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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以恩为饵   不战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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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冲刷着山林,秦凌峰站在高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溪流。
  很好,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恰巧”路过,救起了那个被追杀至重伤、跌入河中的锦溪镇领袖——“姜善人”。
  当秦凌峰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至,在河口浮木上看到那具纤细的身躯时,有些惊讶。
  锦溪镇的首领居然如此年轻!
  他把人从水中抱起时,看到的是…
  雨水洗过的面庞如白玉般剔透,长睫沾着水珠,饱满却又苍白的嘴唇,精致的下巴,真是少见昳丽的面容。
  再看到他那身灰袍被利刃划破多处,暗红的血渍在水中晕开,他不由心中泛起涟漪。
  “派人去查查春喜镇冯家的动向,给秦琨制造点麻烦。”
  这场追杀虽然是他暗示的,既然要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自然不能让秦家分支占了上风。
  秦凌峰低声吩咐侍卫,目光却未离开怀中人半分。
  他将姜慢烟安置在一处隐蔽的私宅,亲自照料。
  为掩人耳目,他化名“沈凌峰”,自称是从宴城来的布商。
  — — — —
  一周前。
  秦家别院的书房中,烛火摇曳。
  秦凌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案,面前摊开两份刚刚送达的密报。
  第一份密报字迹潦草,详细记录了秦家分支在东南区的恶行——强占民田、欺压商户、私加赋税。
  秦凌峰的眉头越皱越紧,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秦家十三行靠着跨区域贸易维系着整个家族的运转,而信誉是商行的立身之本,这些蛀虫,不得不除。
  第二份密报则让他眼中闪过讶异。
  锦溪镇在五年间,居然从荒芜之地发展为产粮重镇,如今更联合春喜镇、清泉镇,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报告中特别提到了那位被称为“姜善人”的领袖,以非凡的智慧和魄力统领三镇。
  而家族给他的密令——秦凌峰展开绢帛,上面只有简短一句:“夺取锦溪镇,为继任家主之条件。”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
  他的计划是坐山观虎斗,让旁支的秦琨与锦溪镇的“姜善人”两败俱伤。
  没想到秦琨如此无能,竟被一个新兴势力打得节节败退。
  “姜善人...”
  秦凌峰低声念着这个称号,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能在贵族弃如敝履的东南区,打造一个“粮仓”,是个人才。
  一份精心策划的指令悄然传出:向秦琨暗示可利用春喜镇冯家引出姜慢烟,设伏追杀……
  — — — —
  秦家别院
  连日的昏迷中,姜慢烟睡得极不安稳。
  他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长睫不住地颤抖,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昳丽的面容毫无血色,只有破碎般的苍白。
  他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梦魇,齿关紧咬,偶尔从喉间溢出几声模糊而痛苦的呓语。
  身体也会无意识地微微痉挛,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折磨。
  秦凌峰坐在榻边,手中拿着一块湿润的布巾,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他的目光落在姜慢烟因痛苦而紧绷的脸上,心中莫名地有些发紧。
  这位年纪轻轻便掌控三镇的“姜善人”,此刻褪去了所有光环,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这双紧闭的眼睛,若是睁开,该是怎样一番光景?秦凌峰忍不住想——是如同传言中那般坚韧睿智,还是依旧会残留着此刻的惊惧与迷茫?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拂过姜慢烟微蹙的眉间,似乎想将那里的褶皱抚平。
  触手一片冰凉,随后,他又执起姜慢烟露在薄被外的一只手——那手修长,指节分明,指腹间有着常年执笔磨出的薄茧,虎口处也覆着一层习剑留下的硬皮。
  这是一双属于谋士与战士的手,此刻却无力地蜷缩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如此年轻,拥有如此矛盾的痕迹,又生得这般……惹人注目。
  秦凌峰看着他在睡梦中依旧难掩风华,却又深陷痛苦的容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探究,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而此刻,梦境中的姜慢烟。
  冰冷的窒息感还缠绕着肺腑,湖水刺骨的寒意尚未从四肢百骸中褪去。姜慢烟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贪婪地渴求着空气。
  不对……
  他最后的记忆,是查案败露,追兵刀剑的寒光,是绝望中纵身跃入漆黑湖水的决绝。
  可眼前……
  这是哪?!
  视线所及,是繁复精致的雕花窗棂,是柔软如云的鲛绡帐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甜腻而昂贵的熏香。每一处细节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望月楼!
