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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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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禾煜恢复意识微微睁眼,但视线无法聚焦,只模模糊糊看见人影窜动,他开口想要水喉咙却干涩得如烈日炙烤的沙漠。
似乎有人发现他醒了,靠向他,人影扩大。
梁禾煜动了动嘴皮,努力做一个“水”的唇形。
人影好像明白,接着是水倒进杯子里的“汩汩”声,他被有力的手臂扶起,轻轻带着靠上硬实的胸膛,水是用汤匙一点一点喂进嘴里的。
好累。
他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他再次睁开眼,视野慢慢清晰。
良久,他意识到自己还在蔺丞傅的房里,身上穿着睡衣,他起来,身体里的骨头咔咔作响。此时,有人推门而进。
“……你醒了?”蔺丞傅站在门边,手里端着装水的玻璃瓶。
“嗯。”梁禾煜点头。
蔺丞傅走过来,放下瓶子,“要喝水么?”
“好。”声音还是沙哑,但比上一次感觉好了很多。
蔺丞傅给他倒了一杯水,梁禾煜接过,慢慢喝光。
他喝完后,蔺丞傅伸手以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不烧了。”
梁禾煜看他,后者在床边坐下,“那晚我太狠,你昏了过去,我让医生上门,你的伤口流血,夜里开始发烧,医生给你清理了伤口,也打了针。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梁禾煜回答。
“……我煮了白粥,想着你醒来应该饿了,我去端来。”
“谢谢。”
蔺丞傅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走出房间。
片刻,他端着碗进来,在床边椅子坐下,舀起一小勺,吹开热气,递至梁禾煜嘴边。
“我自己来……”
“张嘴。”
“……”梁禾煜乖乖张嘴,温热白粥送进嘴里。
一勺一勺,直至见碗底。
“还要么?”
梁禾煜摇摇头。
蔺丞傅将碗放在床头柜,“我昨晚给你换了药,你睡了两天了,需要联系什么人报平安吗?你的手机有密码,我动不了。”
“不用,荣姐我的经纪人知道怎么做。”
“你连这个也一早安排好了?”良久,蔺丞傅平静问到。
“……”梁禾煜没有说话。
“活了这么久,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笨。”蔺丞傅开口。
这几天他静下心,发现整件事情不是没有漏洞的。
最大的漏洞,你明知伴海堂是贺家的产业,还以实名在那里登记订位和傅明俊吃饭,不是存心叫人起疑是什么?
B城大大小小餐厅这么多,偏偏跑到伴海堂,若真要行苟且之事又不想被人发现,凭交际草的经验他会不懂得避人耳目?
“这是你演给我看的一场戏对不对?”
“之前荣姐告诉我,三少来B城了,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我顺水推舟将他利用上。”梁禾煜答曰。
室内安静。
“……你和傅明俊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对吧?”是问句,蔺丞傅却可以肯定。
那晚傅明俊想在客厅陪梁禾煜聊天聊通宵,后者赶他回房间睡觉,“傅先生,别忘了您明早还得继续陪我演戏,快快去睡吧,您和我这个年轻人不一样。”
“好好。”傅明俊投降,回房间去。
梁禾煜独自在客厅坐着,偶尔到窗边,悄悄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往楼下看。
蔺丞傅跟踪他,而梁禾煜却早叫江天派人跟着蔺丞傅。
他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
“蔺先生,你明白我演戏的目的么?”
“……”
即使亲眼所见,也并不代表事实全部。但流言与偏见的威力如此强大,胜过原子弹。
梁禾煜清楚自己被流言包围,但他无法控制别人的想法,无法控制流言的版本和方向。
和他在一起,确实需要胆色,但再大的胆色,也会在一次次怀疑中被消磨掉。
“你会一次次因不同的传言而向我求证,总有一天,你会感到累,感到厌烦,感到不安,更何况,有些传言是真的,例如一男服侍母子二人,这些,你能接受么?你现在的热情,能抵御将来流言与真相的攻击么?你的自尊,允许这样的我一直在身边么?别忘了,你是蔺家的大少爷。”
老话说,有情饮水饱。
呵呵。
“……”蔺丞傅没有说话。
和梁禾煜在一起以后,他能带着他出席各种宴会么?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他介绍给所有人认识么?他接受得了知情者用探究的目光看自己么?
这盆冰水从头浇下来,浇得透心凉。
见蔺丞傅无话,梁禾煜便轻轻掀开被子下床,“蔺先生,我想我该走了。”
“如果你想赶我走,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蔺丞傅离他只有咫尺,挡住了他的路。
梁禾煜顿住,他抬眼看对方,“你这么骄傲的人,我骗了你,总得想个法子令你吞下恶气,毕竟,我没有资格跟你斗,跟蔺家斗。”
“……”
对峙两秒,蔺丞傅移开身子,让他走,“你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在客厅。你原来的衬衣被我弄坏,那是新的。”
“谢谢。”
到楼下,恰巧贺梓辰来到。
贺梓辰看见梁禾煜,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你要走了?”
