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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巧舌如簧 ...


  •   太医院的药膏效果拔群,我的手腕没两天就活蹦乱跳,灵活如初。

      但比那清凉药膏更深入骨髓的,是女帝那句状似随心的关怀。

      它像一颗裹着蜜糖的种子,在我心尖最软的土壤里生了根,悄然抽芽,长成一棵缠绕不休的藤蔓。

      时不时,那嫩绿的藤尖儿就轻轻挠蹭一下心壁,带来一阵细密的麻痒与甜意,惹得我对着空气都能毫无预兆地傻笑出声。

      就连研墨时都常常盯着砚台出神,嘴角挂着可疑的弧度。

      果然,卑微社畜在职场最大的动力,除了老板画的大饼,就是老板那点若有似无的……嗯,特殊关怀。

      这感觉,比年终奖还让人飘忽。

      就在我沉浸在这份“关系户”专属的隐秘快乐里,几乎要忘了宫廷如履薄冰的本质时,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殊荣”砸了下来。

      陪同女帝出席招待藩国使臣的宫宴。

      消息是御前总管太监李德顺亲自来传的,他那张常年挂着程式化笑容的脸上,此刻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仿佛在说:“丫头,自求多福吧。”

      第二日照常上班之时,我越想越觉得忐忑,甚至都不知该如何磨磨了。

      “陛、陛下!”我几乎是扑跪下去,声音带着自己都嫌弃的颤音,脸涨得通红,“奴、奴婢……笨嘴拙舌,规矩也才学了皮毛,怕是……怕是连呼吸都会出错,万一丢了陛下的颜面……”

      我的社恐灵魂在尖叫:大型外交社交场合!满屋子达官显贵和外国使臣!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地狱!

      黄瑶臻放下手中的朱笔,那轻微的“嗒”声在骤然安静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

      她抬眸看我,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怎么?”

      她的声音不高,清泠如玉石相击,敲在我剧烈跳动的心鼓上,“在朕跟前,不是挺能说会道?连漕运新政都敢侃侃而谈,怎么到了区区宫宴,就成了锯嘴葫芦?”

      我:“……”

      老板!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您这就是赤裸裸的激将法!
      更可悲的是,我这该死的社畜本能,就吃您这套!

      被那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的目光盯着,一股莫名的血气直冲头顶。

      我猛地抬起头,梗着脖子,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绷出一个“我能行我可以”的壮烈表情,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奴婢……奴婢不怕!”

      她眼底那潭深水般的沉静,漾开层层真切的笑意,波光潋滟,如同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

      那笑容短暂却明亮,让御书房都仿佛亮堂了几分。

      “嗯,”她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朱笔,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添茶,“跟着便是。无需你多言,看着……就好。”

      那个“看着就好”,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意味。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宫宴那日……

      我站在流光溢彩的大殿边缘,看着身上这套比普通宫女礼服不知精致多少倍、勾勒出几分生疏曲线的浅青色宫装……

      听着殿内丝竹悠扬与觥筹交错的喧哗……

      我只觉得自己像个被强行套上华丽包装的土特产,马上就要被推到聚光灯下公开处刑。

      紧张得脚下拌蒜,差点同手同脚摔出去,幸亏旁边一位面容严肃的老宫女眼疾手快,稳稳扶了我一把,低声道:“姑娘稳住,陛下看着呢。”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后背立刻绷得更直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宴会上华灯璀璨,琥珀光倾泻如瀑。

      女帝黄瑶臻端坐于高高的主位之上。

      玄色绣金凤袍包裹着窈窕而威严的身姿,赤金凤冠在她乌黑的发髻上流淌着冷冽的光华,整个人如同九天玄女降临凡尘,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仪。

      她执杯浅笑,应对使臣的敬酒与寒暄,言辞得体,举止优雅,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气度与慑人风华,让我看得几乎忘了呼吸。

