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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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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字,不高不低,没什么情绪,却像带着钩子,把祝衿安刚迈出去的脚硬生生拽了回来。
全班还没溜走的人,眼睛唰一下全亮了,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竖着耳朵,抻着脖子,生怕错过一点动静。林亦欢嘴巴张得能塞鸡蛋,猛扯谢望临的袖子。谢望临眉头拧得死紧,盯着沈时序手里的保温盒,又看看僵在原地的祝衿安,没动。
祝衿安后背僵直,手指抠紧了书包带子。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过来的视线,好奇的,看戏的,幸灾乐祸的。也能感觉到教室中间那道平静却不容拒绝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背上。
操。又来了。
他牙根咬得发酸,心里那点刚平复下去的惊涛骇浪又翻涌起来,撞得他头晕目眩。去?不去?去了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等我过去?”沈时序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是那样平铺直叙,但里面那点威胁的味儿,只有祝衿安听得懂。
祝衿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他猛地转身,低着头,谁也不看,撞开几张碍事的桌椅,哐哐作响,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教室中间那个罪魁祸首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他在沈时序课桌前半米远的地方刹住车,死活不肯再靠近,头垂得低低的,只能看见对方擦得干净的鞋尖和一丝不苟的校服裤线。
“干嘛。”声音从喉咙眼里挤出来,又干又涩,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心虚。
沈时序没说话,只是把那个保温盒往前递了递,直接塞到他眼皮底下。
盖子没拧紧,一丝熟悉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儿飘了出来,混着点枸杞红枣的甜味。
又是吃的。
祝衿安盯着那盒子,胃里空得发拧,嘴里却泛着苦。他猛地抬头,想瞪他,想吼他“有完没完”,却在撞进沈时序眼睛的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那双紫眼睛看着他,很深,不像早上在墙角那么滚烫吓人,但也绝不是平时的冰冷。里面有点别的东西,沉沉的,压得人心慌。好像他不接,就能一直这么举到天荒地老。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祝衿安脸上臊得慌,耳朵尖烫得快烧起来。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那些看热闹的脸,心里那股邪火和一种莫名的委屈搅和在一起,烧得他眼眶都有点发酸。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接,几乎是抢,一把抓过那个保温盒,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沈时序微凉的手指,像被电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行了吧!”他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声音有点发颤,抱着那个烫手山芋,转身就想跑。
“药。”沈时序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个精准无比的遥控器,又把他定住了。
一个小药袋被递到他面前,里面是分好的白色药片。
祝衿安看着那药,呼吸一窒。早上被强行喂药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回来,嘴唇上那点柔软的触感好像又复活了。他脸上轰一下炸开,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又猛地涌回来。
他死死瞪着那袋药,手指攥得保温盒嘎吱响。
周围安静得可怕,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袋小小的白色药片上,充满了各种猜测和探究。
沈时序举着药袋,没催,也没收回去,就这么看着他,耐心好得惊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 crawl。
祝衿安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砸墙的声音。他能感觉到沈时序的视线,也能感觉到身后林亦欢和谢望临担忧的目光,还有全班那些看戏的眼神。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铺天盖地的疲惫猛地攫住了他。
算了。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那个药袋,指尖冰凉。
没再看沈时序,也没看任何人,他低着头,抱着保温盒和药,像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把东西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胳膊往桌上一趴,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彻底隔绝了外界。
世界安静了。
他听到沈时序似乎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是收拾东西的细微声响,脚步声,和凌盼之、江逢喜低声交谈的声音,最后是教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脚步声,议论声,慢慢远去。
教室里最后只剩下他,和旁边不敢过来打扰的林亦欢、谢望临。
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保温盒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校服外套熨烫着他的皮肤,那点鸡汤的香气固执地往鼻子里钻。
药袋硌在他的手心。
嘴唇上好像还残留着那种被碾磨吮吸过的、酥麻的触感。
沈时序。
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像嚼着一颗裹着黄连的糖,外面苦得他舌尖发麻,里面却渗出一点让他恐慌的、诡异的甜。
完了。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祝衿安不知道自己在桌子上趴了多久,直到那点鸡汤味儿都快把他腌入味了,才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抬起头。脸上被袖子压出了几道红印,头发也乱糟糟地翘着,眼神还有点发直。
