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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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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方驰是上天派来判断人性丑恶的白色使者,伪善者会被他撕破面皮,凶恶者能被他看穿软弱。
而湛鹤就是他最忠诚的信徒,不论发生什么,都双掌合十,信赖他,拥护他,爱护他。对他不离不弃,给予他最纯粹的爱意。
湛鹤4岁的时候,这颗虔诚的种子,就已经在他的心中扎根、发芽。
那天是湛鹤人生中的第一天上学,幼儿园开学,总是携带着幼童们的混乱、哭喊与挣扎,包括湛鹤也在其中。
但是相比那些哭得撕心裂肺的幼童,只会默默攥着衣服流眼泪的湛鹤就不太需要老师们的关注了。所以放学大门敞开,他就趁着老师们安抚那些正在鲤鱼打挺小孩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学校。
看不见尽头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巨人,以及呼啸而过的飞碟,把小湛鹤吓得腿软,可他仍然一往无前,迈着短腿勇敢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激动地想,哥哥一定会夸他聪明,竟然能一个人回家!
他要和哥哥一样厉害,总是能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情。
走着走着,一个巨人拦住了他的道路,巨人的声音很温柔,模样像童话书上慈祥的魔法师。
巨人弯腰朝小湛鹤伸出手,和蔼又温和:“小朋友,你怎么啦?”
小湛鹤骄傲地说:“我要去找我的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哥哥表扬我!”
巨人说:“叔叔也在找回家的路,你能带叔叔去吗?”
小湛鹤思考了一下,欣然答应。
他觉得,他不应该拒绝的。他见过哥哥帮助邻居奶奶,所以他也要这么做。
小湛鹤一点也不知道,面前温柔的巨人已经把很多小孩从他们的爸爸妈妈身边拐走,被辗转送往深山,一辈子再难回家。
可是就在小湛鹤要将手送进深渊的时候,陈方驰犹如英雄从天而降,他一脚踹在巨人的腿上,拉住小湛鹤就往人海中跑。
“哥哥!”小湛鹤惊讶地喊。
陈方驰不搭理他,只顾着拉着他跑,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由于跑得太快,小湛鹤没多久就被左脚绊右脚,脸朝下扑在了地上。
他可疼了,豆大的眼珠子哗啦啦地掉,可是陈方驰一点也不安慰他,还冷着脸训斥他:“你不知道他是人贩子吗?你想一辈子见不到爸爸妈妈吗,你想被剖开肚子,心肝脾肺都被取出来吗?”
小湛鹤被吓坏了,哭声戛然而止:“可是巨人叔叔看起来是个好人……”
陈方驰冷冷地看着他,掐住他的脸,命令他回头去看刚才逃离的地方:“看清楚了吗?你觉得,好人会被警察摁在地上?”
小湛鹤才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想到会一辈子见不到哥哥,就捧住陈方驰的手颤抖不已:“哥哥……哥哥……”
陈方驰却不理会他的哭泣,站起来俯视着他:“湛鹤,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想死,可以继续当一个滥好人滥善人。等到了那一天,我不会替你收尸。”
不会替他收尸,却会在旁边津津乐道当一个冷漠的看客。
湛鹤在想,陈方驰是不是后来也看穿了他的真面目,透视了他内心深处肮脏的欲望,并且决意当成游戏把玩,所以才愿意和他扮演虚伪的兄弟游戏。
这毕竟就是陈方驰的乐趣所在。
而这一次,也被陈方驰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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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鹤回到工地宿舍,还没坐下歇多久,就听到门口一阵骚乱,很快门被撞开,工头骂骂咧咧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是伤的女人。
工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各个宿舍走过来,探着头往里边瞟。
湛鹤皱了皱眉,看见女人青紫的伤几乎爬满整张脸。
工头抓住女人的脖子拎到面前,指着湛鹤怒骂着问:“是不是这个龟孙子!”
女人缩着肩膀抖个不停,她低下头不敢看湛鹤,迟疑着不肯回答,工头一巴掌又重重扇在她的脸上,大声质问:“娘的,老子问你是不是他!”
女人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红肿像蜈蚣一样烙印在她的右脸,她终于崩溃,捂住脸崩溃恸哭:“是!就是他让我们离婚的!是他怂恿的!他说我可以想办法,都是他说的!”
湛鹤这下也大概听出来了,女人这是提离婚没提成,挨了一顿打,然后把他拉出来垫背呢。
农夫与蛇的故事向来如此。当蛇僵硬的身体终于回暖,却对农夫亮起了毒牙。
农夫说,你为什么要以怨报德?
蛇却义正言辞,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多事救我?
工头推开一直哭的女人,女人没站稳,扑倒了放在宿舍里的桌子,狼狈地摔在地上,她很快爬起来,抱住工头的腿:“对不起,我再也不提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再说行吗!”
“去你妈的,滚!”工头一脚踹在女人的胸口上,走过来指着湛鹤的鼻子就要动手,“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后边的话全被湛鹤的拳头给掐断。
他踹倒工头坐在工头身上,一拳拳拼命砸下去,他一个每天砸铁锤扛石板的人,等围观的工人反应过来冲上来拦住他,他已经把工头砸得鼻子嘴巴全是血,彻底昏死过去。
不出所料,湛鹤又被带去了派出所。
民警都不知道第几次看见湛鹤了:“又是你!”
