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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法式大餐 ...

  •   相较于佘栖云在P4实验室那种冰冷但至少体面的隔离检测,岩石小组的隔离营房难熬得多。在沙漠的炙烤下,这个密闭屋子堪比蒸笼,仅有一台空调扇维持着温度平衡,让他们不至于中暑。
      外面也不知怎么了,很吵,透过简易墙壁传进隔离室,就像在他们的胸腔里打鼓。符钧和、伊万、陈默三个大男人挤在这个密闭空间里,觉得自己要被汗味臭死了。空调扇的那点儿小风将屋子里的味道摇晃得均匀,令人窒息。
      头顶一盏低瓦数小灯泡,亮度有限,满屋子昏黄,越发叫人提不起劲头。陈默平躺在地上,四肢摊开,一脸的视死如归,有气无力地哼哼:“出趟任务,好好的被关了禁闭。真冤。”又干又热,他嘴唇起了皮,呼吸都觉得烫嗓子,“哎,你俩不热吗?”
      “少说话,省力气。”伊万庞大的身躯凑近空调扇出风口,汲取着少得可怜的凉意。他素来怕热,此刻尤其怀念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那种开口就呼出白气的季节。
      符钧和靠墙坐着,玩着自己的裤脚,斜了陈默一眼,“心静自然凉,没听过?”
      “你还能静心?”陈默翻了个身,趴在地上用力仰头看符钧和,“头儿,你不担心佘博士吗?我都替你着急!我们可是为了你才被关在这里的。”
      伊万适时地点了点头。
      符钧和简直无奈,“胡扯。出任务。怎么叫为我?”
      “你心虚啊?”陈默来了八卦的精神,呵呵呵地揶揄:“你看上佘博士了吧?喜欢女生就得努力去追!你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可不行,指望姑娘自己扑上来啊?”
      “你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毛病,改不了了。”符钧和随手抓到了一个喝空的水瓶,朝陈默砸去。
      陈默笑嘻嘻地接住瓶子,“耳朵都红了,还不承认呢。”说着拧开平开,努力往嘴里倒尽了瓶底几个水珠。
      “热的。”符钧和竟有些扭捏,干脆转向伊万,生硬地转移话题,“伊万,多久没休假了?想家吗?”
      伊万憨厚地笑了笑,眼神柔和,“现在特别想。从咱们组队到现在,两年了,还没休过。”
      他小心翼翼地从领口里拽出那条从不离身的士兵牌,打开拴在一起的心形坠子,粗糙的手指怜惜地摸了摸里面镶嵌的照片,然后抛给符钧和,“我太太,漂亮吧。组长,陈默说得对,喜欢就得去追。这个道理全世界通用。”
      “太对了!国际惯例!”陈默高兴地挪到伊万身边,狠狠拍了他好几下。伊万熊一样的身体都被他拍得往前一惯。
      “伊万有家。你有什么?说得像经验丰富似的。”符钧和没抬眼,专注地看伊万的项链。
      坠子一边是一位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另一边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白皮肤,蓝眼睛,一头金色的卷发,漂亮得像个手工娃娃。“是你女儿?”他望向伊万。
      伊万脸上扬起老父亲的骄傲,“对!可爱极了,我的天使。”想起妻女,他有几分恼:“要不是这该死的飞船落在这鬼地方,我现在就该回家去。这倒霉地方,到底什么时候才通网。”
      “放心,只要能批下假来,一定先安排你。”符钧和承诺道,“反正陈默和我都是光棍,不急。”
      “哎哎哎,谁说不急!我也有安排的!”陈默急着辩白,“我生活可丰富了!我也两年没休假了啊!这两年出了多少新游戏啊,放假了我要先玩上几个通宵。”
      “就知道玩。”符钧和无奈摇头,随即想起单独隔离的金智妍,问道,“不知道金智妍那边怎么样。你没问问情况?”
      陈默一副避嫌的样子,“要问你当组长的问,没什么事,我不献殷勤去。”
      符钧和觉得自己早晚会被陈默气死。他打开通讯器,刚想问问单独隔离的金智妍,一通电话恰巧接进来,是卡列夫。

      卡列夫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沙哑,好像含了一口沙子:“符。你们三个,情况怎么样?”
      符钧和迅速与伊万、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两人立刻收敛了嬉闹的神色,默契地靠近了些。符钧和按下外放键,沉声问道:“报告排长,我们快被烤成木乃伊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动静不小。”
      “现在一团糟。基地外围全是人、骆驼、越野车、直升机,记者、自媒体网红、看热闹不要命的,还有混进来的武装分子。防线压力非常大!你们仨倒好,在里面待得清净。”
      “我们哪里是图清净,冤枉啊排长!”陈默忍不住插嘴。
      符钧和一个眼神让他噤声,自己接着说道:“老大,既然外面缺人手,你把我们弄出去,我们随时可以上前线支援。”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撞开门冲出去。
      卡列夫一瓢冷水泼过来:“你们老实呆着!服从命令!四十个小时都过来了,别最后这八小时惹事。”他压低了声音,显得语重心长,“等隔离时间一到,我会立刻派人接你们出来的。符,我也很着急,但越着急越要冷静。遵循程序才能保护你们。听懂没有?”
      “懂……”符钧和的回答不甘心地拖沓着。
      “听懂没有!"卡列夫立刻提高声音。
      符钧和胸膛一挺,回应得更大声,对着通讯器干脆利落地吼过去:“听懂!”
      “行了。时间一到就出来帮我。我这边快炸了!”卡列夫说完,切断了通讯。
      隔离室里恢复了之前的闷热,但气氛越发的烦躁和凝重,时钟跳动的每一秒都是煎熬。作为战士,他们的天职是遵守规则,是被驯服了的鹰。但战火燃起时,他们最深的恐惧也是被牢笼锁着,无处施展。
      此刻,牢笼具现了,对他们进行着内外协同的炙烤。

