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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杨成位于CBD顶层办公室的光洁大理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菱形光斑。

      窗外,深城的摩天楼群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松香氛,却驱不散杨成眉宇间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沉重。他刚刚结束一个有关东南亚新能源投资的视频会议,屏幕上切换的画面里,有热带雨林、有繁忙的港口、也有竞争对手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放下耳机,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与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跳隐隐契合。

      回国接手家族庞大而复杂的产业帝国已近月余,父亲的衰老和保守理念与现代资本运作的格格不入,使得这艘巨轮在新时代的浪潮中显得步履蹒跚。他力排众议,引入了“股权投资+实业运营”的新模式,试图用资本的杠杆撬动传统产业的活力,但每一步都像是在布满荆棘的丛林里开道,阻力无处不在,来自元老、来自市场、更来自他那固守着传统联姻思维的家族。

      桌上的内线电话无声地亮起。“杨总,庄小姐来了。”秘书温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杨成沉默了几秒,阳光掠过他深邃的眼眸。“让她进来。”门无声滑开。

      庄然走了进来。她今天的装扮一如既往地精致得体,宝蓝色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窈窕的身姿,珍珠耳饰衬得她的肌肤胜雪,步履间带着一种从小在优渥环境中浸染出的自信与笃定。

      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如同精心练习过无数次,是杨家上下都极为欣赏的“准杨氏女主人”姿态。

      “阿成,打扰你忙了吧?”庄然的声音温温柔柔,将手中的一个精致纸袋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角,“路过‘清欢记’,记得你最爱的松露巧克力,顺路给你带了些。”纸袋上印着深城顶级手工巧克力的Logo,散发着淡淡的奢华甜香。

      杨成微微颔首,示意她坐,目光却并未在那个袋子或她脸上多做停留,依旧停留在窗外那一片林立的楼宇上。“谢谢,有心了。”庄然在宽大的沙发坐下,姿态优雅,仿佛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爷爷又提起了,他看着下个月有几个黄道吉日不错,让我们过去老宅最终敲定订婚的日子。家里的长辈们都盼着这事儿早点定下来。”

      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不容置疑的事实,“爷爷说,他老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完婚,杨家与庄家携手才能更上一层楼。”她巧妙地将个人的期望与整个庄家的意愿乃至杨家长辈的权威捆绑在一起。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阳光似乎暗了几分。杨成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将他整个面部笼罩在一层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让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一步步走到庄然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视线与她坦然相接。“庄然,”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像一块投入深湖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订婚的事,可能不会有。”庄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涂着浅粉色唇釉的唇瓣微张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又被强压下的探究所取代。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修剪完美的指甲在真皮扶手上留下浅浅的压痕。“什么意思?”“我已经结婚了。”杨成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清晰无比地吐出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小锤,精准地敲打在庄然心尖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昂贵香氛此刻似乎变得有些腻人。庄然的脸颊瞬间血色褪尽,如同失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风暴骤起,震惊、屈辱、愤怒、夹杂着一丝被背叛的痛楚飞速流转。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花了极大的力气才维持住声音的平稳,甚至挤出了一抹僵硬到极致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丝毫没有达到眼底:“结婚了?跟谁?我认识?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她内心的剧震和急于掌控信息的慌乱,“杨家…杨董知道吗?杨伯母呢?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她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收住了后半句,意识到杨家父母显然未知情。

      杨成看着她的反应,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他对庄然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基于两家交情和商业利益的伙伴之情(或者说家族要求下的顺理成章),此刻坦白虽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释然和对庄家可能反应的冷静评估。“她叫杨橙。你不必认识。就在上周。”杨成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酷。他没有必要向她解释更多细节。

      “杨橙…”庄然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在咀嚼一个极苦的果核。

      这个名字在庄家的信息库里出现过,伴随着杨成高中时代那些隐秘的、无法被长辈理解的执着。她甚至听杨母私下埋怨过几句,提及“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如何一次次“不知好歹”地拒绝杨成。她忽然抬起眼,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而尖锐,充满了研判,试图重新评估杨成此举的意义:“是因为她有抑郁症,是当年那个拒绝过你多次的人?”

