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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生 ...

  •   孙一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爸爸妈妈带着他在郊外野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餐布上,一切都泛着金黄色的光。就在他们收拾餐具时,树丛里窸窸窣窣钻出一只刚满月的小狸花猫,它怯生生地望着他们,眼睛像两颗湿漉漉的琥珀。

      妈妈心软,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瘦小的脊背,爸爸也笑了,说:“带它回家吧。”梦里的孙一栩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一路抱着小猫不肯撒手。

      可这小猫一到家就显出了调皮的本性,跳上桌子的第一个“壮举”,就是一脚踢碎了孙一栩用了很久的杯子——那是他小时候爸爸送他的礼物。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把它搂进怀里,说:“你这么皮,以后就叫皮皮吧。”

      那个梦太幸福了。有风,有笑声,有爸爸妈妈温柔的低语,还有蜷在他膝盖上暖呼呼的皮皮。他舍不得走,真想永远停在那里。

      ……

      孙一栩醒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白得晃眼。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告诉他这里是医院。他太久没有喝水,嘴唇干得快要裂开,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他动了动嘴角,发出一个极其沙哑的音节:“渴。”

      旁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是姥姥正坐在床边低头削苹果。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赶忙放下苹果和小刀,端起早就晾好的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孙一栩就着姥姥的手,吨吨地喝下好几口,一股清凉顺着喉咙滑下,他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一点。

      姥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热粗糙的掌心贴上去,语气放松了些:“嗯,不烧了。一会儿等医生再来看看。”她继续摸着他的头发,声音里带着心疼又忍不住唠叨:“你说说你这孩子,才刚入秋,就敢那么淋雨……这下生病了吧?身体怎么这么差……”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有些发颤:“跟你妈一样……”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某种倒计时。医生看过孙一栩之后,建议再观察几天。孙一栩没说什么,他轻轻的把眼镜闭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床单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痕。他望着那些光影,眼神空茫,仿佛能看到光影中飘浮的尘埃,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姥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削苹果的手有些发抖。苹果皮断断续续地垂落,像断裂的过往。

      “你妈妈……”姥姥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她也最怕打针。小时候发烧,总要哄半天才肯吃药。”

      孙一栩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在姥姥脸上。那些话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他应该感到悲伤的,他知道。关于那场车祸,关于永远离开的爸爸妈妈,还有同样倒在血泊里的小家伙。

      可是什么都没有。胸口处只有一片烧灼后的荒芜,连疼痛都显得麻木。高烧抽干了他的眼泪,也抽干了所有鲜活的情绪。

      监测仪的数字跳动着,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不疾不徐地坠落。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而缓慢,将所有的悲伤都稀释成一片空白。他放任自己沉入这片虚无,不必思考,不必感受,只需要存在就好。

      姥姥还在轻声说着什么,那些关于妈妈的片段在阳光中飘浮,然后轻轻落下,堆积在那片荒芜之上。孙一栩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那只小猫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么亮,那么湿,像极了雨夜天空中最后消失的星星。

      因为只是发烧留院观察了两天之后就出院了,他依旧回舅妈家住,或许是因为他的生病,家里格外的平静,孙一栩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他又开始在学校里自习到很晚。

      蝉鸣声伴随着“考试时间到……”的广播渐渐远去,孙一栩随着人流走出高考考场,炽热的阳光扑面而来。他眯了眯眼,感受着这一刻的真实——高中生活,就这样在这场紧张的考试中落下了帷幕。

      同学们各奔东西,旅行的旅行,学车的学车,打工的打工。孙一栩却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应聘上了家附近火锅店的服务员工作。他不想让自己有一刻空闲。

      这天晚上九点,他锁上火锅店的玻璃大门,卷帘哗啦一声落下。刚转身,就听见马路对面有人喊他:“小栩!!”

