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雨幕里的回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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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雨幕里的回响
秋末的雨总带着股不依不饶的冷意。贺林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视线扫过副驾驶座——那里空荡荡的，连带着车厢里都像是缺了一块。车载音响里放着的吉他曲还是上次和沈池一起听过的，那时少年缩在副驾上，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小声吐槽“这曲子软绵绵的，像棉花糖”，而现在，只剩下旋律在安静的空间里打旋，衬得人心头发空。
已经五天了。
自从那天在雨里听完沈池那句带着颤抖的“喜欢”，又被自己用“有喜欢的人”堵回去后，沈池就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微信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电话要么没人接，要么响到自动挂断。贺林修去沈池的学校门口等过两次，门卫说高三的学生最近都在备考，可他连沈池进出的身影都没瞥见。黄台楠那里也问过，那小子支支吾吾半天，只说“池哥最近请假在家，说想静一静”。
静一静？贺林修指尖敲了敲方向盘，眉头拧成个结。他比谁都清楚，沈池不是“想静一静”，是在躲他。
那天说出“有喜欢的人”时，他自己都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没说谎，那个藏在记忆里的身影，那个在梨树下和他勾着手指说“要记得回来找我”的男孩，确实在他心里扎根了十几年。可他也没完全说实话——他根本记不清那个男孩的脸了，只记得对方手腕上戴着个银质的小圆环，笑起来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约定：“如果以后忘了彼此，就用暗号找回来。”
车祸后他搬了家，旧手链在辗转中丢了，只凭着模糊的印象，后来又找工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银环戴在手上。他总觉得这个约定像个没拆的礼物，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越是用力想，记忆就越是模糊，像被水汽蒙住的玻璃。
直到半年前在俱乐部门口看到沈池。
少年穿着滑雪服，站在雪地里，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可当他抬头时，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在梨树下笑的男孩。后来加了微信，看到沈池说“就是我”——说自己是那个初中学弟时，贺林修的心跳漏了一拍。再后来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不对劲：沈池不吃香菜的习惯，和记忆里那个男孩一模一样；他紧张时会攥紧手指，和自己模糊印象里那个总爱抠衣角的小孩重合；甚至连他偶尔脱口而出的口头禅，都带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不敢认。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怕唐突了，连现在这点亲近都留不住。所以那天沈池说“喜欢”，他第一反应不是拒绝，是慌——慌得只能搬出那个“记忆里的人”当挡箭牌，却没看到沈池听到“约定”时，眼里瞬间熄灭的光。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沈池那天泛红的眼眶，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他手腕上偶尔露出的、和自己银环相似的痕迹……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疯长，像雨后的野草。
“不能再等了。”贺林修低声对自己说，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拐进沈池家小区附近的那条路。他今天一定要见到沈池，哪怕只是说清楚，哪怕……是确认那个让他心跳加速的猜想。
雨又开始下了，不大，却密得像一张网，把天空压得低低的。路边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被雨水泡得发胀，踩上去软绵绵的。贺林修把车停在小区对面的巷口，刚拉开车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池。
少年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正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像是没什么力气。他走得很慢，肩膀微微垮着，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单薄。
贺林修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声：“沈池！”
声音被雨声吞掉了大半，沈池没回头。他似乎在低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着什么，走到路口时，也没注意到右侧驶过来的一辆货车。
那货车开得很快，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司机大概是没注意到路边的行人，鸣笛的声音尖锐刺耳，可沈池像是没听见，依旧低着头往前走。
“小心！”贺林修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离得不算远，几步就跑到了路口，可还是晚了一步。货车司机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却还是擦到了沈池的胳膊。少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一把，身体踉跄着往后倒，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瞬间裂开，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贺林修冲过去时，沈池已经倒在了地上。
雨水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沈池的额角流下来，浸湿了他的头发。他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半睁着，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沈池！沈池你醒醒！”贺林修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他想碰沈池，又怕弄伤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别怕，我在，救护车！我现在叫救护车！”
他掏出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好几次才按对号码。报地址的时候，他的声音哽咽着，视线死死盯着沈池苍白的脸。少年的眼睛还半睁着，眼神涣散，可当贺林修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手腕时，沈池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瑟缩了一下。
贺林修低头，看到沈池的袖子被雨水卷了上去，露出手腕上那个银质的小圆环——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那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变得清晰：梨树下的阳光，两个勾着手指的小孩，一个说“如果忘了，就用暗号找回来”，另一个问“暗号是什么”，然后那个戴银环的男孩笑着说：“问题是‘如果我再次见到你，我会……’，答案要我们自己想啊。”
原来不是记不清，是没找到那个能解开记忆的钥匙。
原来沈池不是像，他就是。
“沈池……”贺林修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眶瞬间红了，“对不起……我才想起来……对不起……”