      杨成的眼神骤然深邃锐利起来,像冰锥刺破水面。

      “你知道些什么?”关于杨橙的病情,他保护得极严。庄然能说出“抑郁症”,背后必然做了功课,这让他心底升起一丝警惕和不悦。

      “杨家未来的少夫人,关心一下潜在的‘隐患’是正常的尽调,不是吗?”庄然避重就轻,巧妙地用一种商业谈判的姿态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理性的位置,实则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审查感。

      “阿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杨家现在是多事之秋,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你并肩作战,为你提供助力、稳固后方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你耗费大量精力去照顾情绪的病人!”她的语气急促起来,带着一种刻意的痛心疾首,“高中时候的事,我知道一些。她那时就躲着你、推开你,现在呢?即便结了婚,她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接受杨太太的位置?接受随之而来的聚光灯、审视和非议?她的心理状态能承受杨氏内部和外部的种种压力吗?别告诉我,她对此感到从容?”

      她仔细观察着杨成的表情,看到他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心中涌起一丝捕捉到对方破绽的快意。

      “你们分开那么久,因为家庭的反对!这本就说明你们之间存在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强扭的瓜不甜,阿成。一时的冲动可能会毁了你苦心孤诣在杨家开拓的事业,更可能毁了你们双方!”

      “这是我们的事。”杨成的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感。庄然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杨橙是否能适应杨家的漩涡?但这份担忧被他转化为更深沉的保护欲,反而更坚定了他已做出的选择。他对庄然的僭越感到不悦。

      “是吗?”庄然微微提高了声调,语气里带着一种先知般的洞悉和难以言喻的优越感,“你我都清楚,在这个圈子里,婚姻从来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它是两个家族的纽带,是资本联盟的宣言。杨成,你选择她,意味着你要独自扛下更多的压力,承受家族的反噬,甚至失去庄家这个天然的盟友。这值吗?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确定要不要留在你身边的女人?”她毫不留情地将“不确定”三个字抛出来,企图动摇杨成已经显得摇摇欲坠的堤坝。

      就在这时,杨成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不合时宜地、带着强烈紧迫感地振动起来,屏幕在深色桌面上跳跃着刺眼的光——“母亲”。一股莫名的心悸瞬间攫住了杨成。他立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顾庄然探究的目光,迅速接通了电话。

      “阿成!阿成!你快回来!…你爸…你爸他被公安局的人带走了!在家门口,当着一堆人的面啊!”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撕裂般响起,带着无法遏制的惊恐和慌乱,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端庄稳重,被巨大的恐慌和六神无主所吞没,“他们说是涉嫌刑事案件…什么经济案…呜…你六叔刚刚赶到,正在交涉…家里…家里已经乱套了!宗族里那些叔叔伯伯都过来了…你快回来啊!快!”背景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嗡嗡议论声,杨成甚至能听到几个族叔焦虑的呼喊声。

      “刑事案件?地点?哪个分局?带走的时候说什么了?”杨成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是风暴来临前夜的沉寂。他需要关键信息。

      “就在家里…门口有警车,没挂分局牌子…好像说是‘配合调查’,可那么多人看着…”杨母泣不成声,“带头的看起来像经侦那边的,很正式的样子…”“我知道了。妈,冷静点,待在家里,锁好门,等我回去。什么都不要说,任何人问都说不知道。”杨成简短地命令着,眼神如同淬火的钢,“我马上就到。”他切断电话,刚才萦绕心头的关于杨橙和婚姻的纠结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紧迫感彻底冲刷干净。