      成乐站在对面路灯下,手里拎着一个方形蛋糕盒,正笑着朝他挥手。孙一栩愣了一瞬,才快步穿过马路。

      “你怎么来了?”孙一栩打量着成乐,他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像是跑了段路。

      “今天什么日子你忘啦?”成乐把蛋糕往上提了提,嘴角扬起,“你生日啊。”

      孙一栩这才露出错愕的神情。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6 月 11 日。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快,快得让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生日。

      “想吃什么?”成乐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寿星最大,你说了算。”

      孙一栩思考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已经打烊的店铺,最后说:“披萨吧。”

      成乐顿时笑出声:“你不会是在想哪家店还开着门,所以才选披萨吧?”

      被戳穿心思的孙一栩尴尬的摸了摸脖子,强装镇定:“哪有,我就是突然想吃披萨了。”

      两人走进还亮着灯的达美乐,冷气扑面而来。成乐一口气点了三个披萨,正要选第四个时,孙一栩按住了他的手。

      “别点那么多,咱们俩吃不完。”他指了指桌上的蛋糕,“还有这个呢。”

      成乐这才作罢,却还是偷偷加了一份薯条和鸡翅。等待上餐时,蛋糕被打开,上面简单写着“生日快乐”,插着十八岁的数字蜡烛。

      成乐找店员借了火机,点燃蜡烛:“小栩许愿吧。”

      孙一栩看着跳动的烛火,一时有些恍惚。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到,一个阶段结束了,而新的生活,正要开始。

      孙一栩双手合十,慢慢闭上眼睛。暖黄的烛光在他脸上轻轻跳动,映出少年人独有的专注与虔诚。

      他在心里默念:

      “第一个愿望,希望爸爸妈妈和小猫在那边一切都好,开开心心。”

      念头微顿,更深的渴望涌上心头。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去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最后,他的思绪停在了对面那个正笑的人。

      “第三个愿望,希望成乐……能早点真正地开心起来,希望他的悲伤早日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地将十八岁的蜡烛一口气吹灭。细微的青烟袅袅升起。

      烛光熄灭的瞬间,成乐温暖的声音立刻响起:“小栩,生日快乐!”他隔着桌子,用力地拍了拍孙一栩的肩膀,眼神真诚而明亮,“祝我们小栩从此以后,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一切都顺顺利利!”

      成乐最后还是偷偷加点了两瓶啤酒。他的酒量丝毫没变,依旧是一杯就倒,醉了之后更是话痨附体。

      他握着酒杯,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嘟嘟囔囔地对孙一栩说:“小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声音含糊,却带着执拗的认真,“那天…我不该硬拉着你去买零食的…如果我不去的话……对不起……”

      孙一栩听着好友颠三倒四的道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他从未想过,成乐竟然一直将这件事归咎于自己,默默背负着自责。

      “成乐,你听我说,”孙一栩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格外清晰,“那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该道歉的是我…你最近情绪变化那么大,我竟然都没及时发现。作为朋友,我太不称职了。”

      酒精似乎撬开了成乐心中紧锁的盒子。他趴在桌上,哽咽着低语:“小栩…你知道吗…我爸妈…其实在我高一暑假那年就离婚了…”他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他们总是骗我,说是出去度蜜月…其实只是没办法在一起生活了而已…”

      “高二那年…我看见我爸和一个陌生阿姨走在一起…我还以为他出轨了…难过了好久…后来…后来我在家里…翻到了他们的离婚证…”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变成了呓语,“他们藏得一点也不好……”

      孙一栩彻底愣住了。他只知道成乐最近情绪低落,却万万没想到背后是这样沉重的家庭变故。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笑得最灿烂的朋友,一时之间喉咙发紧,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回应,成乐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孙一栩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把成乐带回自己家——明天一早他还得去火锅店上班,而成乐的家,实在太远了。

      回到家舅舅舅妈已经睡下,孙一栩把成乐拖到卧室,给成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自己也累了一天洗漱过后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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