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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会 ...

  •   电影在悲怆而宏大的爆炸声中走向尾声。
      弗吉尼亚号邮轮化作海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焰,最终缓缓沉入冰冷的海底。
      1900那传奇而孤独的一生,连同他未曾踏上陆地的执念,一同沉入了永恒的寂静。
      悠远而充满宿命感的钢琴旋律在影厅里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余韵。

      灯光并未立刻亮起,银幕上滚动着演职员名单,影厅里一片寂静,观众们似乎都还沉浸在电影带来的巨大情感冲击中,无人起身。

      顾砚章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眼睛望着已经暗下去的银幕,眼神有些放空,仿佛灵魂还留在那片蔚蓝而深邃的海域里。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鼻尖微微泛红,显然被电影深深打动。
      谢珩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没有催促。

      他侧过头,看着顾砚章在昏暗光影下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轮廓,看着他长睫下微微湿润的眼角。
      那份沉浸在艺术世界中的纯粹与感性,比任何表演都更真实地触动人心。
      谢珩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留给对方更多沉淀情绪的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影厅的灯光才缓缓亮起,驱散了黑暗,周围的观众开始窸窸窣窣地起身离场。
      顾砚章像是被灯光惊醒,眨了眨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情绪释放出来。

      “谢董……您说,如果1900知道岸上有一个特别特别在乎的人,一个让他觉得值得冒险、值得离开那艘船的人,他会不会选择下船?”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然,似乎还带着点异样的味道,谢珩微微一怔。

      岸上特别在乎的人?
      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顾砚章的资料,然后就想到了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
      顾砚章是想到了庄玦吗?

      关于顾砚章和庄玦的情感故事,资料中涉及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曾共同参加选秀并以第一、第二的成绩成团出道,后来短暂地恋爱过一段时间。
      从谢珩见过的几次他俩的相处,应该是顾砚章追求的庄玦、又在被分手之后试图挽留……
      虽然是之前就知道的事情,此刻却仿佛化作更尖锐的刺,扎进谢珩心底某个角落,让他有些不舒服。

      谢珩也曾有过两段感情经历,却未曾有过所谓的“热恋期”,不过他能从自己的见闻中大致勾勒出顾砚章和庄玦当时恋爱的场景。
      顾砚章这样感情热烈的人,恋爱的时候应当是投入了全部心力吧,可能比自己所知的牵手、拥抱、陪伴,还要更多的亲密……

      谢珩想了想,只觉得心里浮起几分轻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滞涩感,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此刻陪伴对方看电影的明明是自己,怎么顾砚章脑海想的,还是那个不懂珍惜的混小子?

      见谢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顾砚章小声道:“谢董?啊……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嗯。”谢珩的手指敲了敲扶手,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前方陆续离场的人群,声音听起来依旧平稳,“1900的恐惧,源于陆地世界的无限和未知。对他而言,‘船’是有限的琴键,是他能掌控并创造无限音乐的安全边界。”他顿了顿,语气深沉了些许,“为一个未知的人,去赌上自己赖以生存的‘确定性’……风险过高,回报率不明,不符合理性决策。”

      谢珩侧过头,语气越发意味深长,仿佛有所暗示:“与其执着于一个可能带来无限困扰的未知数,不如专注于打磨自己船上的技艺。当你的琴键足够精湛,能奏出足够动人的乐章,自然会吸引真正懂得欣赏、且愿意与你同频共振的人。”

      “过去的选择,无论对错,都是沉没成本。重要的是未来,是提升自身的价值,而非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顾砚章听着谢珩这番分析,先是有点懵。
      其实他这么一问,只是电影结束的有感而发,加上……
      他看了看身侧神色依旧淡淡的谢珩,突然有点想知道,谢珩这样,似乎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沉稳克制的人,会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放弃所谓的理性。
      那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是好像谢珩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或者是又像第一次微信聊天时,谢珩几句话就把话题从礼物带到了自己的未来道路规划上。

      顾砚章算是发现了,谢珩此人虽然看上去一副正经样,却能十分轻巧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牵着人的鼻子走。
      该说不愧是纵横商场的谢董吗?

      顶着看不懂的目光,顾砚章眨了眨眼睛:“所以,谢董的答案是?”

      “不会。”谢珩本意是以此劝解顾砚章,却在看到对方似是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有些软,于是顿了顿,有些强行地又补了一句,“……理论上。但是生活中往往会有许多,嗯、意料之外的事,不是吗?”

