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彩色泡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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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槐序的回笼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一点十五分。他睁开眼看见林明烛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头书桌前的椅子上看手机。气恼道：“林明烛，你又不吹头发！”瞬间从床上爬起来，拿过林明烛挂在脖颈处的干发毛巾，在他的头上一顿乱揉。
“都记得提醒我擦头发，你自己怎么不知道擦？你这病才刚好，就顶着这一头湿发坐在这儿，是嫌自己活的太舒服了吗？”
虽然林明烛刚才洗好头发，但他没解释，安静地坐在那儿。等江槐序一通乱揉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后，他才开口：“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槐序转移话题地问：“吹风机呢？”
林明烛打开脚边的抽屉，从里头找出一个掉了漆，年代看起来有些久远的吹风机，放在桌子上，插上电。
江槐序顺手拿了过来，打开开关，呼呼地给林明烛吹着。他想起昨天奶奶说林明烛是从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蓄长发的，不禁有些好奇原因，看着林明烛大声问道：“林明烛，你为什么会选择留长发啊？”
吹风机只有两档风速，声音很大，轰隆隆的像发电机一样。林明烛盯着江槐序一张一合的嘴巴，回忆着自己留长发的契机。
江槐序以为林明烛没听见，将吹风机稍稍拿远了些，凑近他的耳朵说：“我说，你怎么知道自己特别适合留长发的？”
林明烛开始不再剪寸头是在初一的时候，那一年，国家重点扶持高精尖企业，林烬的公司也因此拿到了一个大项目的竞争资格。这对于一个成立没多久的小公司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日没夜地在一百平不到的公司里熬夜修改策划方案、研发产品，最后以一票之差惜败。原因是同等条件下，林烬的公司在社会公益方面的支持力度不够。
那会儿的林明烛不懂什么算公益，只是某天在电视上看见了一个捐头发的公益广告，才悄悄蓄起了长发。
留长发的原因除了林明烛自己，谁都不知道，因为最后并没有为林烬的企业发展带来任何好处。
等吹风机的声音从屋内消失，江槐序拿着梳子开始打理林明烛的头发时，林明烛才缓缓开口：“初中的时候，大哥的公司刚有起色，但是在与另一家公司在同一个项目的竞争中，因为企业的社会担当不够，没能成功。我当时看了一个广告，就想把头发留长一点，捐给有需要的人。”
“后来呢？”江槐序给林明烛的头发梳顺后，顺势给他扎了个半扎发。
林明烛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熟练且整齐地束了起来，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眶。
“后来头发捐出去了吗？”
“嗯，高三的时候，抢到了捐赠名额，就把头发都剪了捐走了。”
“那是不是很长？”
“四十厘米。”
林明烛的发质很好，不分叉也不毛躁。当时理发师拿尺子量了量，不算发尾有四十厘米，问林明烛准备剪多少，林明烛没什么犹豫地说都剪掉，于是理发师将头发绑好，一剪刀全给剪了。剩下的头发林明烛没让理发师帮忙修剪，直接用推子推成了板寸。
“四十厘米得到这里了吧。”江槐序拿手在林明烛的后腰上比划了一下。
“差不多。”
江槐序还没在真人头上见过那么长的头发，不过之前拍戏的时候，女主角顶着的一顶及腰的劣质假发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因为每天开拍前，化妆老师都要给那顶假发进行打结的梳理工作。
真发打结的可能性估计会更高。想到这儿，江槐序觉得林明烛很厉害，也很有耐心。他表扬似的在林明烛颈后的头发上揉了一把，顺势在床边沿坐下，“你真厉害。”
林明烛转过身来看着他，问：“想出门去逛逛吗？”
“好啊。”
“那你先去吃饭，饭在锅里焖着的，我收拾收拾。”林明烛起身将吹风机收起来，“早上就没吃还不饿吗？”
江槐序本来想说还好，但下一秒肚子就咕咕响了起来。尴尬地说：“有点儿。”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晴空万里，葡萄藤下的躺椅被晒得滚烫，吃了午饭，爷爷奶奶就进屋休息了。
等江槐序吃好饭的时候，林明烛拿着两个草帽，穿着那双米白色板鞋，正推着一辆老式的二八大杠从爷爷的仓库里出来。
他开口问道：“要进来看看吗？”