沈池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想看清眼前的人。他的嘴唇翕动着，有气无力的，像是在说什么。贺林修把耳朵凑过去，雨声里，他听到少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会找到你啊……”
“……我说过会找到你……”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幕。贺林修紧紧握着沈池的手，任由雨水和不知是自己还是沈池的泪水往下掉。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到沈池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为什么相处时总觉得安心，为什么听到他说“喜欢”时，心里会那么慌——
因为从十年前那个夏天开始，他等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医院的消毒水味总是带着种冰冷的清醒。
贺林修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视线落在沈池缠着纱布的额头上。医生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和胳膊擦伤，没什么大碍，就是撞击可能刺激了神经，需要观察几天。可沈池已经睡了快一天了，除了偶尔皱皱眉，几乎没什么动静。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一块暖融融的光斑。贺林修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沈池没受伤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很烫，像是还带着那天雨里的灼热。
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是他昨天从地上捡回来的那部。屏幕裂得很厉害，但还能开机。他犹豫了很久，还是点开了沈池的微信收藏。
最新的一条，是五天前写的，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贺林修说他在等一个人，有约定的那种。
我好像……就是那个约定的人。
可他不记得了。
也好。”
贺林修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敢动。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胀，带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悔意。他想起沈池在游乐场里对着“鬼”一本正经点评的样子，想起他被冻成冰雕时强装镇定的样子，想起他说“喜欢”时红透的耳朵……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可爱”，都是少年藏了十年的喜欢，而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用一个模糊的记忆，把人推开了。
“咳咳……”
沈池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贺林修立刻回过神，看到少年的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了。他连忙站起身，想去叫护士，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沈池醒了。
他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盯着贺林修看了几秒，像是在确认什么。额角的纱布渗着点淡淡的红，脸色依旧苍白，可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和记忆里那个梨树下的男孩，终于彻底重合了。
“学长……”沈池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可攥着贺林修手腕的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贺林修蹲下身，和他平视，声音放得很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在。”
沈池看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有点傻气，眼里却慢慢蓄起了水汽：“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在躲你吗？”
“我知道。”贺林修的喉结动了动，伸手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沈池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不是委屈，是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你还说……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你那个约定……”
“是你。”贺林修打断他，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约定是你，喜欢的人也是你。沈池，从十岁那年在梨树下开始，就一直是你。”
沈池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掉下来。
贺林修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那个银环，又轻轻碰了碰沈池手腕上的那个，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记不清你的样子了，只记得这个，记得你说‘要回来找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可我不敢认……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贺林修轻轻按住了。
“那个暗号，”贺林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问题是‘如果我再次见到你，我会……’，对不对？”
沈池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被子上，点了点头。
“那我的答案是，”贺林修的声音温柔得像浸了水的棉花，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如果再次见到你，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学长对学弟，是贺林修对沈池，喜欢了很久很久。”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沈池看着贺林修，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小孩。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勾住贺林修的手指，就像十年前在梨树下那样。
“我的答案也是，”沈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亮得惊人，“我会找到你，然后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好多年。”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交握的手指上，落在两个相似的银环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迟到了十年的约定，终于在雨过天晴后，听到了最清晰的回响。
贺林修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温暖。他知道，过去的空白需要慢慢填补，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没关系，这次他不会再弄丢了。
因为他的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答案。而他的余生，都会用来证明这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雨幕里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