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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冯谁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结束的,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家的。
生活恢复如常。
他联系不上赵知与。
他继续在酒店上班,晚上回来学习准备成人高考。
成人高考比他想象中容易得多,学了半个月,找了几套真题做,分数远超录取线。
考试在每年十月,今年已经过了,冯谁有点茫然,又捡起了法语,甚至报了个网课,废寝忘食地练习发音、记单词语法。
老方很担心他,旁敲侧击让他歇一会儿,出去找李就他们玩:“再闷在家里,人得闷坏咯。”
“我忙着呢,你别打扰我学习。”
老方一听学习,就不敢说什么了,学习可是大事。
李就来看过他,观察了冯谁一会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被飞来一拳打得多鼻青脸肿,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自人前露面。”
冯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差,但还不至于鼻青脸肿。
他晚上总是从噩梦里惊醒,所以睡眠质量算不上好,吃饭也没味道,或者说完全吃不下,但为了不让老方担心,他还是一顿不落地吃下去。
他看起来挺正常的,一个有些疲惫的社畜。
冯谁每天给赵知与打电话。
是当初赵知与约他吃饭的那个手机号,但没有一次打通,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冰冷的机械音一遍遍重复,像是什么邪恶仪式上的咒语。
“je vous aime beaucoup。(我非常爱你。)”
“Je veux jouer avec toi(我想和你玩耍)。”
冯谁凭着记忆,率先学会了这两个句子,做了噩梦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在黑暗中轻轻念着,十八岁赵知与的干净的少年嗓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与昏暗中的低吟重合,冯谁这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赵知与孤独地朝他走了好多步。
而冯谁后知后觉地走向他时,他们之间早就裂开了天堑一样的鸿沟,说不清是谁的错,也许只是运气不佳,风水不好,他们偏偏在距离幸福最近的地方,偏偏在两颗心前所未有地靠近的时候,被命运的利剑残酷地斩开。
赵知与怎么样了?
身体恢复了吗?
会不会怪他?
会不会再次失望?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
冯谁想到这个可能的瞬间,遍体生凉,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具没有入土的尸体。
那一天,赵知与下车前,跟冯谁说:“等我。”
赵知与让他等他。
冯谁什么都干不了,只能选择相信赵知与,在没有回应的真空里,日复一日地等待。
只有一次,电话打通了。
“je vous aime beaucoup(我非常爱你)。”熟悉的提示音没有响起,冯谁手指敲着桌子,无意识地喃喃。
电话那边很安静,冯谁习惯了得不到回应的沉默,世界那么大,赵知与哪里也不在,他望着窗外的夜空,想起多年前少年直勾勾望着他,仗着他听不懂,性感的嗓音说着只有两人明白的暗语。
冯谁轻轻一笑:“Je veux jouer avec toi(我想和你玩耍)。”
电话那边传出了声音:“哥哥。”
冯谁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屏幕上是通话界面,已经过去了十几秒钟。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喉咙里像塞了硬物,他想要出声,然而声音未能顺利振动空气。
电话接通了,赵知与就在那里。
时间一秒一秒地跳过,沉默像涨潮的江水一样淹没了他,如果再不说点什么,电话大概会被挂断,美梦会骤然惊醒,赵知与又将消失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赵知与。”他终于发出声音,难听又嘶哑,带着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复杂庞大的情绪,和失了态的声嘶力竭,“赵知与!!!”
“哥哥,是我。”电话那边说。
冯谁眼神发直,仔细看了眼通话界面,又着急忙慌地举到耳边:“赵知与。”
“哥哥,我在。”赵知与说。
冯谁靠进椅背,整个人像溺水一样失去力气,他动了动嘴唇,无数的疑问接踵而至,他望着虚空,最后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身体已经康复了。”
冯谁缓缓松了口气:“现在安全了吗?赵成胤解决没有?”
“安全的,二叔已经不会伤害到我了。”赵知与说。
长久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冯谁的手险些握不住手机:“为什么不联系我?”
赵知与安静了一会儿:“你还好吗?”
冯谁愣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仍在跳动,人还活着:“我很好。”
“听说你在准备成人高考?”
冯谁眨了眨眼睛,听谁说的?但那不重要:“是,我要去上大学,考试很简单,我一定可以通过,以后我也会是大学生,能找到体面的工作。”
赵知与似乎笑了一下:“加油。”
冯谁眼眶酸热,一股郁气盘旋在胸口,赵知与在跟他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疏离客气的寒暄,赵知与当他是什么?
“你呢?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我们现在算什么?我是你男朋友吗?还是那种特殊时期已经过去了?”一连串诘问出口,冯谁又后悔起来,赵知与受了伤,也许之前还在修养,家里还有个想要他命的亲叔叔等着收拾,他深深吸了口气,“知与,我一直在想你。”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仿佛全世界无声崩塌的沉默,过了不知多久,赵知与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哥哥,你……”
需要多久?需要时间做什么?你什么?