湛鹤脸上都是血,表情却很委屈:“我可是正当防卫,是他要先动手的。”
老年在旁边帮忙点头:“是啊是啊,警察同志,我们都看见了!”
民警无语了:“那他动手了吗!”
湛鹤老实地回答:“没有。”
老年补充:“可是他骂人了,警察同志,用了非常侮辱的话。”
湛鹤感动不已,含泪记下了老年跟着他一起过来,还替他狡辩的恩情。
老年也没待多久就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安慰女儿说很快就回去,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小鹤,我这……女儿下班回家了,催我早点回去休息呢。”
湛鹤记得老年有个在医院实习的女儿,经常来工地给老年送饭。老年经常在他们面前显摆,说女儿的温柔和懂事遗传了他已故多年的妻子。
湛鹤非常理解:“老年今天辛苦你了,下次我再请你喝酒。”
民警敲敲桌子警告他:“喝酒就喝酒,别像上次一样犯事啊!”
湛鹤“哎呀”了一声:“知道了,我就说了句喝酒,干嘛那么堤防我!老年你先回去吧,兄弟今天谢谢你!”
老年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没事吧,通知家人过来接你没?”
“没事,快回去吧!民警同志应该已经通知我哥了!”
老年走了,湛鹤也准备在警察局里待一晚上。他哥就不可能过来接他,估计看到是警察局打过去的电话,直接挂了了事。
他哥巴不得他一直被拘留,永生永世都被别再缠上去才好。
他刑满释放后,第一时间去给爸妈烧了炷香,然后就去找陈方驰。他以为会上演一场兄弟久别重逢的感人景象,结果被陈方驰冷言冷语,嘲讽他怎么还没在牢房里被人打死。
说来都心酸。
“湛鹤,你哥来看你!”
湛鹤一抖,定定地看向站在门口的陈方驰,差点以为出现幻觉了。
陈方驰穿着衬衫西裤,脖子上还挂着蓝色的工牌,头发也精心梳理过,看上去是从采访现场赶过来的。
如果忽视那根突兀的拐杖的话,严肃的警局也被陈方驰走成了T台。
湛鹤情深意切地喊了声:“哥——”
这声音实在是太磕碜,湛鹤鸡皮疙瘩都长了一胳膊。看旁边办事民警的表情,估计也是非常不中听。
不过没事,他就是要这么缠着他哥,不然怎么能够打动他哥那颗被冰雪封存的心呢?
六月飞雪总是抵不过烈阳普照的,他也坚信,只要他和他哥这一层兄弟关系在,他们就永远纠缠不休,无法分清。
湛鹤还看见陈方驰面前站着工头的老婆,女人仍然捂着脸,陈方驰也保持一贯的冷漠。
没一会,陈方驰慢吞吞走过来,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
湛鹤小麦色的脸立刻泛红,他眨眨眼睛望向陈方驰,对上了他哥冷漠至极的眼神:“谁的血?”
湛鹤再次垂下头:“不是我的。”
“咎由自取。”
湛鹤自知理亏,没什么话说,陈方驰一向说话戳人心肺,这一次也不例外:“刚才民警和我说了,对方要把你告上法庭,告你不仅破坏了他们的家庭关系,还告你侵犯他的人身安全,赔钱不够,还要让你拘留。”
湛鹤咬住下唇,心情低落:“我没想到会这样。”
陈方驰冷冷地看着他:“后悔也没用。”
湛鹤撇撇嘴;“我没后悔,就算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帮她。要我看着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被打死,我做不到。被她反咬一口那是我说不准的事,我从来不为说不准的事情担惊受怕。”
“无可救药。”陈方驰得出结论。
“哥,那我问你,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反抗,我任由耿连把刀捅进我的肚子里,你会选择来救我吗?”
一个是男友,一个是弟弟,你怎么选?
这个问题问得太蠢,可湛鹤一向很蠢,他就喜欢问蠢问题,去想蠢事,所以他总能得出他觉得舒服的答案。
他替陈方驰作了回答:“你会帮耿连一起杀了我,对不对?抱歉,哥哥,在你成为杀人犯之前,我要先杀了耿连。”
与其看着哥哥和别的人殒命后在天堂相聚,那还不如让他亲手做个了断,替他哥哥选择另一个答案。
他的哥哥,从此要为他背负一个沉重的人生。
他的哥哥,永远会有一个杀人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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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陈方驰惹怒了的后果,是湛鹤在拘留所待了五天,连他哥的影子都没见着。第五天,民警说有律师找他,把他带去了会面室。
律师看起来是个正经人:“湛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代理律师。”
湛鹤也开始人模人样:“你好。”
律师递过来一张纸,湛鹤拿过来一看,是一张和解书,署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是谁,他茫然地看回去:“谁的和解书?”
律师扶了扶眼镜:“曹咏桂给您的和解书,她愿意替她丈夫原谅您。您现在已经没事了,待会就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湛鹤还是不在状态:“我揍的是我工头,他老婆替他原谅我?你没搞错吧,她有这本事写和解书?”
“是的。”律师说。
“因为她已经把她丈夫杀害,现在已经被关押在看守所。本该签署和解书的人......”
律师停顿了一下:“已经在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