      父亲作为杨氏集团创始人和精神领袖,在集团A+H股上市的关键时刻被公开带走调查,不啻于一场九级地震,其带来的连锁反应和破坏力难以估量。

      他霍然起身,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庄然,只留下一句冷硬的交代:“我有急事,失陪。”便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庄然呆坐在原地,那张美丽精致的脸上,震惊于杨成已婚的情绪还未完全消退,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来的巨大危机感,看着杨成瞬间挺拔紧绷如出鞘利刃般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混合着错愕、担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复杂情绪。杨家这艘巨轮,要遭遇前所未有的大风暴了。

      而风暴中,这个她认为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被另一个名字占据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杨成几乎是冲出办公室的。电梯下降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数倍。金属厢壁上倒映着他冰冷紧绷的侧脸。他快速拨打着电话,声音压得极低:“老周,是我。我爸的事怎么回事?……嗯,知道了。动用所有关系,弄清楚具体哪个分局经手,涉案事由?……尽快!……对,封锁消息。联系张董秘,准备好上市公司重大事项公告框架模板,等我回去确定内容!……安抚核心机构投资者,口径一致:配合调查,公司运营一切正常!……特别关注庄氏银行和其他几家授信额度大的银行动向!”

      挂掉电话,他立刻拨通另一个加密号码:“阿杰,启动‘磐石’一级预案。账上所有可用资金转入一级备用账户。核查所有与爸私人有密切财务往来的账户和关联方,名单在我加密邮箱里。……对,立刻!冻结名单上所有可疑或高风险的往来,等我下一步指令!……优先确保集团上市公司层面资金链的安全阀在岗!”车子已停在楼下,杨成钻进座驾,对司机只沉声吐出两个字:“一岛别墅!最快速度!”

      车子如离弦之箭汇入深城傍晚开始拥堵的车流。窗外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却丝毫照不进杨成此刻的心。引擎的低吼和车载空调的细微风声成了背景音。

      他靠在后座,闭着眼,但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父亲出事,绝不会是孤立的个人事件,这背后必然有强大的推手,针对的可能正是他近期推行的激进改革或者杨氏集团控制权!

      庄然刚才那番联姻输血的话在此刻突然有了更现实也更残酷的意义——庄家的“血”确实可能是最快缓解集团燃眉之急的速效药。一边是家族基业的生死存亡,一边是他刚刚许诺终身、需要他护在羽翼下的杨橙。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的神经。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庄氏银行…庄然…他的眼神在黑暗中掠过一丝难以分辨的冷光。

      一岛别墅的奢华大门洞开着,远远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气氛凝重。名贵的香氛被一种焦虑不安的气氛搅得浑浊。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杨氏家族的重要人物几乎悉数到齐,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层或浓或淡的阴云。杨成的母亲,那位平日里雍容华贵的妇人,此刻靠在沙发一角,脸色苍白如纸,指尖颤抖,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身旁围坐着几位关系密切的族中女眷,低声劝慰着,声音里也满是压抑的恐慌。

      客厅里的男性成员则聚在另一边。二叔杨建仁(杨父同父异母之弟)面色阴沉,在落地窗前烦躁地踱步,手里夹着的雪茄几乎燃尽也浑然不觉,时不时对着电话那头低吼,额角青筋跳动。三叔公杨启华(家族中辈分颇高的元老)端坐在沙发中央,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握着红木拐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试图从这些后辈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六叔杨建华(分管集团部分传统业务)则显得沉稳一些,他刚打完一个电话回来,声音低沉有力:“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托了几个老关系,初步了解是有人实名举报大哥涉及到一桩并购案的财务造假和涉嫌转移资产,金额很大,性质恶劣。现在定性为‘涉嫌重大经济犯罪’,是经侦总队直接办的。人在市局暂时留置协助调查,目前人身安全无碍。我和章律师马上过去跟进协调,争取取保候审,但难度不小,主要是证据指向性暂时不明朗,且社会关注度很高。”他的话让众人心头的石头更沉了几分。

