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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救我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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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暑气像一层黏糊糊的毯子，依旧顽固地裹挟着小县城。蝉鸣声嘶力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暑假的尾声，总是带着点懒散和不舍。
徐捷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额角沁出细密的汗，行李箱轮子碾过水泥地发出单调的滚动声。
为了避开返校高峰的人潮，徐捷特意提前了一天回来。和他一起早到的，还有江熙。
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大部分床铺都空着，蒙着一层薄灰。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空气里飘荡着灰尘，给徐捷整得够呛。
“饿了吧？”江熙放下背包，“食堂估计还没开业。”
“嗯，”徐捷点头，正想着要不要去校外随便对付一口，手机就响了。
是林秋红发来的：【小捷你和小熙，来店里吧，正好帮她试试新菜，这几天都在店里吃，别客气。】
“林阿姨叫我们去吃饭。”徐捷对江熙说。
”江熙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好，走吧。”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小馆解决。
林秋红变着花样把新研发的菜品端上来，香气霸道得能勾出人的馋虫。徐捷和江熙就成了最捧场的小白鼠，吃得心满意足，顺带给出很多直白的反馈。
林秋红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睛笑得弯弯的，比划着：【好吃就行！】
林秋红给了江熙一个大红包，这是对江熙勤快能干的肯定，也是林秋红想把他留在身边的心意。
小小的店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几个人围坐着，碗筷碰撞，吸溜着面条，喝着冰镇的豆奶，窗外是渐渐西沉的夏日余晖，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和一种闲适的、属于假期最后光景的慵懒。
后面几天，住读生们陆陆续续拖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宿舍楼里重新充满了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男生们久别重逢的嚎叫和拍打声、还有水房里哗啦啦的洗漱声，沉寂的校园像被注入了活力，一下子活泛起来。
这天晚上，徐捷正靠在床头翻一本英文小说，宿舍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
林晟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左手还拽着旅行箱的拉杆，右手却提着一个鼓鼓囊囊、冒着丝丝寒气的黑色塑料袋。
“哟，瞧瞧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林晟的声音带着点邀功的兴奋，完全无视了地上的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徐捷床边，献宝似的把袋子口敞开。
徐捷合上书，疑惑地探头一看——，满满一袋子花花绿绿的雪糕，包装纸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徐捷打趣道:“哟，今天有什么好事儿啊？下血本了？”
“没好事就不能吃雪糕了？这叫拉近邻里关系，你先挑！喜欢哪个拿哪个！”林晟豪气地一挥手，随即又急吼吼地补充，“我还得赶紧给江熙和他室友们送过去，这鬼天气，再磨蹭就全化汤了！”他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刚安顿好就马不停蹄跑出去买的。
徐捷看着那挤在一起的雪糕，选择困难症瞬间发作。
他难得地露出一点犹豫的表情：“要不…你帮我选一支？我也不知道哪个最好吃。” 这种琐碎小事上依赖林晟的感觉，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新奇。
“行！那我得好好给你选选。”林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在袋子里迅速扫视，然后精准地抽出一支裹着深褐色包装纸的，“这个！巧克力味儿的，绝对经典，我的最爱！”话音未落，他已经利索地“刺啦”一声撕开了包装，不由分说地把那根冒着寒气的棕色冰棍直接杵到了徐捷嘴边，“快尝尝！”
徐捷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咬了一小口。
冰凉丝滑的巧克力混着奶香瞬间在口腔里蔓延开，甜度适中，带着点微微的苦，确实很解暑。“嗯，”他点点头，诚实评价，“味道不错。”
“那当然！”林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空着的手搓了搓自己的鼻头，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你男朋友亲自把关，还能差了？”他带着点小小的炫耀和试探。
看到徐捷没反驳，只是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林晟心里更美了，但随即想起正事，“坏了坏了，真得快化了！你慢慢吃，我速去速回！”说完，他像阵风一样又卷了出去，留下徐捷拿着那根被咬了一口的冰棍。
走廊里很快响起林晟拍隔壁宿舍门的声音，还有他咋咋呼呼的吆喝：“开门开门！送清凉啦！见者有份啊！”
徐捷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悠悠地舔着冰棍。没过一会儿，林晟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接着传来他刻意提高、显得有点过于热情和客套的语调：“哟，班长也在啊？真巧…来来来，别客气，拿着拿着…嗨，没事没事，应该的！…我啊？我路上吃过了，刚吃完！”