江槐序顺着林明烛背后望去，门口堆着很多木头。“这是爷爷的木工室？”
“嗯，也是仓库。”
仓库的空间很大，外面放的是爷爷做木工的工具，里面是一个储藏室，放着各种有年代感的东西。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吗？”进了屋，江槐序一眼就看见落满灰尘的透明塑料布下盖着的正是自己昨晚在相册里见过的小木马、摇摇椅、摇篮……
“嗯。”
“爷爷的手也太巧了吧。”那些玩具不是简单的能用，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出自一个技术高超的工匠之手。
“当年教爷爷的老师傅说爷爷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林爷爷年轻的时候和林奶奶在外漂泊时，在一处遇见了个木雕师傅，他特别感兴趣，就跟着师傅学了几天，没想到就爱上了做木工，性子也跟着沉稳了下来。
江槐序从左到右看了一圈，说：“走吧。”
“不打开看看吗？”
“不用了，那些灰都是时间留下来的他们爱你的证据。”我不能做一个清扫者。
出了门，林明烛骑着自行车，载着江槐序穿行在村中的小路上。这会儿天正热着，路上的人并不多。
林明烛边走边和江槐序介绍着：这是卖柴卖虾的王叔家、腿脚不好的孙奶奶家、村长家……村口养鸡的刘爷爷家。
没一会儿，走到了墙上写有“小店”两个字的地方，林明烛将车停了下来。解释道：“买点儿东西。”
他们进店的时候，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小伙子，正拿着手机在打游戏。
林明烛拉着江槐序径直走到了冰箱处。
“你吃哪个？”
“这个吧。”江槐序拿了根牛乳巧克力的。
林明烛从货架上拽了一个袋子，往里头抓了几根。然后打开旁边的饮料柜，装了几瓶酸奶，又拿了两瓶橘子汽水，“要喝吗？”
江槐序看着地上两人被光影拉长的影子，像是在拥抱一样，突然想去看日落。这么好的天气，没准儿傍晚还能看见霞光漫天。
他点了点头，说：“林明烛，等我们逛好了去等日落吧。”
听到这话，林明烛有些吃惊。他原本想的就是一路向南，直到太阳下山。没想到居然与江槐序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好，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拿点儿等下饿了可以吃。”
没想到自己的临时起意，这么快就被同意了，江槐序心里有些开心。拿了一个袋子，在零食区逛了起来。“我看看。”
等他拿了几包辣条和薯片后，才发现林明烛没跟上来，又原路返回朝冷饮区走去。
“林明烛？”
林明烛跟在江槐序身后，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头发现是刚才在收银台打游戏的那个人。
见林明烛用一副“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表情看着他，青年以为是自己这放了假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不修边幅的样子过于奇怪，他没认出来。抬手将戴的黑框眼镜取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刘海。“是我啊，你的高中同学，杜安，我以前还给你写过情书来着。”
话音刚落，旁边来买冰棍的女生将冰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不好意思，我手滑，”她将手中拿着的大板雪糕在青年的面前晃了晃，“还是三块一根吧。”
杜安的情绪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向来不觉得性向是同性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况且现在同性都合法了。他淡定地朝女生点了点头，“嗯。”
“微信到账十五元。”
“小安哥，转过去了，你们继续。”
见面前两人并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女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小超市。
林明烛说：“不好意思，那些信我没看。”
听他这么说，杜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心想幸好他没说不认识自己。
林明烛高中时期受欢迎程度不亚于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他那会儿头发很长，扎着一个低马尾，发丝如墨如瀑地铺散在他的后背上。长得又清冷，学习成绩还名列前茅。学校里不论男女都有很多人给他递过情书。杜安和林明烛一个班，经常能看见林明烛出去一趟的功夫，桌肚里就被塞满了信的情况，确实没见他拆开过。