刚抬起眼皮,就被前方不远处的景象给糊了一脸。
江逢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了回来,正笑着把林亦欢按在擦了一半的黑板前,手指蹭了点粉笔灰,作势要往他脸上抹。林亦欢一边躲一边笑骂,爪子也不老实地去挠江逢喜的腰侧。两人闹成一团,胳膊腿纠缠着,眼神黏糊得能拉丝,周围空气都冒着粉红泡泡。
操。
祝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骂了一句。
又一个。谢望临跟凌盼之腻歪完了,这俩又开始了。这世界是专门生产狗男男来气他的是吧?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还得对着个冷冰冰的保温盒和苦得要死的药片。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刚想把那碍眼的保温盒塞进桌肚,眼不见为净,身侧的光线忽然一暗。
有人走了过来,停在他桌边。
祝衿安没抬头,光看那擦得锃亮的鞋尖和笔挺的裤线,他就知道是谁。阴魂不散。他故意扭开头,去看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紧了保温盒的边缘。
沈时序没说话,也没催他。只是弯腰,手臂从他腋下和膝弯下面穿了过去。
祝衿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猛地一下失了重,被轻而易举地从椅子上抱了起来——真的是像抱小孩那种姿势,屁股离了椅面,两条腿瞬间悬空。
“我操!沈时序你他妈——”祝衿安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去抓什么东西稳住自己,慌乱中一只手猛地搂住了沈时序的脖子,另一只手还死死抓着那个该死的保温盒。
沈时序把他往上掂了一下,抱得更稳了些。祝衿安整个人几乎都嵌在了他怀里,下巴差点磕到他肩膀上。隔着两层校服,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热度和沉稳的心跳。
这姿势太他妈羞耻了!祝衿安脸上轰一下炸开,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挣扎着想往下跳:“放我下来!你神经病啊!有人看着!”
那边打闹的江逢喜和林亦欢也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嘴巴张得能塞鸡蛋。
沈时序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抗议和旁人的目光,抱着他转身,就这么朝着教室后门走去。步伐很稳,甚至有点悠闲。
“你干嘛!放开!”祝衿安又羞又气,腿在空中胡乱蹬了几下,却不敢太用力挣扎,怕摔下去更丢人。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吼,热气全喷在沈时序颈侧。
沈时序侧过头,嘴唇几乎擦过他的耳廓,声音低低地压进他耳朵里,带着点气音:“不是饿了吗?抱你去吃饭。”
“我他妈自己会走!”祝衿安耳朵痒得一哆嗦,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嘴上却更凶。
“嗯,”沈时序应了一声,手臂却收得更紧,把他往怀里又按了按,像是防止他掉下去,又像是单纯的……抱着。他偏头,看着祝衿安红得滴血的耳垂和近在咫尺的、气呼呼的侧脸,紫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故意又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害羞?”
温热的气息拂过最敏感的耳后皮肤,祝衿安全身过电一样猛地一颤,搂着沈时序脖子的胳膊都软了半截。
“害你大爷!”他色厉内荏地骂,声音却虚得发飘,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沈时序,只能死死瞪着对方线条利落的下颌。
“哦。”沈时序像是满意了他的反应,不再逗他,但还是没松手,就这么抱着他,稳稳地穿过教室后排的桌椅。
祝衿安被迫窝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两人紧贴的地方,烫得吓人。他能闻到沈时序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混着一点极淡的、说不清的冷冽气息,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这感觉太奇怪了。别扭,羞耻,但又……不全是难受。沈时序的手臂很有力,箍得很稳,胸膛宽阔,靠上去居然有点……踏实。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祝衿安就想给自己一拳。他一定是被气糊涂了。
他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了一眼沈时序。对方正目视前方,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嘴角的线条好像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快到后门时,沈时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看他:“药带了吗?”
祝衿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晃了晃手里一直没松开的保温盒,药袋就塞在盒子旁边。
沈时序嗯了一声,这才抱着他跨出了教室后门。
走廊里还有零星几个没走的学生,看到这景象,全都石化在原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祝衿安把脸死死埋进沈时序的肩膀,装死。心里把沈时序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沈时序却像是完全没看到那些惊掉的下巴,抱着他,目不斜视地朝着楼梯口走去,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个一米八的校霸,而是个轻飘飘的背包。
直到下了半层楼,彻底远离了那些视线,祝衿安才闷闷地、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腔调开口:“……能放我下来了吧?”
沈时序脚步没停,低头瞥了他一眼:“腿软了?”
“软你妹!”祝衿安立刻炸毛。
“那再抱会儿。”沈时序从善如流,手臂稳得像焊铁。
祝衿安:“……”
他算是看出来了,跟这人根本没道理可讲。
他认命地把脑袋重新搭回沈时序肩上,破罐子破摔地想,爱抱抱吧,反正丢人的又不光是他一个。
感受着身下平稳的步伐和透过布料传来的体温,还有脖子上沈时序呼吸拂过的微痒,祝衿安混乱了一整天的心,好像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一点点落点。
虽然这落点……有点硬,有点霸道,还他妈是个男的。
他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
好像……也不是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