电话陡然挂断。
冯谁再打过去,熟悉的机械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啪。
冯谁扔掉了手机。
唯有这一次,赵知与接起了电话,简直像做梦一样的经历,但通话记录不容置疑地存在着,提示其坚不可摧的现实性。
一个月过去,冯谁看到了赵知与和陆名的婚期,在来年的八月。
在他们相遇的夏天。
听说有一种爱情产生的原因是吊桥效应,在高压刺激环境中,人容易将生理上的紧张误以为身边人的吸引力。
冯谁开始想,赵知与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是高尔夫球场他抢了他的东西?是他为他被霸凌出头?是他在暗杀中保护他?还是这次的逃亡途中?
怎么看,每一个节点好像都契合吊桥效应。
冯谁把两大家族联姻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底渐渐生出对赵知与的恨意,但怨恨只停留了几天,他终究没办法去恨赵知与。
冯谁辞了酒店工作,卖了郊区的房子,带着老方找了个小山村定居。
湖边小屋,他一开始的梦想,为此差点误入歧途。
他和老方期待了很多年,宁静的、安全的生活。
这期间他一边学习,一边留意着赵家和赵知与的消息,顺便利用网络把陆名扒了个光。
赵知与眼光真的差死了,陆名这种金玉其外、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也看得上。冯谁心里又酸又气,在少数几个有关陆名的帖子里分别留下“此人过于花心”、“不守男德”、“前女/男友能组个足球队”等恶毒评论。
徐燕然给他打来电话时,冯谁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妈妈,亲生的。
他接了电话,徐燕然又惊喜又忐忑,小心翼翼地问他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冯谁跟他讲了老方癌症的治愈,两人靠着房子的升值大赚一笔,他鲜少这样心平气和跟徐燕然说这么多话,徐燕然又高兴又难过,在电话里哭起来。
“小谁,你真的长大了,我的好孩子……”
冯谁有点头大:“妈,我都三十了,还有,你叫我全名……”
没等他说完,徐燕然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跟赵知与在一起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冯谁好像学会了怎么哄人,他耐着性子安抚了徐燕然一番。
“妈,你过得好吗?”
徐燕然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自然:“嗯,挺,挺好的。”
她没说,冯谁也没追根究底:“有什么事就说,你儿子现在挺能打的,一般人打不过。”
“没,没有,我真的挺好的。”徐燕然讲了下自己的生活,算不上幸福完满,但比从前强很多,最后小心翼翼的问,“小谁,你,你是不是……没那么怪妈妈了?”
冯谁换了边耳朵,叹了口气:“从前你不信任我,是我没有强大到足够让你信任,妈,当年你也只是个被欺负了的女孩子。”
徐燕然抽噎起来:“小谁……”
“有什么事说,我把地址给你,有空可以过来玩,老方也挺想你的。”
挂了电话后,冯谁看了眼天色,扛着锄头出门,老方叫住他。
“我前两天认识的隔壁村的阿婆,她家有个小孙子……”
冯谁捂了捂额头,老方一把打下他的手:“你听我说!”
冯谁乖乖站好:“你说。”
“再相一次试试,成不成的无所谓,多个朋友也好。”
赵知与推开门,秘书惊叫:“您还没预约,董事长现在有事,请不要……”
赵成乾从办公桌后抬眼,对秘书点点头。
赵知与走了进去。
“嗯,行,先就这样,观察一阵子再说。”赵成乾挂了电话,赵知与已经坐在了他对面。
“你的规矩呢!”赵成乾不悦道。
“爸,您太辛苦了。”赵知与没理会他的斥责,“今后您少操些心,对身体也好。”
赵成乾看了看他:“赵家肯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我也操心不了多久。跟陆名的婚期怎么定到了明年?”
“我不打算跟他结婚。”
赵成乾一拍桌子站起,怒道:“你说什么?”
赵知与往后靠进办公椅里,看着赵成乾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我不打算跟他结婚。”
“不跟他结婚,你准备跟谁结?”赵成乾眯了眯眼睛,“那个冯谁?”
赵知与没有片刻迟疑:“是。”
“你放肆!”赵成乾怒吼,“蠢货!感情用事的蠢货!你喜欢他养在外边不就行了!非得要个形式名分,为他一个保镖惹你爷爷生气,白白放弃赵家的家业,老爷子已经把旁支的小孩接到身边教养了,你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吗?!都这个时候了还耍小孩脾气!轻重缓急不分,白瞎这些年对你的教导!”
