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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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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大雨是夜半落下来的,先是几点试探,继而便如泼如泻,再无半点踌躇。天色早已墨黑,此刻更被雨水一浇,竟显出铁一般的冷硬来。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要将这人间的一切声响都吞噬下去。
这种天气,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拎着酒瓶,走得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浑身湿透,冰凉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
“铛铛铛!”
门被轰然砸响,女人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猫眼早就坏了,她拧着眉头,微弱的声音问道:
“谁啊?”
“铛铛铛!”
无人应答,只有震天响的砸门声在空旷的楼道回响。
一下子引起了邻居的不满。
“大半夜的,睡不睡觉啊!”
迫于无奈,女人打开陈旧生锈的防盗门,掩开一道门缝,凌乱的头发垂下来几缕,身子警惕地一寸一寸往外挪,瞳孔轻颤,眼尾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在她抬眼看向男人的那一刻,瞳孔骤然紧缩,眼睛瞪大,脸上每一寸皮肤都在挣扎,嘴唇发抖,惊恐地叫出声来:
“袁炎——”
下一秒,袁炎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笨拙肥胖的身躯把门撞开,歪歪扭扭的冲进来,一把捂住女人的嘴,手中的酒瓶灌进去半瓶雨水,带着重量的酒瓶如铁球一般砸上女人的脑袋。
雨势越来越大,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大半个屋子,一片狼藉,血迹喷溅在洁白的墙面。
“哐!”
雷声与酒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重合。
大半张脸被血污覆盖,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瞪着眼前的人,嘴巴微张,像是有什么要说的话。
但再也说不出来了。
邻居听着极大的动静,派家里的男人出来看一眼,男人不耐烦地推开门,看见女人的房门大开,顺着往里一瞄。
惨状如恶鬼一般缠上他的双眼,他的表情顿时与躺在地上断了气的女人一模一样。
“杀人了——”
“杀人了!”
凌晨两点,时亦猛地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干涩的双眼写满恐慌,他靠在床头缓了五分钟,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踩着拖鞋下了楼。
没想到客厅一片大亮,同样被雷声吵醒的邱睿旸也失神地坐在下面,摸着遥控器就要开电视,闻声抬头一看,把遥控器扔了回去。
邱睿旸坐在整条沙发正中间,两条腿舒服地伸展开来,大有一副唯我独尊的意思。
“让让。”
时亦声音沙哑,皮肤白皙程度趋于病态,眼底泛着隐隐约约的乌青,左颊泛着大片的红。
有点像吊死鬼。
邱睿旸也没想到自己能活见鬼,往左串了串,费解道:“这么大个沙发你非要跟我挤什么?”
时亦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继而看向地板,垂着眼似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回味,沉声说道:
“我上次带他来的时候,他靠着我睡了一晚上。”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边,眼神似水:“就在这儿。”
邱睿旸像是触电一般,捂着耳朵叫着自己命苦,怎么摊上一个多愁善感的兄弟,还没恋就失恋了一样。
“我以后再来这儿我就是傻逼。”
“我真傻,真的。”
他叹了口气,脸皱成一团,想踢他一脚又怕打不过,最后窝囊地捶了捶沙发。
“轰隆——”
又是一声响雷,邱睿旸吓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心脏漏了半拍,直顺胸口,回头一看时亦已经睡着了,脑袋微微向右偏,呼吸均匀,眉眼漂亮,像是用画笔勾勒出来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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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温暖的床铺上时,站在镜子前昏昏沉沉洗漱的陈律发出了周末的第一声惨叫:
“好冰冷的文字。”
特指连雨早上七点给他发的“加班”两个字。
“被告人的笔录、证人证言什么的我已经让人送到律所了,一会儿见。”
“知道了。”
陈临渊刚说出来,就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太对劲,鼻音重得厉害,再加上持续发胀的太阳穴,他感觉非常不好,这是要发烧的前奏。
他叼着牙刷铺平被子,看着在时亦那边侧躺着的绵羊公仔愣了愣神,恍惚间想起自己好像是昨晚被雷声震醒以后从床头抓下来抱着的。
“这也太丢脸了,还好没人看见。”
陈临渊把小羊放回原位,含糊不清地说道:“无意冒犯哈。”
“不过这东西看起来真有点像时亦......”
他把泡沫吐出来,连带着自己诡异的想法也一并冲走。
经过最后一场春雨的洗礼,榆南正式进入了夏天。
“哎哟,我的好姐姐,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连雨拄着拐靠在电梯间,赶来加班的钟天飞登时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她。
“你怎么也来了?”