由此梁禾煜知道,贺梓辰估计也了解事情经过了。
那晚梁禾煜昏过去后,蔺丞傅马上打电话让医生过来,待医生来到为梁禾煜诊治,蔺丞傅也逐渐酒醒。
他意识到了什么,便给贺梓辰打电话。
梁禾煜朦朦胧胧说要水时,贺梓辰也在场。
梁禾煜朝三少笑笑,“三少,抱歉,又把你拉进我的密谋里了。”
他脸色苍白,虽有衣领遮掩,但隐隐约约可见青紫痕迹。
这个笑容一点也不美,还令人心酸,三少开口问了一个白痴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梁禾煜说,“癞蛤蟆太丑,我可不想做。”
原本担心梁禾煜会在蔺丞傅热情之时趁火打劫企图上位,没料想到头来又被他摆了一道,三少看着他,最后只道,“你真狠。”
梁禾煜挪动脚步,从他身边经过,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狠,怎么当交际草。”说完,出了大堂。
他身体有伤,步履不快,腰却挺得很直。
贺梓辰到蔺丞傅家中,只见后者坐在沙发里,眼神有些空洞恍惚。
三少说,“……丞傅,我们回本城吧。”
过了很久,蔺丞傅点点头。
梁禾煜招了计程车,去相熟的医生处再次检查伤口,接着去商店买了好吃好玩的带回家。
开门,小孩们蹦蹦跳跳,“哥哥你拍完广告回来啦?”
“是呀,我回来了。”
夜里,他在孩子们床头读完故事书,给他们掖好被子才回房间。
关上门。
他的背贴着门板慢慢往下滑,最后蹲坐在地上。
小刺猬这本枕边童话里的结束语在脑海浮现: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小刺猬老了,成了老刺猬。他的刺慢慢变软、变疏。他闭上眼睛时,心里是高兴的:这回,我不会再刺伤大家了,可以有朋友了吧……”
梁禾煜将脸埋在膝盖中,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傅先生要走了,梁禾煜到机场送别他。
傅明俊说,“禾煜,不如你跟我走吧。”
梁禾煜微笑,摇摇头,“傅先生,当年我不跟你走,因为家人,现在我不跟你走,因为我不爱你。”
傅明俊看着这个学得圆滑内里却长出棱角的孩子,苦笑,“哇,说得真直接。”
傅先生离开了。
梁禾煜站在候机大堂里,看着形形色色的旅客在广播响起后步履匆匆往登机口去。
机场那么大。
不管某个人发生过什么开心的事或者伤心的事,依然有无数人毫不知情擦身而过,所有航班照样起飞,或准时,或晚点。
没有什么非某个人不可。
地球依然转动。
时间能冲淡一切,却没人知道,多少时间才作数。
两个月过去。
梁禾煜陪阿澈去看花田,陪阳阳去参加钢琴比赛,日子过得忙碌。
但家人看得出,他不够开心,即使大笑,眼里仍有淡淡雾霾。
“哥哥是失恋了吧?韩剧里男主失恋了都这样。”月月判断道,又补充一句,“当然,哥哥比较帅啦!”
“可问题是,哥哥这么好,谁敢甩他?”星星问。
于是,双胞胎一起想到了哥哥之前说要带一个朋友回来见大伙儿的事情。
她们俩带着阳阳过来告诉阿澈时,后者疑惑,“可哥哥不是说那个朋友是男的么?”
“澈哥,现在男的也可以和男的在一起~~”
“对!真爱无敌!”
阳阳不明所以,跟着瞎起哄,“无敌!”
“……”阿澈看着小毛孩们,顿觉信息量很大。
胡闹归胡闹,但哥哥心里有事是真的。
这天,梁禾煜给阿澈的花店打完下手,阿澈送了他一束花,白紫红三色花相间簇拥,中间立一只小小系天蓝丝带的苔藓熊,好不热闹。
“这束热闹的游花园送给哥哥你,希望你能快快打起精神来。”阿澈将花束递至梁禾煜手里。
“……”梁禾煜接过,惊喜后苦笑,“我这么容易看出来么?”
“你往时不会这样的,所以一旦这样,就很明显。”阿澈说得像绕口令,“月亮星星说你失恋了,但无论是不是,你都是我们最爱的哥哥,我们希望你好好的。”他不常说这样的话,说完,耳朵悄悄红了。
梁禾煜揽过他的肩膀,所有情绪融为短短一句,“谢谢。”
鼓励节目还没结束。
晚饭梅姨做了一大桌好菜,全是他喜欢吃的,晚上太阳月亮星星轮流给他表演,阳阳是钢琴独奏《献给爱丽丝》,星星是念诗,月月是跳舞,阳阳和星星伴舞一起跳完《吉祥三宝》。
“哥哥,没有了朋友哥哥,你会找到更好的!”星星对他说,另外两个小孩跟着猛点头。
可惜不能一次抱起他们仨,梁禾煜逐个在额头上吻了吻,“谢谢你们。”
他哄了小孩子们睡觉后,梅姨给他煮了糖水,她什么都没有问,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梁禾煜就想哭。
家人,这般温馨的存在。
远在大洋彼岸的禾冬邀请他到彼国玩,“哥哥,我这边放假了,兼职也还没开始,过来散散心吧!”