      佘栖云看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软管被压进采集器,一管,又一管。
      工作人员全副武装的白,唯有采集器中不断上升的猩红液面,格外鲜明。这生命的颜色,触目,但并不惊心,也许因为有序,看着还有些冷。
      她似乎听见了血流的嘶嘶声,凝神细听却又没了。手肘内弯处也不疼,那针头很细、很锋利,刺破肌肤的那一下,她想起了荔枝,用指甲细细拨开果肉上那层极薄的膜,一滴果汁从破口挤出来,凝在莹白的果肉上,欲滴未滴。
      针头刺破了她的安全感,她看清了自己并不如之前以为的那么有底气。
      她就是那颗被剥开的果肉,完全暴露,处于一种身不由己的、被观察和被取样的境地。这总归是不舒服的。她扶了一下胸口,自问这是对失去自主的厌恶呢,还是对命运走向的担心呢?
      她其实并不担心安德烈对她做什么。没有凭据,直觉上安德烈没有给她被侵犯的危险气息。她侧头对亚当笑了笑,她现在对亚当的遭遇感同身受了。

      好消息是,他们在监管时限上并未食言。四十八小时的指针刚过最后一格,隔离状态便被准时解除。佘栖云和亚当同时被引导着走出那栋压抑的建筑。
      亚当瘦削的身形迈进阳光里的一刻,不由得打晃。他那只遮挡灿烂阳光的手,看着活像被关了十几年。
      他回头给了佘栖云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我一定会把这些都发到立方网上!必须控诉这种不人道的对待!佘小姐,记得看。”阳光晒得他的黑发泛起一层油光。
      佘栖云想劝他别冲动,但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苍白的脸色,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也有控诉生物组的想法,但她知道她不会。她是一个高遵从度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惯了——这是非常高效且安全的生存策略,在有序的“文明”世界里。
      规则,就是为那些支付不起违规代价的人设立的安抚剂。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伴随一声来自心底的叹息。她忽然对此刻这个精于计算、习惯性妥协的自己感到厌恶。
      这种清晰的自我厌恶,于她而言,极为罕见。她一直活得太顺理成章、太自以为是了。

      蒋玉麟从她身后撵上来。他已经换掉了生化服,正穿着一件挺括的丝光西装外套。“小佘,我们还有四个小时,一起吃个饭。这两天你一直没吃好。委屈你了。”
      “蒋老师在这里吃得好吗?一您一定更辛苦。”佘栖云浅淡地笑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勉强。
      蒋玉麟摆摆手,引着她走向停车场,“其实我和你差不多的,轻易不出实验室,进出一次走流程都麻烦死人。”
      虽然他这么说,佘栖云发现他开车很熟练,甚至没开导航软件。她好奇道:“蒋老师对里昂很熟悉?”
      蒋玉麟笑道:“来过几次,开会,知道几家不错的馆子。咱们Z国人,讲究一个民以食为天,无论到哪儿都先找吃的。”
      “这倒是。蒋老师喜欢什么菜?有什么忌口?”
      “哦呀,这个该我问你,我做东嘛,该为客人服务好,哈哈哈……”他很享受这个笑话似的笑了一阵,又道,“要说起来,我最喜欢日料,喜欢那一口鱼生的鲜味。法餐当然也精致,就是奶味太重,不太适合Z国人的传统口味。”
      他将车子驶入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尽头是一座好似血族伯爵古堡般的酒庄,或者就是古堡的现代化经营吧。
      佘栖云随他下车,顺口道:“蒋老师很对美食很有心得啊。真是了不起,繁忙的工作之余,还有如此雅趣。”
      “哎~谈不上。就是不想太亏待自己罢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一点补偿,不算过分。人生一世,小佘,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了,呵呵呵……”
      他笑得像个佛。佘栖云觉得他很割裂,这个沉迷于享乐的样子,与他在前线的热情、在研究所里的专注,都相去甚远。她开始怀疑他此番邀请的背后另有深意了,可她又想不出蒋玉麟能从她这里图谋些什么。

      她这番走神,让她忘了欣赏异国风情。等她再回神,菜已经上桌了。经典法餐的口味和仪式感都不消说,席上最好的却是餐桌对面那位食客——蒋玉麟极为健谈,几乎不用她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回应,只要陪一个气氛,就能让对话继续下去。
      不知怎么,话题又到了前线基地。一会儿他们俩就要动身返回那片沙海去。
      蒋玉麟优雅地用刀叉抹平一小块法式煎鹅肝,搭配着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送入口中,随即像是随口提起般笑道:“小佘,基地怎么样?这两天我也没问。你明白,有些事不适合让亚当知道。”
      佘栖云这才心有所动,蒋老师这一餐饭莫不是在向她道歉?
      她宁愿是这个原因。“我来的时候还好,老样子。就是安德烈的变形,让我很不安。太意外了。蒋老师有什么设想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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