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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考试 ...

  •   七月的烈阳,终于驱散了连绵数日的阴雨,以一种近乎粗暴的姿态,重新君临南江城。空气被炙烤得扭曲,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为某个重要的时刻奏响序曲。

      南江一中的校园,在期末考试周来临之际,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混合着焦灼与死寂的诡异氛围。往日课间的喧闹嬉笑消失无踪,走廊里行色匆匆的学生们,脸上大多带着睡眠不足的疲惫和背水一战的凝重。空气中弥漫着风油精、咖啡因以及纸张油墨混合的、独属于考试季的气味。

      于景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黑白校服,穿行在寂静的走廊里。他的步伐依旧稳定,脊背挺直,脸上是惯常的、看不出情绪的冷清。与周围那些或紧张念叨、或抓紧最后时间翻看书本的同学相比,他平静得像个异类。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平静之下,并非全无波澜。雨日公寓里那场失控的对峙,祁越滚烫的怀抱,还有自己那句微弱却清晰的“你”,像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记忆里,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扰乱他做题时的专注。他只能以更强的意志力,将这些杂念强行压制,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中。

      考场设在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的试卷袋走进来,严肃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当试卷发到手中的那一刻,整个考场只剩下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或叹息。

      于景展开试卷,目光迅速扫过题目。果然如传闻中所料,这次的期末卷子,难度远超平时。出题老师像是憋着一股劲,将诸多知识点以极其刁钻和综合的方式呈现出来,陷阱遍布,计算量庞大。

      周围开始响起细微的抽气声和焦虑的翻页声。

      于景却微微蹙起了眉。不是因为觉得难,而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被激起的专注与冷静。他喜欢挑战,喜欢这种需要用尽全部智慧和技巧才能征服的感觉。这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些烦扰心绪的杂事。

      他拿起笔,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先用几分钟快速浏览了整张试卷,在心中勾勒出大致的难度分布和时间分配方案。然后,他才低下头,开始落笔。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握笔的手指稳定有力。审题,分析,提取关键信息,调用对应的知识点和解题模型,演算,书写……整个过程如同一台精密仪器在运行,高效,准确,不带丝毫犹豫和拖沓。那些令其他同学抓耳挠腮的难题,在他笔下仿佛被赋予了清晰的路径,一步步导向唯一的正确答案。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低垂的眼睫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那身蓝白校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冷峻的眉眼在思考时显得格外锐利。他完全沉浸在了知识的逻辑世界里,外界的一切喧嚣和压力似乎都与他无关。

      偶尔,在攻克一道极其复杂的力学综合题,或者解开一个需要多步变形才能得出结果的代数证明时,他的脑海中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祁越那个家伙,面对这种题目,会是什么表情?是会暴躁地扔笔,还是像那天在书房里一样,皱着眉头,眼神执拗地非要弄懂不可?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他笔尖微顿,随即又被他更快地抹去,重新投入眼前的公式与图形之中。只是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因为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于景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并仔细检查完一遍答卷后,距离交卷还有二十多分钟。他放下笔,轻轻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腕。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考场。大部分同学还在奋笔疾书,或者对着空白的题目区域愁眉苦脸。监考老师背着手,在过道间缓慢踱步。

      于景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自己校服的袖口上。纯净的白色与沉稳的蓝色,勾勒出严谨而规范的线条。他忽然想起,祁越所在的南江十一中,校服似乎是……蓝色与白色相间?更深沉,更……符合那个家伙身上那种混不吝又带着点神秘的气质。

      南江一中的期末考试结束后,十一中要比他们迟一个星期才考。那个家伙,现在在干什么?是在台球厅里心不在焉地打球,还是真的乖乖待在他那个小房间里,对着自己给他的笔记和习题埋头苦读?

      想到祁越可能正对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和题目抓狂,于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小得几乎不存在,却如同冰原上偶然绽放的一朵雪莲,转瞬即逝,却惊心动魄。

      交卷的铃声终于响起,清脆而冷酷,宣告着又一场战役的结束。

      监考老师开始收卷,教室里瞬间充满了各种声音——如释重负的叹息,对答案的激烈讨论,还有考砸了的哀嚎。

      于景安静地收拾好自己的文具,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出了考场。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景哥!景哥!”秦旭冉像颗炮弹一样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哭丧着脸,“完了完了!最后那道物理题你做的多少?我感觉我步骤全错了!这次肯定不及格了!”

      于景语气平淡:“哪一题?”

      秦旭冉连忙比划着描述了一番。

      于景听完,简洁地说了三个关键步骤和最终答案。

      秦旭冉的眼睛瞬间瞪大,随即发出一声更凄惨的哀嚎:“啊啊啊!我果然做错了!景哥你不是人!这种题你都能做对!”

      于景没理会他的耍宝,继续往前走。他的冷静与周围或兴奋或沮丧的氛围格格不入。

      “对了景哥,”秦旭冉忽然想起什么,凑过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考完了,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去找祁越‘放松’一下?”他把“放松”两个字咬得格外暧昧。

      于景脚步未停,冷眼扫过他:“你很闲?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你确定做对了?”

      秦旭冉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讪讪地缩了回去:“我……我这就回去对答案!”

      将于景送到校门口,秦旭冉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去找人对答案了。于景独自一人站在校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去往何处。

      回秦旭冉家?面对他必然的八卦追问?
      回自己那间冰冷的公寓?独自面对考后骤然松弛下来的、无所适从的空虚?

      他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新的信息。那个“三七分”的对话框,依旧安静地停留在几天前。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悬停。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发,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抬步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走出几步远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脚步一顿,几乎是立刻将手机重新拿了出来。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备注:

      三七分。

      信息内容很短,带着祁越一贯的风格,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考完了?】

      于景看着那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阳光落在他身上,将那身黑白校服照得有些晃眼。

      他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了一个字:

      【嗯。】

      几乎是在他发送成功的下一秒,祁越的信息就回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怎么样?】

      像是在等待已久。

      于景看着这条信息,脑海中浮现出祁越可能正叼着烟,靠在台球厅二楼的窗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实则却在等待他回复的样子。

      他抿了抿唇,回道:

      【还行。】

      这个回答很于景,保守,客观,不带任何情绪色彩。

      祁越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一条新的信息跳了出来:

      【等着。】
      【老子下星期,给你考个好看的。】

      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有一句带着野性自信的宣告。仿佛于景的“还行”在他这里,就是一种需要被超越的标准。

      于景看着这条信息,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想象出祁越打下这行字时,那副挑眉扬唇、志在必得的嚣张模样。

      一股莫名的、微小的火苗,似乎在他冰冷的心底,被这句话悄然点燃了。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手机握在手里,抬头看向远处被阳光勾勒出轮廓的城市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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