      章律师,是杨氏集团常年重金聘请的金牌刑事辩护大律师。

      杨成一踏进客厅,焦灼的目光立刻汇聚到他身上。他是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核心,尤其在父亲缺席的时刻。“阿成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杨成迅速环视一周,对着母亲和六叔微微颔首示意收到信息,直接切入核心:“妈,六叔。”他走到母亲身边,大手安抚性地按了按她颤抖的肩膀,给她一丝力量,“没事,有我们在。”然后抬头,目光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核心长辈,“现在最紧要的是两点:第一,确保集团正常运转,稳住资本市场信心,绝不能乱;第二,动用一切合法合规的资源,配合警方调查,弄清真相,想办法保释父亲。”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像给摇摆的定海神针注入了一股能量,“我已联系信得过的资金方,稍后有明确反馈。张董秘已经准备停牌预案和公告草案,内容待定,方向是‘董事长个人因协助调查暂时无法履职,公司运营一切正常’,六叔你帮我尽快最后确认措辞和流程。二叔,您分管财务,立刻成立应急小组,由你牵头,老三叔公做顾问,确保所有现金流稳定,特别盯紧银行授信,务必稳住授信额度不被收缩!所有在途贷款和对外付款计划重新评估紧急度,能延迟的都延迟!另外,”他转向六叔,“我建议您立即以临时授权代表的身份,与董秘一起去交易所对接,情况随时可能恶化需要临时停牌。”

      他的指令简洁清晰,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异常清晰,甚至比以往在谈判桌上更为凌厉果断,隐隐有了一种临危受命的领袖气质。几个叔伯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和审视,随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杨成的能力,他们内心深处是承认的,只是以往的光环被杨家嫡长子身份和杨父的庞大身影所掩盖。

      此刻危机来临,杨成身上那种源自他母亲家族血脉深处的坚韧与决断力,以一种迫人的姿态展露无遗。没有人再像往常一样试图去挑战或者质疑他这位“少东家”,此刻家族命运悬于一线,需要的是绝对的执行力和凝聚力。

      在众人应声准备行动的当口,杨母猛地抓住杨成的手腕,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带着哭腔:“阿成!还有一件大事!我刚才就想说…庄家!庄然刚才还在问你…庄伯伯说了,只要你赶紧和庄然订婚,婚礼越快越好!他们愿意…愿意拿出一个天文数字,用庄然嫁妆的名义,注入我们集团!这是庄家银行的巨额免息贷款啊!就能解决眼下周转不灵的大窟窿!现在唯一能救急的就是庄家了,阿成!你爸的事,庄伯伯答应动用在司法系统的力量帮忙斡旋!……什么婚前协议,什么独立发展,现在不是讲那些的时候了!你爸还在里面!你为了那个女人,难道连你爸都不管了吗?连杨家上下这么多人的饭碗都不顾了吗?!”

      “联姻输血”?杨母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刚刚因杨成的部署而获得一丝秩序感的客厅里再次炸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杨成身上,期待、复杂、甚至有人(如二叔)眼中隐隐透着“果然如此”的认同和对现实妥协的意味。这是最快拿到救命钱的办法!

      杨成在母亲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庄然刚才办公室里那份“镇定”下掩藏的交易筹码!

      她早就知道了!或者说,庄家就是在这个最恰当的时机抛出这个条件!他慢慢抽出被母亲紧握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客厅里落针可闻,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晚风吹过庭院树木的沙沙声。

      “谢谢庄家的好意。”杨成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杨母几乎要绝望,“但我,已经结婚了。”“什么?!”“阿成,你说什么?”“结婚?和谁?”

      “我结婚了,配偶杨橙。”杨成抽出被母亲钳制的手腕,声音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像冰锥落地。长桌尽头传来四姑的嗤笑:“就是初中总偷你校服那个精神病?当年退学难道不是因为她割腕?”

