来有调取那一块的监控吗?”
“很遗憾。”乐正旌撇了下嘴,“那附近偏僻,并没有监控。”
车祸不严重,现场不会封锁,车来车往,各种线索早就破坏光了,现在连监控都没有,找人的难度更上一层楼。
双指揉着太阳穴,陈昉闭目给洪岩打电话:“上次让你查的那条路,发现监控摄像头了吗?”
“没有,陈队。”听筒里的声音说,“那条路后半程甚至没几间开放的店铺,我正准备和您报告。”
“那先不用查下去了,有新的任务交给你。”再睁眼时,他的眸光清明许多,“带人顺着鹤新北路附近调监控查,看看有没有车头破损,或者没挂牌,又或者驾驶座上人包得紧实的人,有诸如此类一切不对劲行为的车辆全部记录下来,没有就扩大范围进一步搜寻,直到发现可疑人员。”
前一阵天空因为落雨而昏暗,这阵雨过去后,天反而亮堂不少。
落霞飞过远处的半山,与惊雀平齐,美景不等人,却没人有空欣赏。
“哎。”乐正旌叹着气,手指一下下搭在方向盘上,“最近几天的盛川不知怎么的,实在是不太平,案子接二连三发生,一周内连续两桩杀人案,女大学生的男朋友失踪案,还有这个车祸现场绑架案。”
身心俱疲的陈昉打开车窗,对着潮湿的空气点了根烟,吐着雾,雾气飞散在汽车的末尾:“男朋友失踪案是什么?”
“就我媳妇儿,不是在那师范大学当辅导员吗,她手下有对女学生和男学生是男女朋友关系,男的失踪了,我媳妇儿和那女学生一起去报的警,区派出所说24小时不到,暂且先等等。
“我想也是,最近人手都被派去支援杀人的大案子了,小小的失踪案只怕要被堆放到旁边去了,你到时候有空也帮我看看,毕竟是我媳妇儿手下的人,虽然人不是在学校里丢的,可要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得负责啊。”
陈昉扭动脖子,上下找了找烟灰缸。
然而四处空荡。
显而易见出乐正旌戒烟的决心了。
他便抽了两张纸,对折垫在手掌上,往里抖落了烟灰,纸中心堆起一块小沙地,烤得掌心有些发热。
“男生怎么失踪的?在白天还是晚上?你媳妇那边是怎么知道的?”
“得,你这职业病真够夸张的。”抽了抽嘴唇,乐正旌正色道,“那女学生说,他男朋友6月5号告诉她,要去搞一笔大钱,然后和她在电话上的交流就变得非常少。
“她本来想着,可能做生意确实忙,但是6月9号是他们的一周年纪念日,特殊的日子,男生平时雷打不动会和她一块出去玩,晚上一起过,这次居然直接没了音讯,女生觉得不对劲,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这才怀疑男生失踪,找上了我媳妇儿。”
“失踪的男生出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都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女生印象深刻,有个红头发的男的,发色夸张,衣着也夸张,不是本校的,给人感觉就是不学无术的混子,她劝过男生最好远离那个红毛,但男生表示不要以貌取人,人家很有本事,再之后就是搞钱,间接性断联,最后失踪了。”
“车祸现场伤员失踪,大学生为了赚钱失踪。”陈昉双唇微张,呼出一口,捏着烟琢磨起来。
“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两个案件之间有联系吧?”乐正旌上半张脸挤成一团,像是个收起的雨伞,“你别是查案查魔怔了,看到两个同类型的案件都要联系到一起。”
“派出所有去查这个红毛吗?”
“暂时没有,不过这女学生全是口头说辞,实质性的证据一点儿没有,这红毛即便找到了,也没法带回来审问吧?”
“这倒是。”
左右没什么好问的了,一根烟也抽完了,陈昉往后靠去,把纸包好的垃圾揣回兜里。
刚想养养神,口袋里“嗡嗡”有了反应。
他一愣,几乎是立刻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是追踪终端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