“那你现在有对象吗？”杜安皮相尚可，人高马大，长这么大也遇到过不少跟自己告白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告白，心里有些紧张，“我现在在央传读研，你看我……”
还没等他说完，林明烛就听懂了。他视线瞥见旁边货架后面的一小撮呆毛刚过来又移开，忙打断杜安的话，“不好意思，杜…安？我已经有爱人了，我不想他误会。”
初次告白从开始到结束只经历了一分钟不到，而且林明烛念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迟疑，这让杜安有些难以接受。他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男生的背影，说：“是刚才那个人？你们俩看起来撞号了，怎么……”
林明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神色淡淡地说：“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你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吗？”
听他这样说，杜安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愤愤地朝后院走去，结果一个没注意撞到了门上的横梁，疼的他龇牙咧嘴的，却只敢小声说句，“我草。”
林明烛向着那撮呆毛远去的方向，走了过去。见江槐序手里的袋子已经被装的鼓鼓囊囊了，在货架上拽了一个空袋子，换走了他手中的零食袋。
江槐序将袋子挂回去，“我买好了，你去付钱吧。”说着将手中拿着的泡泡水递到林明烛眼前，“我还发现了这个，等会儿在太阳底下吹肯定很好看。”
林明烛看江槐序盯着那小小一瓶的泡泡水，整个人眼睛都亮晶晶的，心头有些柔软，没忍住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小小宝贝~走啦。”
“瞎叫什么呢？我才不是小宝贝。”
“好好好，我是小宝贝，那你叫我一声听听好不好？阿序。”
“……我在外面等你。”怕遇上刚才那人尴尬，江槐序戴好帽子转头往门口的自行车走去。
“老板，结账。”收银台处没有人，林明烛朝小院里大喊了一声。
杜国强在院子里处理着刚杀的鸡，“杜安，你厕所还没上好吗？客人要结账了。”
想到要去给林明烛结账，杜安就觉得浑身不痛快，他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朝楼下喊道：“爸，我拉肚子，你去结吧。”
“你这小子，屁事儿真多。”杜国强放下手中的鸡，去水龙头底下冲洗了一下，朝收银台走去，“诶，来了。”
杜国强打开袋子，拿计算器摁着，“归零，5+5+……=82.5”算好后，他将捡出来的几包零食装回袋子里系好，“给82就行。”
“支付宝到账82元。”
“杜伯伯，付过去了啊。”
“诶，好。”杜国强将袋子递了过去，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来，“小林？你回来看爷爷奶奶啊？”
“嗯，杜伯伯。”
“我刚没看见，要知道是你，这零食就送你吃了。”杜国强从展台柜里掏出一包烟，往袋子里塞，“你哥给的钱每年都有多余的。”
林爷爷林奶奶腿脚不便，上商店买东西不方便。林烬想把两位老人接到H市一起住，他们不愿意，说年纪大了，就喜欢村里的生活。林烬说服不了他们，于是每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就给超市的杜伯伯和隔壁的王叔一些钱，让他们隔三差五地给爷爷奶奶家送些食物和柴火。
“杜伯伯，您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抽烟。”
杜伯伯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茬儿。他按着林明烛要把烟往外拿的手，眼神看向门外，“你不抽，那给你那位朋友抽。”
想着江槐序确实是抽烟的，林明烛没再拒绝，拎起袋子，“谢谢杜伯伯。”
“不用客气。”见林明烛要走，杜伯伯走出收银台，边走边说：“我就不送你了，还要去拔鸡毛，一会儿弄晚了，你段伯母要生气的，回头再来玩儿啊。”
“诶，好。”
等杜国强转过身去，林明烛拿出手机，快速扫了下柜台上的二维码，往外走去。他不抽烟，不清楚手中这盒烟的价钱。不过以前奶奶拿着吃酒得来的烟在小店里换的时候好像是换了一百多来着。走出门后，他在屏幕上输入200付了过去。
店内瞬间响起了提示音：“支付宝到账200元。”
“你这孩子。”杜国强听见提示声，拎着鸡脖子就从后面跑了出来，只来得及看见林明烛的后脑勺和他朋友的侧脸，以及自行车后飘了一路的彩色泡泡。
这会儿四点多了，热度慢慢降了下来，路边断断续续出现一些出门干活的人。不过已经出了村子，彼此互不相识。
江槐序坐上车后座后，就收起了泡泡水，从袋子里拿出两根冰淇淋。他先给自己剥了一根咬在嘴里，然后又剥开一根递到林明烛嘴边。