  这个名字如同丧钟在脑海中敲响,震得他耳膜嗡鸣,灵魂都在颤抖。
  不——!不可能——!
  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大脑,勒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他不是已经用尽力气,在三镇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净土,摆脱了这个噩梦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梦魇般深入骨髓的、华丽而慵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自身后慢悠悠地响起。
  “烟儿,过来。”
  轰——!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姜慢烟的头顶,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一阵发麻,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逃离。
  然而,他的身体,却比被恐惧淹没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那是在无数个日夜里,被反复“训练”和“打磨”出的、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关节便已自行弯曲,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温顺地、卑微地跪俯了下去,额头轻轻抵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他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个绝对不属于此刻意志的、恭敬而驯服的声音。
  “主人,有什么吩咐?”
  不!!!不对!!!
  在他的意识深处,真正的姜慢烟正在疯狂地呐喊,在挣扎,在咆哮——他明明已经逃出去了!他是三镇首领,他是姜慢烟,他不是这个被困在望月楼里的,任人摆布的——烟儿!
  可是,他的身体,却像一座背叛了他的牢笼,将他死死地锁在了这个最深的噩梦之中。
  ……
  在秦凌峰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下,整整两日后,榻上深陷梦魇的青年,紧蹙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
  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氤氲着水汽与迷茫的蜜棕色眼眸。
  当姜慢烟视线终于聚焦,入目的便是一张陌生的脸。
  男人正坐在床沿,指腹带着薄茧,手竟在轻轻摩挲他的喉结,动作专注又珍重。
  姜慢烟心头猛地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借着翻身的动作悄然避开。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眼前人——玄色锦袍衬,肩宽腰窄,眉眼深邃,周身气度沉敛!
  不似东南之人。
  而秦凌峰则被那双骤然睁开的蜜棕色眸子晃了神。
  真是出乎意料特别的眼睛。
  下一秒,姜慢烟忽然弯了弯唇,眼尾微眯,瞳仁里似盛着碎落的星光,原本苍白的脸瞬间鲜活起来,像暗夜中骤然绽放的昙花,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下王平安,多谢公子相救。”
  姜慢烟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温润如玉,十分悦耳。
  面对眼前的陌生人,姜慢烟下意识的隐瞒自己的身份。
  姜慢烟缓慢撑着锦被坐起,斜斜靠在床榻软枕上,发丝微散,显得几分弱态。
  “举手之劳,在下沈凌峰,经营布庄生意路过此地。相逢即是缘分。”
  蜜棕色的眸子直直的望了过来,四目相对。
  秦凌峰被他美眸看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竟有些心跳加速。
  “能救下王公子,是我的荣幸。”
  秦凌峰笑得分外真诚,眼底的欢喜毫不隐藏。
  “你昏睡了二日,定是饿了吧?”
  姜慢烟轻轻点头,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秦凌峰立刻扬声吩咐仆从,备些清淡软糯的粥食点心。
  他在秦家向来是沉默果敢的性子,可在姜慢烟面前,情不自禁的话多了起来,连动作都透着殷勤。
  不多时,饭菜摆上桌。
  秦凌峰走至榻前,直接长臂一伸,绕到姜慢烟身后,半扶半搂地将人带起来,动作亲昵。
  “你昏迷许久,腿脚无力,我来帮你。”
  姜慢烟身子微顿,却没有抗拒,反而温顺地将重量倚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墨香与皮革气息。
  他努力回忆接触的布商,身上或带着新鲜植物纤维的干爽感,或染料香气——靛蓝的清苦香、苏木的木质甜香、栀子的花果香……
  此人,虽自称布商,但身上的味道…言谈间的气度…
  转瞬间,姜慢烟心中已有盘算。
  这场救援太过巧合,不得不防!
  姜慢烟按下心头悸动,继续装出柔弱模样,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角,暗中观察着眼前人的一举一动。
  ……
  秦凌峰这几日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他对“姜善人”的才华极为欣赏,不想直接用暴力手段镇压,损失一良才。
  才有此次精心设计的谋划,核心是“以恩为饵,不战屈人”。
  先用一场假造的“救命之恩”卸下“姜善人”的防备,收拢其心。
  再辅以手段施压或利诱,最终实现兵不血刃让其归顺的目的。
  但是想起青年昳丽的面容,又多了层旁的心思,嘴角压抑不住的扬起。
  此次东南之行,不虚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