      顾砚章又看向他,男人看上去依旧沉稳,眼神冷静看着自己,微微下垂的目光却似乎透露出几分柔和。

      “真遇到了那样的情况,还是顺心而行吧……若是再次遇到麻烦,”谢珩道,“你可以找我,我会帮你。”

      兜兜转转,怎么还是绕回了自己身上?
      顾砚章有些哭笑不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心脏却似乎被什么一点点填充,好笑中又有些奇妙的温暖,连带着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热。

      “嗯……”他用力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明亮的弧度,眼神清澈地看着谢珩,“我明白了,谢谢谢董!”

      “不过不知道谢董会不会遇到这样意料之外的事,哈哈……”

      谢珩怔了一下,看着顾砚章。

      不过对方似乎只是顺嘴提了一句,然后就利落地站起来,戴上口罩和帽子,动作轻快得像只终于想通了什么的小动物。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影厅,将银幕上的悲欢离合留在身后。

      谢珩回去之后,认认真真把和顾砚章的对话又思考了几遍。
      他能听出,对方肯定话里有话,但具体是什么,却难以确定。

      似是有些苦恼地摁了摁山根,谢珩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搞不懂顾砚章了,但是明明对方那双眸子依旧那么清澈,看向自己的时候好像总是带着柔软的笑意。
      雪球在他脚边,无忧无虑叼着玩具转圈圈。

      谢珩叹了一口气,顺手摸了一把狗狗,看着手里一撮雪白的绒毛,默了默。
      “掉毛了?”

      他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狗脑袋,看见萨摩耶东一块西一块掉毛的模样,皱了皱眉。
      “……有点丑。”

      顺了顺狗毛,谢珩捏了捏萨摩耶的嘴筒子,想了想,道:“卖个萌?”

      可能感知到了主人的嫌弃,雪球有些不满地哼哼。
      谢珩拿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把骨头玩具往旁边轻轻一抛,让它追着去玩了。

      翻到和顾砚章的聊天框,把照片发过去。

      对面不久就回复了:哇!好可爱!!!这是谢董养的狗狗吗?[星星眼.jpg]
      谢珩心情很好地打字:嗯,它叫雪球。

      砚:好贴切的名字![大笑.jpg]
      砚:白色的,毛茸茸的,可不就像个雪球嘛!摸起来一定超级软!
      X.H.:是很软。

      谢珩忍不住翘起唇角,却伸出小腿毫不留情把凑过来的狗脑袋抵开,从相册里找出几张雪球吐着舌头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打滚奔跑的照片,发过去。

      砚:看起来手感好好哦……[羡慕.jpg]

      谢珩手指一顿,看着在房间里撒欢狂奔,一路跑一路掉毛的萨摩耶。

      X.H.:下次有空,你可以亲自来试试。

      隔了一会儿。

      砚:好呀!那可说定了!
      砚:[猫咪打滚.jpg]

      对话结束,谢珩施施然放下手机,拎着狗找到管家,叮嘱其好好打理务必让雪球尽快恢复柔软可爱的模样。
      心中再无什么郁闷之气,他心情很好地又回去工作了。

      《陶片》的公演终于来临。
      首演当晚的后台,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艺术仪式感的气息。化妆间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气氛却肃穆。

      顾砚章在调整戏服,现在所穿的是最后的戏服,安石被封入石棺前的装扮。
      那是一套极具冲击力的打扮,丝帛质地的长裙,以深灰和月白为底色,宽大的袖口和下摆有着不对称的撕裂感和褪色效果,仿佛是时光和苦难留下的印记。
      精致的头饰将他的头发向后梳拢,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
      妆容刻意模糊了性别特征,突出了青年深邃立体的轮廓和那双因为投入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灯光下,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脆弱而圣洁的光晕,带着一种惊心动魄且雌雄莫辨的美。

      谢珩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来到后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顾砚章。
      那一刻,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谢董,眼底也掠过一丝惊艳。
      他缓步走过去。

      顾砚章也看到了他,刚才沉浸在角色中的那份孤寂与悲悯如同潮水般退去,眼睛瞬间亮起,带着点雀跃,甚至下意识想咧嘴笑,但立刻记起脸上精雕细琢的妆容,赶紧抿住了唇,只弯着眼睛,像两弯新月。

      “谢董。”
      “嗯。”谢珩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回他清澈的眼底,声音沉稳如常,“不用紧张。你的准备很充分。”
      顾砚章用力点点头:“我会加油的。”
      他眼中最后一丝紧张也被谢珩沉静的目光安抚下去,只剩下全然的专注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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