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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雨帘后的告白与错位的约定 ...

  •   初夏的雨总带着股不讲理的缠绵。清晨还透着点微光的天,不过半响就被铅灰色的云团压得死死的,像是有人把浸了墨的棉絮铺在天上,浓得化不开的暗沉顺着风往下沉,裹得整座城市都泛着湿冷的潮气。雨丝起初是细密的,后来干脆连成了线,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溅起的水花顺着玻璃蜿蜒,把窗外的树影、街灯都晕成了模糊的色块,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洗不掉的凉意。

      沈池坐在书桌前,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个浅青色的壳子,还是上次和贺林修去文具店时,贺林修随手拿给他的,说“和你校服颜色挺搭”。屏幕亮着,停在和贺林修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对方十分钟前发的:“雨太大,我绕路去接你,别自己往外跑。”

      指尖的温度随着心跳一点点升上来,沈池深吸了口气,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自从鬼屋那次之后,他和贺林修的联系就像雨后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得更紧了。贺林修会记得他不吃香菜,每次带他去吃牛肉面都提前嘱咐老板;会在他晚自习结束后,绕半个城送他回家,理由是“顺路”;甚至会在他随口提了句“图书馆三楼的灯太暗”后,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台灯搬来给他用。

      这些细碎的好,像撒在心底的糖,慢慢融成了甜得发慌的喜欢。可越是靠近,沈池就越慌——他总记得那个藏在记忆里的约定,记得十岁那年的夏天,在老家的梨树下,和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勾着手指说“以后不管走多远,都要记得回来找对方”。后来他搬家、出车祸,忘了很多事,却唯独没忘这个约定,直到半年前在学校门口看到贺林修,看到他手腕上那个和自己旧手链一模一样的银质小圆环,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贺林修就是当年的那个男孩。

      他没敢说。一来是不确定贺林修还记不记得,二来是怕自己认错,更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连现在的亲近都保不住。可今天早上出门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红得发烫的耳朵,他突然就想赌一把——赌贺林修心里还有点模糊的印象,赌这份喜欢能接上当年没说完的话。

      手机震了震,是贺林修发来的定位:“到你家小区门口了,在门卫室旁边等你,伞我带了。”

      沈池抓起外套就往外冲,玄关的镜子晃过他的身影,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眼神里却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推开门的瞬间,冷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他缩了缩脖子,快步往小区门口跑。贺林修的车就停在路灯下,暖黄色的车灯穿透雨幕,在地面上投出一小片亮区,像个温柔的小陷阱。

      沈池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股带着淡淡薄荷味的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冷。贺林修递过来一条干毛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沈池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只敢低着头擦额前的碎发。

      “怎么跑这么快?”贺林修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又不会走,怕淋着你才让你等的。”

      “没、没有,”沈池的声音有点发飘,手指攥着毛巾的一角,“就是怕你等太久。”

      贺林修没再多说,发动车子缓缓驶入雨幕。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发出规律的“唰唰”声,却怎么也刮不尽越来越密的雨丝。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载音乐里流淌着轻柔的吉他曲,和窗外的雨声搅在一起,反而衬得气氛有些微妙的紧绷。

      沈池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神落在贺林修手腕的银环上——那银环被雨水浸得泛着冷光,和他抽屉里那个旧的一模一样。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有只兔子在胸腔里乱撞,撞得他喉咙发紧。

      “学、学长,”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贺林修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慢慢说,别急。”

      被贺林修这么一看,沈池的脸瞬间就烧了起来。他攥紧了毛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巴张了好几次,才终于把酝酿了一早上的话说出口:“我、我好像……喜欢学长。不是、不是学弟对学长的那种喜欢,是、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那种。”

      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几乎要被雨声吞掉。说完之后,沈池猛地低下头,不敢看贺林修的反应,只觉得耳朵快要烧起来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车厢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吉他曲还在响,雨声依旧嘈杂,可他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像要撞破耳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贺林修的声音。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沈池从未听过的疏离,像冰冷的雨水落在心上。

      “沈池,”贺林修的语气很认真,甚至带着点歉意,“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学弟看待。你还小,可能只是把对学长的依赖,当成了喜欢。”

      沈池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抬起头,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却还是倔强地看着贺林修:“不是的!我、我没有搞错!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想说自己记得那个约定,想说他们早就认识,可贺林修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剪刀,瞬间剪断了他所有的勇气。

      “还有,”贺林修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神里带着一种沈池看不懂的温柔,那温柔却不是给他的,“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他做过约定,我会一直等他的,对不起。”

      “约定”两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沈池耳边。他猛地睁大眼睛,看着贺林修,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是那个约定!贺林修还记得那个约定!可他为什么说“有喜欢的人了”?他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吗?