徐捷听着那明显有点“虚”的腔调，心里了然，无声地笑了笑，继续对付手里的冰棍。
果然，没过两分钟，林晟回来了，脸上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但眼神瞟到徐捷手里已经下去一半的冰棍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蹭到徐捷床边，假装不经意地问：“咳…那个…好吃吗？给我咬一小口呗？我就尝尝味儿。”说完，还欲盖弥彰地舔了下嘴唇。
徐捷抬起眼皮，看着林晟那明明很馋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软。他把剩下的大半截冰棍直接递过去：“拿去吧，笨蛋。死要面子活受罪。”
林晟眼睛瞬间亮了，又有点被看穿的窘迫，一把接过冰棍，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徐捷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敞开的宿舍门，又敲了敲薄薄的墙壁：“说你是笨蛋，还真没冤枉你。门开着，墙又不隔音，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把自己的那份儿让给他了。”
“啊？！”林晟懊恼地叫了一声，差点被冰棍呛到，“那岂不是…我好不容易在你面前维持的英俊潇洒、成熟稳重的形象全毁了？完了完了，以后得谨言慎行！”他夸张地捂着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徐捷被他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吧你，还英俊潇洒呢。” 他起身，帮林晟把门口那个孤零零的行李箱拖了进来。
林晟一边啃着冰棍，一边开始打开箱子整理行李。衣服、洗漱用品、几本崭新的、连塑料膜都没拆的教辅书被他一股脑儿掏出来。徐捷走过去，很自然地拿起林晟揉成一团的床单，抖开，和他一起铺床。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有林晟咀嚼冰棍的细微声响和整理东西的窸窣声。
徐捷铺好自己那边，顺手帮林晟拉平床单的褶皱，状似随意地问：“对了，你昨天电话里不是说暑假作业还差挺多？都搞定了吗？明天可就要收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林晟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停了。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堆起一个混合着心虚、讨好和破罐子破摔的复杂笑容，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徐捷的眼睛：“那个…嗯…对不起啊，今天晚上…可能…大概…会影响到你睡觉了。”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像蚊子哼哼。
徐捷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瞬间涌上来的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说吧，林晟同学。你是一个字没动呢，还是连作业本都压根儿没翻开过？” 他太了解林晟了，这家伙在拖延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
林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着，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往远离徐捷的方向挪动，仿佛这样就能安全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徐捷的脸色，用试探的语气说：“如果…我说是…后者呢？”
“……”徐捷沉默了足足三秒。
他看着林晟那副怂样，又想起他刚才为了让班长吃上冰棍自己忍着的样子，一股火气顶上来，又被一种莫名的好笑和无奈压下去。
他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点凉飕飕的味道：“行。那挺好。明天你就活该被谢志请去办公室喝茶，享受一下他爱的教育。放心，我会给你收尸的。”
“别啊！徐姐姐救命啊！”林晟一听哀嚎一声扑过来，一把抓住徐捷的手腕来回晃，像只大型犬在摇尾巴乞怜，“你忍心看我被谢老头修整吗？他最近不知道受啥刺激了，训起人来那叫一个花样百出，真的会死人的！” 他晃得徐捷手臂发麻。
徐捷被他晃得头晕，想抽回手，但林晟抓得死紧。他低头看着林晟那双盛满了可怜兮兮和全指望你了的眼睛，心里那点坚持像烈日下的冰淇淋，迅速软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吐出四个字：“拿出来吧。”
林晟如蒙大赦，立刻松开手，动作变得异常敏捷。
他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从自己那个塞得乱七八糟的书包里，掏出了几本簇新得如同刚从印刷厂出来的练习册，还有几张空白的作文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两人共用的那张旧书桌上，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不多不多，也就三本暑假作业，再加…呃…五篇作文吧。”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巨大心虚。
徐捷走过去，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数学练习册翻开。然，比他的脸还干净，连个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他又翻了翻其他几本，一本赛一本的崭新。
徐捷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猛地合上本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林晟！你他妈还真是一个字都没写啊？书比你脸还干净！你这暑假干什么去了？” 他气得差点爆粗口。