      心口某处又被攥得又紧又酸,只剩下纯粹而炽热的崇拜。

      果然,认真工作的老板最迷人……也最让人心驰神往。

      只不过,和谐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

      席间,一个留着两撇滑稽小胡子、面色赤红的藩国使臣,许是酒意上头,言语间开始不着边际,话里话外带着对女子执政的轻视与试探。

      虽未明言,但那轻慢的语气和故作姿态的神情,像一块肮脏的冰投入沸水,瞬间让宴会暖融的气氛凝滞降温。

      丝竹声似乎都变得刺耳起来。

      几位陪坐的须发皆白的老臣脸色铁青,嘴唇翕动,却一时被那隐含的恶意噎住,不知如何不失体面地反驳。

      黄瑶臻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弧度完美的浅笑,仿佛戴着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

      但我离她足够近,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她搁在厚重案几下、隐在宽大玄色凤袍袖摆里的手。

      那白皙如玉的手指,正死死地扣着掌心,指节因用力而绷得惨白,甚至微微颤抖着。

      那无声的忍耐,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眼睛。

      一股混杂着愤怒、心疼和不平的无名火“噌”地窜上脑门,瞬间烧干了那点可怜的社恐。

      凭什么?
      她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处理着你们这些男人都未必能理顺的朝政,凭什么要受这种轻侮?!
      怒火烧灼着理智,也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

      那使臣见无人反驳,愈发得意忘形,醉眼朦胧地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我身上。

      或许是想通过打压女帝身边一个小小的女官来间接折损她的威严。

      他咧开嘴,露出微黄的牙齿,用生硬的官话高声道:“这位……女官大人,倒是面生得很哪!”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引来更多目光,“既是陛下近侍,想必定然不凡。
      不知有何才艺,可为陛下与我等远来之客,助助酒兴啊?”

      语调轻佻,带着明显的恶意。

      “嗡——”

      一瞬间,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耳边炸开!

      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带着担忧的,如同探照灯的强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血液瞬间凉了半截,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才艺?我能表演什么?
      当场给他们做个PPT分析漕运数据?
      还是表演个Excel函数速算?

      巨大的恐慌让我下意识地、无助地望向那个唯一的依靠:主位上的黄瑶臻。

      她也正看着我!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不复之前的从容,清晰地映着一个小小的、惊慌失措的我。

      眼神深处,是冷静审视下极力压制的一丝担忧。

      我看见她搁在案几上的手微微抬起,红唇轻启,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为我解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根被怒火和护主心切烧得滚烫的神经猛地绷紧。

      不知从哪里榨出的最后一丝孤勇,支撑着我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我对着那个趾高气扬的使臣,努力调动脸部肌肉,扯出了一个比哭还僵硬、却异常标准的“社畜应对刁钻客户”职业假笑。

      “使臣大人说笑了。”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因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穿透了瞬间死寂的空气,清晰地响彻在殿内一角。

      我喉头发紧,指尖冰凉,手心却全是汗。

      “奴婢愚钝不堪,琴棋书画,风雅之事,皆是一窍不通。”

      我微微垂首,姿态依旧谦卑,腰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只会些伺候笔墨、整理文书的粗苯活计。

      陛下仁德圣明,不嫌奴婢愚鲁蠢笨,留奴婢在侧听用,已是浩荡天恩,奴婢日夜惶恐,唯恐有负圣恩。”

      我顿了顿,无视那使臣脸上错愕凝固的表情,维持着那抹假笑,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他案上堆积的珍馐美馔,声音提高了一分:

      “是以奴婢以为,为君分忧,佐理政务,使江山稳固如磐石,万民安居乐业,方是臣下侍奉君王最大的‘才艺’与根本。”

      “至于丝竹管弦,娱人耳目之事,”我话锋一转,笑意加深,却无一丝暖意,目光投向殿侧垂首侍立的乐师,“自有乐坊司各位技艺卓绝的大家更为擅长。使臣大人若对此雅趣有兴致,奴婢倒是愿意为您引荐一二?”