“不了,我在这边还要上课。”
“你那些课的老师那么水,过来这边我教你!”
“可是……”
“我已经用省下来的钱给你买机票啦!你不来的话退票手续费死贵死贵的!”
“……”
彼国签证下来后,梅姨贴心地安排好家里的事情,让梁禾煜安心去游玩。
“哥哥,记得给我们带手信哦~”一家人去机场送他,星星说出大家的心声。
“好。”
飞机起飞,梁禾煜启程前往国外。
十多个小时后,梁禾煜来到异国他乡。
陈禾冬早在机场等候他。
计程车上,弟弟兴奋地给他介绍沿途风景,最终他们停在一间LOFT前。
“我的室友爱玩摇滚,这个假期他们巡回演出去了,他们平时练习的地方归我们!”陈禾冬替梁禾煜拿行李进去。
里面空间足够大,摇滚乐器一应俱全,墙上各种缤纷涂鸦各种搞怪照片,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舟车劳顿,梁禾煜听陈禾冬的指挥,洗澡后往床上一躺,补眠。
这房子禾冬应该认真打扫过,因为床单被子有太阳晒过的香味,梁禾煜迷迷糊糊想着,很快入眠。
醒来后,恰是晚饭时间。
陈禾冬煎了牛排、拌了沙拉还煮了海鲜汤,见梁禾煜从房间出来便给了个大大的笑脸,眼里期待被称赞。
梁禾煜如他所愿,“不错呀,自己能做出这些。”
“我在这边可有好好地照顾自己呢!”陈禾冬骄傲回应。
梁禾煜在这边的行程已被陈禾冬打点好,每天几点去哪里玩都有详细规划,“哥哥,我们明晚去看棒球赛,那是总决赛,可震撼了!”来这边差不多两年,陈禾冬逐渐融入了当地生活。
见他费心安排并且期待满满,梁禾煜笑着点头。
比赛当晚,大量球迷一早就坐好了,赛事直播人员趁此时段调整机器设备等,买爆米花和热狗的大叔大妈四处走动兜售。
比赛开始,超级巨星登场献唱热场,球迷的热情被掀至顶峰,待真正比赛中球手一棒打出全垒打时,全场更是疯了,热情已经翻过顶峰直冲天际。
梁禾煜被赛事气氛感染,跟着大家叫喊。
此刻全垒打的球飞越层层盼望着它降临手中的观众,最终撞至铁丝网反弹,一蹦一蹦逃过无数热切的包围最终掉在梁禾煜肩上落入了他怀里,陈禾冬在旁边以中文喊“哥哥好幸运!”梁禾煜才回神球就在自己眼前,于是高兴地笑一笑,让周围一干观众羡慕妒忌恨。
这两个月,本城的小报忙个不停,皆因陆赫城将贺氏股份送给嫩模的八卦喧嚣尘上,一会儿给,一会儿不给,下一刻又给了,再下一刻又不给,如此反反复复,当事者不累,狗仔队不累,一众围观百姓不累,累的是报纸印刷机。
本城生活多姿多彩,不会缺少谈资,今天不是贺家,自然会是别家。
但谈资再怎样多,富人依旧是富人,穷人依旧是穷人。
一切都乏味非常,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大白天,蔺丞傅安静坐在沙发中,开着电视,调大音量。
他只想要点光影跟声音晃来晃去而已。
若周围太静,他会想起梁禾煜,想起他,便又会想起他给他的那盆冰水。
蔺丞傅第一次将自己的傲慢与偏见看得那么清楚。
但清楚又如何,没有人说这是错的,没有人让他改。
凭他的条件,要找到近乎完美的对象并非不可能,梁禾煜是他人生长河中泛起的一朵浪花。
电视里传出一阵阵呼声,体育频道正在直播彼国一场棒球赛。
击球手是大热选手,用力一棒挥去,清脆一声,打出了全垒打,摄像机一路跟着飞出去的球,众人引颈伸手期待幸运降临,最终球落在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子身上,旁边同样黑发黑眼的男子喊道“哥哥好幸运!”比赛中小花絮结束,直播人员切换镜头回到赛场。
“……”待蔺丞傅回过神来,他自己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里的遥控器掉在了地上。
他关了电视。
周围很静,心跳声怦怦在胸腔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