      满室目光淬毒般刺来。杨成解开西装扣缓步走向主位,黑色大理石桌面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三件事:第一,董秘立即发布停牌公告,措辞强调集团现金储备充足;第二,六叔联系经侦的陈副局,告诉他今早移交检察院的‘医疗器械行贿案’证据链在我手里;第三——”他解锁手机划出加密邮件,“磐石资本20亿美金可转债半小时后到账,年化4.8%,够付本月到期债务利息。”

      整张长桌如被按下暂停键。三叔瞪着邮件末尾鲜红的“磐石”Logo倒抽冷气——这家以狙击问题企业闻名的对冲基金,竟在杨氏暴跌时伸出橄榄枝。母亲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庄家要的是杨氏媳妇的身份!你为个女人赌上全家...”

      话音未落,杨成手机震动。庄然的名字在屏幕闪烁,他直接按下免提:“杨氏需要多少授信额度?”庄然带笑的声音淌过凝固的空气:“庄氏银行可开放200亿信贷池,只是父亲希望明天发布会由我们共同出席。”“按五年期LPR利率上浮15%,明早十点签过桥协议。”杨成挂断的瞬间,六叔手机亮起陈副局的回复:【杨董暂转留置室,举报材料系境外IP伪造】。---

      庄家书房,庄然将手机掷进丝绒沙发,猩红酒液在高脚杯中晃出漩涡。书房暗处传来庄父低沉的质问:“他宁愿借高利贷也不娶你?”“磐石资本的LP里有瑞士FHB银行,那是橙资本最大托管方。”庄然展开平板电脑调出股权图谱,指尖点住杨橙与磐石的交集点,“杨成在替她铺路——用杨氏的危机给妻子搭跳板。”庄父雪茄红光骤亮:“那就让火烧得更旺。通知港交所,抛售我们持有的5%杨氏流通股。”“不。”庄然抽出书柜底层的中学相册。泛黄照片里,主席台上并肩接受奥数颁奖的杨成与杨橙,袖口蹭着同一道粉笔灰。她抽出照片一角塞进碎纸机:“我要所有人亲眼看着,他选的浮木是怎么把杨家拖进深渊。”

      杨氏集团作战室,三十层高楼被暴雨冲刷成巨大水幕,交易大厅内上百块屏幕泛起熔断的猩红。杨成扯松领带紧盯中央主屏:H股代码600198下【-42%】的数字触目惊心。“停牌申请被联交所驳回!做空量是平时的三百倍!”董秘嘶吼着摔了耳机。年轻操盘手惨叫起来:“北美对冲基金Sphinx Capital刚在推特发布做空报告!直指科创基金洗钱——”杨成抓起加密电话拨通大西洋彼岸:“Chris,你的AI舆情监测就值这点能耐?”电话那头键盘声如急雨:“水军ID来自庄家控股的星火传媒!但真正致命的...”电流杂音中突然插入陌生变声器:【杨董想知道举报人是谁吗?看邮箱】

      未读邮件里跳出一张泛黄病历:十五岁杨橙在南山疗养院的诊断书——边缘型人格障碍,自杀倾向。第二页附着她蜷缩在病房角落的照片,手腕纱布渗着血渍。邮件底部一行小字:【杨太太的病历头条见?】

      杨成眼底淬出寒冰:“定位发件IP。”“在苏黎世加密服务器跳转...等等!杨氏食品代工厂直播!”助理尖叫着切画面——流水线上腐烂的肉制品被镜头放大,弹幕涌起“黑心企业”的狂潮。杨成夺过话筒切进直播信号:“我是杨成。画面中涉事工厂已于三日前解除合作,GPS数据证明该直播定位在庄氏生鲜仓库。”他示意技术总监放大仓库门牌号,“五分钟内,我会开放该仓库所有冷链运输记录。”屏幕右下方实时数据突然开始滚动——庄氏食品过期原料采购清单、海关造假单据依次弹出,直播间瞬间陷入混乱。

      别墅密室,杨成推开通往地下酒窖的暗门时,三叔正将一沓文件塞进碎纸机。“经侦查到科创基金的空壳公司了。”杨振业衬衫领口沾着威士忌渍,“你爸挪钱去补杨橙她妈烂赌的窟窿——那女人上月在澳门欠庄家赌场八千万!”酒柜玻璃映出杨成骤然僵硬的背影。

      三叔压低声线:“当年杨橙退学不是治病,是她捅伤了讨债的庄家马仔!你爸压下了案子...现在庄家用这事逼你离婚!”

