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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你都知道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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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馆的肉汤味道不错,沈知白把苏窈送回拾香记的时候,还不忘多要一碗吩咐送到武安伯府去。
人不回去,尽点孝心也好。
雨还不停,他打算先回钘部翻翻卷宗,再睡一觉。
踏进理刑司公事房的时候,他还在思忖,安朱氏的仆人们口供差不多互相印证了。安明远目前看起来还真是最大嫌疑人。
正想得沉浸,推门进屋时,一声清越的招呼在暗处响起。
“沈判官。”
沉思被打断了,沈知白讶异的抬起头来,仔细看了两眼,才看清自己座位上端端正正坐着靳珩。
他不由得左右望望。公房里早已没有同事的身影,只有一个文吏在起身给沈知白行礼。
他是在当值。
靳珩背靠窗户,大袖宽袍,气质奇妙的和光影的阴暗十分契合。他没有动,看着沈知白惊讶的神情,心底下略有些好笑。
他任沈知白怀疑完自己走错路之后,走近几步才又开口。
“沈判官勿惊,请坐。本官是受朱福之托,来询问安朱氏案情进度的。”
沈知白手一缩,不由自主的有些警惕。一面觉得屋内太闷的同时一面想回家问问母亲,最近是不是没有上香——案子本来就难缠,结果刚安抚完苏窈,又碰上这个阴晴不定的都事郎中来堵人。
不得已只好拱手听听靳珩有什么说法。
申末虽然还不算太晚,但是屋内很是阴暗,没到时辰,使役按规矩没有点灯。
靳珩的表情藏进暗影中。
“沈判官今日可曾查到什么了?”
沈知白一手按在腰间,只觉雨打透的衣服紧黏着身体,湿漉漉的像蛇缠的感觉,真想现在就去东厢换件衣服。但又不得不先应付靳珩。
他在下首坐下,拒绝回答。“靳大人,查案是理刑司的职责。下官不能轻易向他人透露消息,还请体谅。”
然后他顿一顿,注意到靳珩话里对朱福的称呼。“义父?”
靳珩忽略他前面的话,先肯定。“对。朱福言讲,安朱氏生前已经认他为干亲,因此本官才接了他的委托。”
沈知白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先不管这说法是不是真的了,只觉麻烦,放开腰刀试图讲道理。
“靳大人,您也是钘部的人,不要为难我。”
靳珩不为所动。“本官现在是以私人身份来问。有何不可?”
沈知白眉头一锁,视线落在靳珩腰间的玉佩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双鲤戏珠。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钘部时就听到的传闻,这位靳大人克妻,死了三任未婚妻。
这样的人偏偏佩戴着双鲤,他不好笑出来,也不知道这玉佩看起来实讽刺,靳珩为何还会戴它。
不过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他抬起头来,揣度着靳珩的真正来意,反问。
“靳先生想要知道什么?”
靳珩注意到沈知白观察他的玉佩了,本来还是无所谓的表情。听到称呼眉毛一挑,想不到这权贵子弟反应倒是很快,顷刻之间就摆换了身份。
屋外雨声潺潺,忽然入耳,勾起他侧头看了一眼。见檐上汇下水流,倘若此时不是在问事,倒也适合做一二首诗。
对沈知白的反应不如预期,他略有些意外,觉得先前的打算没那么容易办到了。口吻刻意带上了些激将的味道。
“沈衙内目前查到了什么?不如都说说。”
沈知白沉住气不受激,刚到钘部时候,同事的眼光比这还要赤裸,面前这人年龄比自己大,要谨慎应付。
“此案已经查证到一个嫌疑人,但是证据不明,目前不能肯定。”
“哦?”靳珩追问。“你说的是安明远吧。”
沈知白不置可否。“不能说。靳先生如果只是以委托人身份来问,沈某没有义务将案情细节告知。”
靳珩身子往椅背一靠,似笑非笑。“沈判官何必隐晦,这个难道很难猜吗?”
沈知白依然不慌。也看了一眼窗外,只盼着眼前这人赶紧走。“难猜不难猜,在没有证据之前,沈某作为法司人员,不能随意下判断。”
他收回目光反问。“这些不需要沈某来解释吧?”
