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登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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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这样一个简短的航线规划会已经是孟如琢的极致。
当晚的例行会议，聂逍上楼时，孟如琢就已经完全蔫了，藏在被窝里，保持着板鸭趴的姿势一动不动。
此后两天，孟如琢除了洗漱、上厕所之外，基本没能下得了床。
一日三餐全部是聂逍拿饭盒带上来给他——说三餐也不准确，因为孟如琢躺得没了时间概念，不消耗也就不觉得饿，吃了还得吐多麻烦，干脆用睡眠封印了胃，到饭点根本叫不醒。
聂逍开始两次还由得他睡，空到第三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便上手拍醒他。
孟如琢勉强睁眼：“谢谢你，但我真的不饿……”
他的声音太小，嘟嘟囔囔黏黏糊糊，几乎让聂逍产生了他在撒娇的错觉。
聂逍硬下心肠：“不行，你快24个小时没吃东西了，空腹强行吐很伤胃。”
孟如琢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遭到了聂逍的拒绝，半是痛苦半是疲惫地发出声长长的“嗯——”，然后脑袋往前一扎，额头正埋进聂逍大腿外侧。
聂逍想了一会儿，掀开被子，强行将孟如琢的上半身提溜起来。
孟如琢浑身没力气，软绵绵的像液体，拒绝配合。
聂逍摆弄了半天也没法成功把他固定在怀里，又可气又可笑：“你再像这样没骨头地扭来扭去我要找后厨借个锅把你煮成土豆泥了。”
这种无聊的威胁对孟如琢起不到一点震慑，但他的鼻子灵敏地动了动，忽然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
“真的有土豆泥！”
孟如琢说完，睁眼，往饭盒里瞄，果然看到里面一半盛着鸡蛋羹，一半盛着土豆泥。
聂逍惊讶：“没加调料，这都能闻出来？”
”小瞧我，“孟如琢接过饭盒和勺子，问，“真的是你煮的吗？”
聂逍望着孟如琢因没戴眼镜而显得微微失神的双眼，也无法判断他期待的回答究竟是什么。
于是聂逍只是搪塞过去：“逗你的，后厨那么忙，怎么会让我开小灶。”
第二天上午，雪龙号遇到了近六米高的涌浪，甚至超过往年某些航次的极值。
连聂逍都暂时脱离了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工作人员身份，待在房间，随手翻孟如琢带来的那些天书一样的学术著作打发时间。
孟如琢却从被子里钻出来，要下床。
聂逍：“祖宗，你不难受了啊，又折腾什么？”
孟如琢穿个衣服穿得东倒西歪，还要抽空回答：“之前和记者大姐聊天，她说遭遇最高涌浪时在船头拍出来的照片是最震撼的，我要去看。”
聂逍哭笑不得：“你对六米高的涌浪有概念吗？摇晃程度是那天从气象室出来下楼的一倍，能把你从这面墙拍到那面墙。”
孟如琢很坚决：“说不定一辈子就这一次，我要看到！”
聂逍简直拿他没办法：“那你自己去吧，小心别让浪把你打飞了。”
孟如琢瞥了他一眼，加重语气，“喔”了一声。
然后继续全副武装，戴手套，穿厚底保暖靴，最后裹上科考队发的防寒服，整个人像冬天爆毛一样膨胀起来。
临出门，他握着把手，扭头看聂逍。
聂逍：“看什么看，拜拜。”
孟如琢不说其他的，脚下也不动，只是又用力：“喔！”
僵持半分钟，聂逍投降，无可奈何地丢开书，飞快换好衣服，又冲孟如琢道：“甲板上风会很大，把你的护目镜和围脖都戴上。”
孟如琢满意了，操控着厚重的手套不太灵敏地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围脖拎起来盖住嘴，护目镜戴正。
就在这时，聂逍刚好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
孟如琢看到聂逍的目光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鼻尖和乱糟糟的刘海，若有所思。
“怎么了？”孟如琢隔着镜片与聂逍对视。
聂逍下意识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已经有不少带了专业设备的队员聚集在七层的驾驶台，为了保护器材，隔着玻璃拍摄。
但孟如琢不会拍照也没有相机，只为欣赏巨浪滔天的壮观景象来，义无反顾地就跟着聂逍上了雪龙号的制高点，也是观赏涌浪的最好视角——驾驶台上方的罗经甲板。
聂逍把孟如琢的手臂挟在腋下，拖着他一步步挪到了最前端。
“两只手抓紧栏杆！”
狂风怒号，聂逍扯着嗓子朝他喊，孟如琢恍惚又回到了安第斯山的暴风雪里。
“抓紧了，然后呢！”
“等！船被顶到高处、向下俯冲的时候涌浪打过来，才能撞出你想看到的那种效果。”
聂逍用两个手肘勾住栏杆，牢牢钳着，把孟如琢圈在身体和栏杆中间。