林晟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不是在店里的忙嘛…谁知道这时间过得这么快…”
“少废话！”徐捷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随手抄起一支笔，哗啦啦翻到数学作业第一页，语气斩钉截铁，“我不喜欢写太多字。数学和英语我帮你搞定，其他的，还有那五篇作文，自己想办法！写不完你就等着明天被训吧！”
林晟的眼睛瞬间亮了，巨大的惊喜涌上来，他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徐捷，响亮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我男朋友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林晟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人啊！”
“滚！少嘴贫！”徐捷被他亲得脸一热，用力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嫌弃地抹了把脸，“真想让我帮忙就闭嘴，赶紧写！还想不想睡了？”他不再看林晟，低下头，握着笔，开始快速地在数学练习册上书写起来。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徐捷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一个习惯计划严谨的人，居然会有一天在开学前夜，像个苦命的赶工机器一样，帮人狂补暑假作业。
林晟看着徐捷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暖的，也赶紧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下，翻开了语文作业本。然而，盯着空白的作文格子看了五分钟，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比那格子还空白。
那些东西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他抓耳挠腮，眼神开始飘忽，最终定格在徐捷飞快移动的笔尖上。不行，场外求助，林晟悄悄瞄了眼徐捷，见他全神贯注地对付一道函数题，便屏住呼吸，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溜出了宿舍，轻轻敲响了隔壁江熙的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男生宿舍走廊尽头这两间屋子的一场无声战役。
徐捷的桌边，数学和英语练习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他思路清晰，下笔飞快，偶尔遇到需要思考的难题，也只是微微蹙眉，很快就能找到突破口。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峻，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是唯一的伴奏。
隔壁，林晟则陷入了水深火热。
他对着江熙那字迹工整、内容充实的作业本，一边像抄经书一样奋笔疾书，一边还要绞尽脑汁把别人的句子改得面目全非，以免被老师一眼识破是“复制粘贴”。
抄语文作文时尤其痛苦，江熙那引经据典、文采斐然的句子看得他头晕眼花，只能硬着头皮用自己的大白话翻译一遍，结果写出来的东西干巴巴如同嚼蜡。
他抓狂地挠着头发，时不时发出无声的哀嚎。
夜深了，宿舍楼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徐捷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瞥了一眼林晟，那家伙正趴在桌上，脸几乎要埋进练习册里，眼皮打架，写字的速度比蜗牛爬还慢。
“喂，别睡！”徐捷用笔杆轻轻戳了戳林晟的胳膊。
林晟一个激灵抬起头，眼神迷茫：“啊？哦…没睡没睡…” 他甩甩头，用力眨眨眼，继续和眼前的历史作业搏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的天色，从浓稠的墨黑，慢慢透出一丝极淡的、近乎灰色的蓝。远处似乎传来了第一声模糊的鸡鸣。
当林晟在最后一张作文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句号时，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像是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他连笔都拿不稳了，“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直接瘫在桌面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侧过头，想看看徐捷怎么样了。只见徐捷不知何时也趴在了桌上，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累得直接睡着了。面前的英语练习册已经合上，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边。
昏暗的晨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落在徐捷疲惫的睡颜上。
林晟看着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疏离和冷静的脸，此刻毫无防备，甚至因为张着嘴而显得有点傻气。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徐捷柔软的发梢，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生怕惊醒了他。
喉咙有些发紧，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说：“辛苦了…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