      沈池张了张嘴,想问“是不是十岁那年在梨树下的约定”,想问“你手腕上的银环是不是他送的”,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贺林修眼底那抹属于“别人”的温柔,突然就慌了——贺林修忘了,他忘了当年的人是自己。

      原来这么久以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那个约定,只有自己把重逢当成了命中注定。他像个抱着秘密的傻瓜,以为只要说出口,就能接上过去的线,却没想到,对方早就把线的另一端弄丢了。

      “我、我知道了。”沈池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用力眨了眨眼,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逼回去。心口的疼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连呼吸都带着凉意。

      贺林修把车停在了路边,雨还在下,昏沉的天色让车厢里的光线更暗了。他看着沈池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心里也有些不忍,可还是硬着心肠继续说:“沈池,你是个很可爱的学弟,我很珍惜和你的友谊,但我不能骗你,也不想耽误你。”

      “友谊”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池所有的伪装。他低下头,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想起十岁那年的夏天,梨树下的男孩把银环戴在他手腕上,笑着说“这个和我的一样,以后看到它,就知道是我了”;想起车祸醒来后,医生说他忘了很多事,可他摸着手腕上的银环,就是不肯丢;想起半年前看到贺林修手腕上的银环时,那种心跳加速的狂喜……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贺林修记得约定,却忘了约定的人;他记得约定的人,却只能看着对方把别人当成那个“他”。这种错位的记忆,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他难受。

      “学长,”沈池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的。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贺林修看着他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伸手拍了拍沈池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歉意:“当然是朋友。沈池,别难过,你值得更好的人。”

      “嗯。”沈池点了点头,却不敢再说话,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他重新看向窗外,雨丝更密了,把街景糊成了一片模糊的灰色,像他此刻的心情,又冷又乱。

      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尴尬和失落。贺林修发动车子,没有再提之前约好去吃的那家火锅,只是安静地往前开。沈池靠在副驾驶座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砸在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贺林修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忘了。可知道又怎么样呢?那份喜欢已经说出口,那份错位的约定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甚至不敢告诉贺林修真相——怕贺林修觉得他是为了靠近而编造谎言,更怕就算记起来了,他们之间也只剩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

      车子很快到了沈池家楼下。雨还没有停,昏沉的天色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压抑。沈池解开安全带,拿起伞,声音依旧沙哑:“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先上去了。”

      “嗯,”贺林修点了点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上去吧,记得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沈池应了一声,推开车门,快步冲进了雨里。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看到贺林修的眼神,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哭着说出真相。

      跑进楼道口时,沈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贺林修的车还停在原地,暖黄色的车灯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暖,却再也照不进他的心里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

      雨声淹没了他的呜咽,昏沉的天色掩盖了他的脆弱。他手里还攥着那条贺林修给的毛巾,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薄荷味,像贺林修的温柔,明明就在身边,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知道贺林修还在等那个“约定的人”,却不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他知道他们的缘分早就开始,却卡在了“忘记”这个坎上。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而他和贺林修之间,好像也随着这场雨,走进了一个错位的路口——他站在回忆里,看着贺林修在原地等待,却不敢上前告诉他:我就是你等的人。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和从楼道缝隙漏进来的雨水混在一起。沈池蹲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慢慢站起身。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雨水,看着楼道外依旧昏沉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也许,就这样也好。至少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贺林修身边,至少还能偶尔看到他的笑容。只是那份没说出口的真相,和那份沉甸甸的喜欢,大概要像这场雨一样,藏在心底,慢慢变凉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走进楼道的那一刻,贺林修也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银环。他总觉得沈池很熟悉,尤其是看到他低头时泛红的耳尖,看到他攥紧东西时的小动作,总让他想起某个模糊的童年片段,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发动车子,雨幕中,那抹浅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像一个抓不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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