天气极冷，温度已经快到零下。
孟如琢思绪神游，不知等了多久，忽然转脸，大声对聂逍说：“你知道我刚才想到什——”
“知道，”聂逍都没等他说完，“you jump I jump，但你先别急着跳，看前面！”
聂逍两只手不空着，便用下巴轻推一下孟如琢的脑袋顶，让他回过头去。
那一瞬间孟如琢屏住了呼吸。
地平线像被人翻转，先入目的是一整片铅蓝的云穹，紧接着视野又被墨绿色的浪墙填满。浪头打在脚下驾驶室的整面前玻璃上，水被撞碎扑上甲板，成瀑倾泻，化为细小白沫撒在脸颊上。
螺栓、栏杆和管路一起颤鸣，雪龙号把海的重量吸进胸腔，再沉甸甸地吐出去。
孟如琢有在按照聂逍说的抓牢栏杆，但手套已经被湿透，双手都冻僵，很难施力。如果不是聂逍在后面严严实实地挡着，孟如琢觉得自己真有可能被拍飞。
巨浪过去的间隙，聂逍摘掉了外层同样冰冷的手套。他刚才一直没用手抓栏杆，就是为了保持里面略薄的这副羊绒手套的干燥。
“还要继续等下一次吗？”
海风冷冽，孟如琢一脸意犹未尽地扭头：“嗯？”
“没事儿，看你的吧！”
聂逍抬起双手，拿羊绒手套紧紧捂上了孟如琢被冻红的两只耳朵。呼啸的风声远去了，孟如琢也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行至魔鬼西风带的尾巴，队员们逐渐满血复活之后，雷达探测到了雪龙号本年度航程的首座冰山。
根据测算，纬度为52°51′30″，猜冰山比赛里所有登记的答案中，同时出现了两个最接近的答案——
孟如琢的偏南6秒，聂逍的偏北6秒。
这在老薛的带队史上还属第一次，所以他事先只准备了一份奖品：一个深灰色的、毛绒绒的威德尔海豹U型枕。
他把聂逍拉到一边，语重心长道：“你就不要和小孟争了好吧？”
聂逍：“我看起来像是会喜欢那种U型枕的人吗？”
老薛：“你先把你包上那只羊取下来再说吧！”
聂逍冷笑一声，抬高嗓门：“薯仔，领你的奖！”
孟如琢正被一群科研人员围着，向他请教怎么算出这么精准的数据，闻声，抬起头。
聂逍将U型枕扔给他：“接着！雪龙号老传统，冠军要把奖牌在脖子上戴满一整天，游船示众！”
老薛不屑：“你当人家中科院博士是三岁小孩吗？”
然后他就看到，孟如琢连一点疑惑的神情都没表现出来，缓缓把U型枕戴在了脖子上，低头，继续讲自己的算式。
聂逍转过头来，对着震惊的老薛挑眉，摊手：“他不是吗？”
穿越接连几座纯白无瑕的冰山，便是成片连接在南极大陆边缘的海冰。
雪龙号担负着破冰的重任，需要特别仔细谨慎，船长、领队等核心人物都聚集在驾驶台。孟如琢因为与聂逍有“室友”的交情，也获准在第一现场围观。
他问：“为什么每次破冰的时候都要先退后一截呢？”
聂逍小声道：“这叫‘倒车冲击法’，在遇到厚实一年冰、冰脊或者密实冰区的时候常用。先倒车拉开距离，再全速冲上冰面，用动能和船的自重把冰板压弯、压裂，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这样枯燥艰巨的任务持续了三天，雪龙号最终在距离中山站21公里左右的位置停船抛锚，海冰过厚，无法再深入。
船上载有大量货物，部分队员会搭乘直升机“海豚”先行前往中山站接应。
一时忙乱，聂逍找到孟如琢：“你跟着‘海豚’先走吧，安全点，从上面俯瞰风景也很好。”
孟如琢观察着左邻右舍的队员们：“任务是按照房间号分的吧？我不坐直升机，你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雪龙号搭载了一大一小两架直升机，小一点的“海豚”用来送队员和行李，KA-32用钢索吊运集装箱等大型货物，但剩余的大部分还需雪地车队拖拽着货舱来运送。
聂逍：“海冰卸货很辛苦，也有危险。”
孟如琢瞪着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嫌我累赘？”
聂逍张口结舌：“我——”
“我”了半天，他没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但又对孟如琢不分好歹的质问很不满，决定下点猛料：
“我舍不得大小姐干粗活儿行了吧？”
孟如琢恨恨地“哼”了一声：“以貌取人！”
然后他套上专为极地活动设计的、加了羽绒内胆的连体作业服，大步朝着二层甲板走去。通过那里的舷梯下到冰面，就是即将搭载他们的雪地车。
这是真真切切地踏上了南极大陆的土地，与在雪龙号上远眺的感受完全不同。铺天盖地的白仿佛一只隐形的巨手，能把人的五脏六腑攥成一团，有种生冷的窒息感。
机组地勤与大洋队的队员早已开始工作，人类活动总是会吸引好奇的生物，海鸟群飞，帝企鹅结伴在不远处的海冰上用肚皮滑行，胆大的还在缓慢朝雪龙号靠近。
孟如琢本来在好奇地看，却发现它们的目标好像是自己这个方向。他其实有一点点害怕带喙的动物，让他远观欣赏可以，近看亵玩就不太行了。
他小心翼翼倒退了好几米，但衣服太厚，又让步伐显得有点笨拙。
一直倒退到舷梯旁，聂逍刚刚下来，正好听到孟如琢的小声嘀咕：
“不要来找我，我不充Q币……”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