赵知与起身给他爸倒了杯茶:“您别急,自己身体要紧。”
赵成乾喘了会气,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爸爸要我跟陆名结婚,无非是不放心我,觉得我一个人掌控不了赵家,需要陆名这样有能力的从旁协助。”
赵成乾目光闪了闪,冷哼一声。
“在爸爸眼里,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个不够聪明的傻子,赵家交给我最不放心的不是爷爷,反而是爸爸。”
赵成乾揉了揉眉心:“阿与,我知道你这些年很努力,事情办得都很漂亮,在东海市偷偷把项目运营上市,连老爷子都对你赞不绝口。”
“但是——”赵知与说,“如果有陆名的扶持照顾,会更保险是吗?”
赵成乾没说话。
“爸,你也知道陆名是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可以,结婚嘛……”赵知与笑了一声,“但凡我对他有一丁点的感情,余生只会生活在痛苦里。还是说,儿子开心与否,对您来说不重要呢?”
“你不必跟他有什么感情……”
“爸,你当初娶妈妈进门,爷爷也是反对的吧。”赵知与说,“爸爸获得了幸福,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赵成乾慢慢坐下来:“阿与,你知道的,你妈妈并不开心,嫁进赵家对她而言是一场悲剧。”
赵知与看着赵成乾:“是谁造就了她的悲剧?”
“什么?”
“爸爸受爷爷掣肘,所以妈妈的委屈、不适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爸爸说自己才能不如二叔,却从未想过将赵家交到更有能力和野心的二叔手中,你既要赵家的权势财富,也要妈妈,两边都不愿放手,妈妈的悲剧是你造成的。”
赵成乾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知与,像在看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你在说什么?”
“我是一定要跟冯谁在一起的,不但要结婚,我一辈子就认定他了。”
“放屁!”赵成乾气红了脸,“这样荒诞行事,为了个男人放弃赵家,你觉得老爷子会坐视不管?”
“爷爷有的只是威严,联合康健集团掌握在爸爸手里,你到底在怕什么?”赵知与摇摇头,“我当然会放弃赵家,但是在我得手之后,只有拥有的人才有资格谈放弃,没有的只是聊以自慰而已。”
赵成乾瞪着赵知与,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他的眼神慢慢变得狠厉,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
赵知与声线和缓,语气坚定:“爸爸,我会掌控赵家,然后跟冯谁在一起,没有人能阻挡我,爷爷,你,都不行。”
赵成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话谁都会说……”
“当然,得有实际行动才行。”赵知与打断他,将一份文件放到他面前,“前年广泛看好的这个收购案,被爸爸否决了,只这一件事就亏损了多少个亿?爸爸还是太保守了,你说董事会会怎么看?只这个决策失误够罢免您的董事长职位吗?如果不够,我手里还有,二叔作为赵家嫡系非法持枪雇凶杀人,森湖科技研发的BMI在MIT Tech Review上的报道,FDA突破性设备认定……你的把柄,我的优势,要多少,有多少。”
赵成乾死死盯着面前的文件,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你做这些,只是为了他?”
“是,我只要他。”赵知与说,“您什么都想要,据守自己的领土生怕失去一分一毫,但赵家对我而言只是跟他在一起的工具。”
“家里这么多年,几代人打下的基业……”
“您放心,我不会乱来,赵家的基业倒不了,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选择合适的继承人,但是目前,您认为有谁比我更能稳住赵家这艘大船?”
赵知与起身,扣上西装扣子:“爸,您说是我在董事会上公开逼您退位,还是您自己率先递交辞呈比较好?”
赵成乾仰望着眼前过分高大的青年:“赵知与,你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赵知与停住脚步,微微偏头:“爸,我曾经对您说,想要不再爱他,你信了是吗?因为曾经的某个时刻,您也决定不再爱妈妈了,是吗?
“可是就算恨死了他,我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爱意。
“早在六年前,早在我决心要保护他时,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给赵知与的轮廓镶上一层光边。
“您不但因为我曾经痴傻而轻视我,更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在您看来必定继承您的冷酷薄情,而因此轻视我。爸爸,这是您失败的原因。”
公寓餐桌上摆着一枝冰封的黄色矢车菊,特制的制冰机能一年四季保持结冰状态,六年前深山中数万朵矢车菊花已经零落成泥,历经轮回,唯有它还保持着最漂亮的鲜活模样。
赵知与轻轻触摸着冰块,隔着清透的冰层长久注视着花瓣。
他温柔一笑,一切都结束了,再处理一下收尾,就能去见冯谁,以后也不用担心父亲的监听和防备。
他们终于要在一起了。
特别的电话铃声响起时,他擦了擦手,按了接听。
“老……老板……”那边吞吞吐吐,似是很紧张。
赵知与皱眉:“怎么了?是不是他出事了?”
“不,不是!他和老人都很好,很健康。”那边急忙说。
赵知与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什么事?不急,慢慢说。”
那边果然放松了点:“是,是这样的。是冯先生他,好像又要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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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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