      话音落下,死寂。

      连乐师拨弄琴弦的手指都僵在了半空。

      几位原本脸色难看的老臣,此刻看向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方才试图开口解围的老尚书,甚至轻轻捋了捋胡须,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内侍总管李德顺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明显有着赞扬的意味。。

      那使臣的脸皮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像是被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酒意彻底吓醒了,他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却憋不出一个字来,尴尬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

      就在这时,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上,主位方向传来一声轻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黄瑶臻正用一方素白锦帕轻轻掩着唇,但那眼底眉梢,漾开了层层真切的笑意。

      那笑容不再是之前端庄疏离的面具,而是发自内心,瞬间点亮了她雍容的面庞,也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她看向我的方向,目光灼灼,带着近乎炽热的赞赏与愉悦,那光芒几乎要将我融化。

      “朕这侍墨女官,”她放下帕子,声音清越响起,里面还残留着未散尽的、带着磁性的笑意尾音。

      笑意之下,却是山岳般不容置疑的威势,“年纪尚轻,性子也直白了些,言语若有冲撞之处,还望使臣海涵。”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使臣,笑意收敛,只剩一片沉静的威严,“不过,她方才所言,倒也不失为一番道理。

      邦交之重,在于诚心实意,在于互惠共利,岂能拘泥于杯酒丝竹、娱兴小道之上?

      使臣以为呢?”

      那使臣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额头渗出冷汗,慌忙起身,几乎是带着哭腔连连作揖:

      “陛下圣明!陛下所言极是!

      是外臣酒后失德,胡言乱语,陛下恕罪!女官大人……恕罪!”

      他的姿态狼狈至极。

      丝竹声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宴会的气氛在短暂的僵硬后,再次活络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僵硬地退回原地,感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黏腻。

      方才全凭一股意气撑着,此刻松懈下来,双腿酸软得像刚跑完百里,微微打着颤,心跳依旧急促得如同脱缰野马。

      就在我拼命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时——

      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我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衣袖,被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力道轻微得像蝴蝶振翅。

      我心头猛地一跳,屏住呼吸,几乎是僵着脖颈,一点点偏过头去。

      只见黄瑶臻依旧端坐主位,侧着脸,正与邻座的一位藩王低声交谈着什么,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神情专注而优雅。

      但是!!!

      就在她看似随意搭在扶手上的、那只被华丽玄色凤袍宽大袖摆完全遮盖的左手,却悄无声息地、像灵蛇般滑了过来。

      不是握,不是拽,而是用一种带着小心试探又无比精准的力道。

      用她微凉柔软的指尖,沿着我同样冰凉僵硬的手指背,极快、极轻、像羽毛划过水面般,顺着指骨线条,暧昧至极地——?滑抚而过?。

      那触感!

      不是简单的触碰,是抚摸!

      带着安抚,带着激赏,或许……还带着一丝亲昵?

      快!

      快到仿佛只是衣袖交错时无意的摩擦。

      轻得像情人耳畔气息的拂动。

      但那份微凉的柔软与指腹滑过的细腻触感,却如同带着细小电流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我的皮肤,顺着指骨一路蔓延,直抵心脏!

      “轰——”

      我的心脏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疯狂暴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力道大得几乎要冲破喉咙,炸裂开来。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颊滚烫得快要烧起来,连耳垂都像是被沸水烫过。

      我猛地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快要尖叫出声的冲动和脸上失控的表情。

      她……她是在安抚我?

      这感觉,比方才怼翻使臣还要惊心动魄!

      直到宫宴结束,送我回住所的小宦官提着灯笼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窗外月色清冷,我缓缓抬起那只被她触碰过的手,借着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痴痴地看着。

      指背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滑过的路径,带着酥麻的余韵。

      我用另一根手指,无比珍重地、极轻极缓地抚过那片被“临幸”过的肌肤……

      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像个偷吃了满罐蜜糖的傻子。

      所以,我这是……成功护驾?

      而且还拿到了老板独一无二的……“私下认证”?

      虽然只是偷偷的、近乎虚幻的一次指尖滑抚……但这感觉……

      比升职加薪、比漕运方案采纳、比任何物质奖励都要让人……上头千倍万倍啊!

      代明玉,你彻底没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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