律所压榨实习生早就被视作正常现象,加班费往往是连雨或者陈临渊自掏腰包给钟天飞付,但钟天飞很少收。
连雨虽然走路不方便,但依旧不影响她时髦的打扮,尤其是卧床这段时间把之前熬夜熬穿的身体调理了过来。
钟天飞小声说道:“反正家里没人,我来这儿不比在家热闹。”
周六早上的云成空无一人,陈临渊缩在办公室里看案卷,电脑敲得噼啪作响,锐利的双眼折射出凌厉的光,就连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被告人袁炎,性别男,出生日期1969年10月25日,无业游民,靠拿低保过日子,与前妻高秋育有一子,社会关系简单,雨夜醉酒激情杀人。
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前妻呢?
邻居大哥虽然当场吓得裤|裆一湿,但报警及时,袁炎当场被捕,被拷在警车上的时候就完全醒酒了,面对警方的审问丝毫不慌,甚至说出了自己杀人的原因。
“警察同志,我知道杀人不对,但你们知道只靠低保过日子有多难受吗?不如进去吃牢饭来的舒坦!”
对面年轻的刑警,强行克制住因暴怒而激起的青筋。
陈临渊看得额角直抽抽,太阳穴突突跳,一时竟搜刮不出任何难听的词汇匹配这种人渣。
“这个案子要加班处理?”
这不是大周末给他添堵吗?
“最新消息——”
连雨打量着陈临渊,尾音拖长,似乎欲说些别的,捋了捋头发还是憋了回去,继续说道:
“只在笔录里出现的儿子突然现身,说袁炎有精神病,作案时正处于病发期。警察去查了,发现袁炎确实得过,而且是器质性精神障碍,但两年前痊愈出院。他儿子说什么肯定是又复发了,没办法,这会儿正走着司法鉴定程序呢。”
“他儿子?是和...高秋生的吗?”
陈临渊把鼠标往上滑了滑,不可思议自己会问出这种问题。
没想到连雨一拍桌子,激动地差点站起来,叫道:“我一开始也问了这个问题!”
“自己的亲妈还躺在停尸间里,死不瞑目,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腿上的石膏敲出清脆的响声,陈临渊听着都觉得疼。
“在干嘛呢?”
微信页面置顶处弹出一条消息,陈临渊还没来及拿起手机,就听连雨揶揄道:
“哟——置顶啊——”
另一边,邱睿旸拿着时亦的手机,两个人围着沙发追来追去。
经过一夜,时亦的左脸已经消肿,只剩几块青紫,但从耳朵到脖子全都红透了。
“我不会这么说话!”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看着对话上方来回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和出自邱睿旸之手的四个陌生文字,心如死灰,恨不得把sim卡销毁。
“没关系啊,你以后必须得这么说话了。”
邱睿旸得意洋洋地咬着包子,撞了撞他的肩膀,一副看透了的表情,坏笑着说道:“承认吧,你现在很高兴。”
时亦幽怨地看他,把露在外面的半个包子塞到他嘴里。
“吃你的吧!”
陈临渊咳了一声,在连雨审判的注视下,回了两个边界感极强的文字——“加班”。
时亦犯了难,丧眉搭眼地把手机扔给邱睿旸。
“你回,我不会。”
邱睿旸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叼着吸管傲娇道:“我也不会。”
“......”
时亦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邱睿旸怀疑自己听错了,嘴张得老大,眼睛瞪得像铜铃凑得近了些。
“求你了。”
嘴里的咖啡顿时就不苦了,他僵硬地转了转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在错乱间他瞥到身旁的人轻颤的睫毛和闪烁的瞳孔,面容略显憔悴,一贯倨傲的声音此时变得沙哑。
“时亦,你根本控制不了。”
他终究没说出来,如果连这一点情感还要再克制压抑,那人的七情六欲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回回回。”
邱睿旸受不了了,往上看了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没两下就到头了。
全是话题终结者,聊个屁啊!
时亦真是学心理的吗?
“有加班费吗?”
误打误撞用到了一个叫call back的喜剧技巧,陈临渊以为时亦在学他说话,眼角微微扬起。
“没有,你给吗?”
时亦:“【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陈临渊眼睛一亮,想着时亦这么好的人,就算发红包也得是封顶的二百。
激动的手指颤抖着点开对话框。
纯文字。
陈临渊冷笑两声,薄唇微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嘴角还是扬着的。
邱睿旸很少在时亦脸上看到夸张的表情,百年一遇的奇观还是让自己创造出来了。
时亦双眸惊恐地瞪大,猛地直起腰来,玩命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情况是明显的脑子里的脏话远超于他极高的素质水平。
“你信我,信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陈临渊很久都没有回消息,八成是被这种低质恶作剧气笑了,想到这儿,邱睿旸试探地发了个【玫瑰花】。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