      手机亮起杨橙的对话框。她发来夜宵照片:白粥配着剥好的栗子壳,背景是沪上金茂大厦的灯光——此刻她正代表橙资本参加跨境并购谈判。

      杨成指尖摩挲过照片里她袖口的墨点,突然想起十八岁那日:他在图书馆撞见杨橙用钢笔尖扎自己手臂,血珠滴在《金融工程》扉页上。他夺过钢笔时,女孩眼里惊惶与狠戾交错:“数学题解不出的时候...疼才能清醒。”

      此刻他按下语音键的声线平稳如常:“栗子别吃凉的,胃药在旅行箱夹层。”放下手机却将文件拍在酒桶上:“用这个跟庄家换人。”三叔看清标题骇然后退:《2009-2015庄氏地下钱庄流向清单》——足以让庄家半数入狱的重磅炸弹。

      杨成点燃烟卷,火光在瞳孔里明明灭灭:“告诉庄启明,明早签过桥协议时,我要看到父亲坐回这张桌子。”

      私人机舱(黎明破晓)湾流G650穿透云层时,杨成面前摊开两份文件。左侧是婚前协议公证页,“杨橙代持磐石资本32%股权”的条款墨迹犹新;右侧庄氏的过桥协议里,年化利率被钢笔改成骇人的17.8%。特助低声汇报:“夫人凌晨在沪晕倒送医,确诊疲劳性心绞痛...她拒绝通知您。”舷窗倒影里,杨成攥着病历单的手暴出青筋。手机突然震动,庄然发来实时监控截图:杨橙独自坐在输液室角落,左手压着心口,右手还在敲笔记本电脑。“改降虹桥。”杨成切断卫星电话调出加密备忘录。屏幕顶端标注【2015.10.7】的条目下记录着:【校医说橙缺氧昏迷时喊了妈妈。她母亲今天跳海自杀——永远别让她知道那天我拦下自杀热线电话的是谁】。下方新增的条目墨迹淋漓:【2025.4.16,她用命赌我的劫。我押上全部筹码: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舷窗外朝阳刺破云海,金红光芒泼进舱内照亮他无名指上的戒圈。戒圈内侧刻着《飞鸟集》的句子:“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 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这正是十八岁杨橙写在课本扉页的句子。此刻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杨董,老先生已回家】。

      杨宅主卧杨成推开卧室门时,父亲杨振国靠坐在床头。晨光给老人病容镀上金边,他看向儿子衣襟沾染的血渍——那是杨橙昨夜输液时攥出的伤口又渗了血。“庄启明刚签完补充协议。”父亲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利率够买下整座铜矿了...值得吗?”杨成将药碗放在床头柜,袖口滑出一道陈年疤痕——那是十年前给绝食的杨橙灌粥时被她咬穿的齿痕。他调出刚截获的加密邮件投影到墙上:庄然发给媒体的杨橙病历档案,末尾PS了伪造的HIV阳性报告。“当年您教我的第一课是什么?”

      杨成忽然问。老人瞳孔微缩,听见十八岁的自己隔着时空回答:‘资本博弈里,要摧毁对手最珍视的标的物’。”杨成关闭投影仪,病房回归寂静:“我的标的十年前就定了。”窗外传来螺旋桨轰鸣——直升机正待送他赶赴沪上医院。

      房门合拢前,老人突然开口:“当年她妈跳海前...把橙橙托福成绩单寄给了我。全奖录取stf大学数学系的通知书。”他颤抖着手抽出枕下泛黄纸张,“压了十年...该物归原主了。”直升机升空的狂风卷起窗帘,杨成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看见纸页上晕染的泪痕——不知是当年女孩被母亲撕毁梦想时的绝望,还是此刻掠过他指腹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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