靳珩微微一笑,敲了敲桌子,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换了个方向柔化。
“沈判官,靳某立场与你并不相悖,你这样似乎不通人情。”
沈知白低头扯开缠在一起的下摆。闻言想起这位大人好像确实只是对案情感兴趣。而且之前还帮过自己救治过朱福。自己现在拒人千里的态度,确实没念人家的好处。
年少不懂套路,不由口气也放软下来。“靳先生,实在是目前确实还没有证据。”
靳珩满意微笑。“只要查细些,案情总会露出马脚。靳某觉得,沈判官或许应该还是从寒髓下手。”
语气带有一丝引诱的意味。
沈知白关注不到这个,闻言自顾摇头否定。“沈某倒是想找。不过寒髓能有什么记录。”
靳珩嘴角一抽,想说就算有记录,这种东西难道你一个小判官还敢上门追责。话到嘴边还是唤了个说法,委婉点。
“你查查用完剩下的人家不就行了么?”
沈知白直身,离桌案远了些。探究了靳珩一眼,不解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参与到案情中。但违规的事,能干不能先承认。
“安家的查检文书还没下,没法查。”
靳珩眉头一皱,觉得沈知白不懂变通。
“万事应该走在别人意料之前。你非要等到查验文书下来,恐怕到那时证据已经被销毁了。”
他一时起怜悯心才答应了朱福。现在见沈知白死心眼,不由得觉得想借沈知白破案的想法恐怕不好实现。
还是要耐住性子再劝说。
“寒髓是罕见之物,安家未经过大富贵,现在用剩下的肯定不会丢弃,你只要去找,必然会有结果。”
沈知白想也不想的先就拒绝。然后眉头一挑反问。“假如认错了,沈某担风险不说,岂不是也会让一切误入歧途?”
靳珩轻笑。“怎么会错?事情还不明显么?安朱氏身边只有安明远有可能接触到禁药。”
“这未必吧?”沈知白也坚持。“也可以有旁人。”
靳珩转过脸来,首次正视沈知白。
“沈衙内。”他又用了之前那个称呼。“办事拘泥不化,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知白强忍住怒气承认。“靳先生如果还有好办法,还请指教。”他也咬重了“先生”两字。
靳珩注意到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声冷笑。“靳某刻意去打听过了。那安明远祖父是个不世袭的伯爵,靠跟随太祖做护卫起的家。当初也不怎么富贵,出身是农户。”
他眼中讽刺的意味更浓。“这样的人家,说好听是节俭,说难听是见识浅。你只要有胆量,证据自然会摆到你面前,只可惜沈判官没有这个本事。”
沈知白沉住气。“沈某既入公职,自当以法规为先,私查的事儿,不敢从命。”
靳珩不禁微微一笑,被他的一根筋逗乐了。
“既然如此,沈判官就慢慢查,只要你不怕安朱氏的在天之灵不安。身后事也等得起。”
沈知白被他说的有些烦躁。“沈某并不是不想查!总会有别的地方可突破。”
靳珩不置可否,眼光掠过外面淅沥的雨,对沈知白不受影响有些意外,
“寒髓不查,水仙又随处可见。没有外伤说成意外也无不可。沈判官——”
他笑了笑,犀利的质问。“打算还从哪里查?”
沈知白不说话,努力维持心底的坚持。半晌才回复。
“沈某现在还不知道,但沈某相信,总会找到定锤线索的。”
靳珩一声嗤笑,不打算再说了。“那沈判官就慢慢找吧。”他站起身来,觉得沈知白像一块石头。
“只可惜安朱氏的芳魂,要一直含冤地下了。”
沈知白也站起来,被靳珩讽刺的脸涨红,怒气一忍再忍。
“靳先生!”
他握紧双拳。“你不必如此武断!沈某现在不肯私查,只是因为法规在前!一旦发现真相,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必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
“哦?”靳珩转身,看起来不以为然。他已经不想再说,迈步走到门口,拿起放雨具竹篓里的一把伞。
不怀好意的扔下一句话。“那沈判官就查吧。不过寒髓出处,靳某劝你不要碰,你虽然出身也不错,但还不够。”
撑起伞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幕中。独留沈知白在屋内咔的一声握紧了鱼皮镶金的刀鞘,只觉得揦手。
“你都知道什么?”他皱眉,伴随着远处护国寺响起的暮鼓声,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