他平常吃雪糕很快，所以这次也跟往常一样，在撕包装袋的时候，将自己的那根完全撕了下来，塞进零食袋里。没想到天气热，两边分神，一个不注意，雪糕就融化到了手上。江槐序只好将最后三分之一的雪糕一股脑全给包进嘴里，冰的他一激灵。等适应了嘴里的温度后，问：“林明烛，你有纸吗？”
“怎么了？”
“手，弄脏了。”
林明烛停下车，看了看情况后，从车前杠上拴着的零食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托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地擦拭干净。“好了。”
抬头见他嘴角沾着些巧克力屑，笑着拿了一张新的，给他擦干净。弄好后，林明烛接过江槐序手中自己的雪糕，塞进嘴巴里，骑着车继续向前。
越往南，路边的屋子越少，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遮挡住午后的太阳光，嫩绿色的叶子在风地吹拂下沙沙作响。
“阿序，前面要下坡了，你扶紧哦。”
“哦，好。”江槐序将手上装冷饮的袋子挂在胳膊上，两只手抓住了林明烛腰边的衣服。
“我这衣服纯棉的，使劲儿拽会变形，等下你松手的话就会看见上面有两只你的手印。”林明烛说着，将江槐序的左手拉到自己身前，“虽然很可爱，但是你能抱着我吗？我自行车骑得不太好，你离我太远，我没有安全感。”
话音刚落，车就开始下坡，完全没有给江槐序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林明烛的腰。“你故意的？”
“嗯，想你离我近点儿。”林明烛自认不讳道。
长长的陡坡，车速快了起来，耳旁的风声也更响。江槐序伸手将草帽摘了下来，夏日温热的风吹在发了汗的头皮上带来秋日般的凉爽，风灌进袖子里鼓囊囊的像是充了气的肌肉，鼻子里吸入小草混杂着不知名的野花的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舒服。
那一刻，江槐序忽然就想明白了，不管刚才在店里林明烛和那人说了什么，那都是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这么想着，他心情畅快地张开拿着草帽的手臂，放飞自我地大叫着：“喔~林明烛，这感觉也太他妈爽了吧。”
脱口而出的脏话，让林明烛安静的灵魂开始沸腾起来，跟着呼喊起来，“喔~”
两个人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疯子一样，一路欢呼到长坡的尽头。
天边出现了火红的云彩，金黄色的太阳坠入其间，有一种末日狂欢的感觉。
江槐序趁机抓拍了一张，等下到平路，他收起手机，从袋子里拿出泡泡水，却发现瓶子里一滴不剩了。愣愣地说：“林明烛，这泡泡水居然这么不经用，我都没吹几次，怎么就没有了？”
林明烛将车停在了路边，从衣兜里拿出几瓶泡泡水，递给他，“还有，还能吹。”顺手接过江槐序手中一滴不剩的空瓶子，瓶底有一个小小的裂缝，不知道是磕在哪里去了，将车前杠上的零食袋解开，把空瓶子放在里面。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看你喜欢就多拿了几瓶，怕不够用。”林明烛指了指西边一小块长了杂草的空地，“我们去那边等太阳完全落下好吗？”
闻言，江槐序朝林明烛吹了一管泡泡，大大小小的泡泡随着风飘到了他的身上、头发和脸庞处。他看着泡沫里林明烛的影子，回道：“好啊。”
“那我牵你好吗？”
江槐序看着递过来的手，拧紧泡泡水的瓶盖，拉着往前走去。
林明烛反握住，往前领先于江槐序半步，脚步略重地在地上走着。
那是一处视野开阔，没有建筑和大树遮挡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地上，各自拿出一瓶已经不太冰的汽水一口一口地喝着，静静看着那轮太阳落到地平线下。
“林明烛……”
“阿序，”
两人同时开口。
林明烛问：“怎么了？”
“哦，没事儿，”江槐序手里捏着一袋辣条，此时手掌刚好处于摊开的状态，他看着辣条下意识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吃辣条，这个还挺好吃的。”
“我尝尝。”林明烛接过来，撕开放进嘴里。
那袋辣条辣度中辣，江槐序拿着本来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缓解紧张用的。林明烛的默契开口打碎了他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勇气，情急之下才扯了个吃辣条的幌子。此刻见林明烛一整块全都塞进嘴巴里，慌忙拿起旁边的果汁。
林明烛像是意识不到辣一样，接过果汁后，并未喝。平静地看向天边的最后一抹红霞，缓缓开口：“阿序，我们现在能不做朋友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彩色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