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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反逃之趋.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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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饥饿、干渴和无处不在的束缚感中缓慢爬行。
白诩将自己维持在半昏半醒的状态,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
他不再尝试冲击力场或环扣,而是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力都用于内省,用于对抗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虚弱感。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
缺乏鲜血的补充,他的身体正逐渐走向某种临界点。
皮肤变得更加苍白,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灰败。
原本刻意维持的、模拟人类心跳的搏动也变得越发微弱,间隔越来越长。
送餐的次数成了他衡量时间的唯一标尺。
每次那个扁平的抽屉滑进来,里面都是同样的清水和流质营养包。
他每次都表现得极其配合,用尽力气吞咽那些寡淡的液体,喝完水后会低声道谢,声音沙哑而无力。
守卫的态度依旧警惕,但面对一个日渐衰弱、似乎连抬头都困难的囚犯,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多少松懈了一丝丝。
他们依旧两人一组,持枪者守在门口,送餐者靠近喂食,流程严谨,无可挑剔。
这天,在喂食结束后,白诩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低下头昏睡。
他艰难地维持着抬头的姿势,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在送餐守卫的脸上。
“长官……”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能……能不能……给我一点……止痛药?”
他微微动了动被包扎着的手臂,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苦神色。
这痛苦并非完全伪装,伤口的愈合极其缓慢,持续的钝痛确实存在。
送餐守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
他看了一眼白诩手臂上渗出血丝的纱布,又看了看他苍白汗湿的脸,皱了皱眉:“我需要请示。”
守卫没有多言,收拾好东西迅速退了出去。
白诩重新低下头,嘴角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请示,意味着他的请求被认真对待了。
这些警察,即使在关押危险非人存在时,似乎也遵循着某种人道主义准则。
这是个好的信号。
他没有等太久。
下一次送餐时,来的不仅是两名守卫,还有之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李医生。
李医生提着医疗箱,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先检查了一下白诩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
又看了看他手臂的伤口,愈合情况很不理想。
“伤口感染迹象不明显,但愈合停滞,可能与你的……体质和营养状况有关。”
李医生语气平淡,一边说一边从医疗箱里取出注射器和一小瓶药剂,“这是非甾体抗炎药,可以缓解疼痛和炎症。但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白诩配合地露出感激的神色,微微点头。
李医生熟练地给他进行了注射。
冰凉的药液进入血管,暂时压制了伤口的疼痛。
“谢谢……医生。”
白诩低声说。
李医生收拾好东西,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守卫也跟着离开,锁上门。
囚室里再次剩下白诩一人。
止痛药的效果开始显现,身体的痛苦减轻了些许,这让他能更集中精神思考。
他得到了药物,这意味着他的“合作”和“虚弱”策略开始奏效。
对方在确保他无法构成威胁的前提下,愿意提供有限的医疗帮助。
那么,下一步呢?
他需要更多。不仅仅是缓解痛苦,他需要真正的能量来源。
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开始在脑海中构思下一次的请求。不能直接索要血液,那会立刻暴露他的真实意图和危险本性。
必须找一个更合理的、符合他当前“虚弱濒死”状态的借口。
或许……可以声称某种特定成分的合成血浆替代品能缓解他的“遗传性贫血”?或者,请求更高能量的静脉营养液?
他需要观察,需要等待更合适的时机。最好能在卓未许在场的时候提出。
那个男人虽然冷酷,但判断力精准,或许能看穿粗劣的谎言,但也可能因为对“秩序”和“程序”的坚持,而同意一些合乎规定的请求。
白诩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药味的冰冷空气在肺里转了一圈。
他重新闭上眼,继续忍耐,继续计算。
饥饿感如同背景噪音,持续不断。但他已经开始习惯与之共存,并将这种痛苦,也转化为博弈的筹码。
药物的效果短暂地压制了疼痛,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弥漫的冰冷和空虚。白诩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石膏像,被牢牢钉在金属椅上,只有胸腔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他尚未“死去”。
送餐,注射流质营养液,检查生命体征……日子在固定流程中重复。
白诩的配合度越来越高,言语越来越少,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他不再提出任何请求,仿佛已彻底接受了这囚徒的命运。
直到某一次,李医生在检查完他的伤口和体征后,对着通讯器低声汇报了几句。白诩捕捉到了零星的词语:“……生命体征持续下降……”
“……常规维持无效……”
“……建议转移观察……”
他心中微动,但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虚弱的表情。
没过多久,金属门再次打开。
这次进来的除了两名常规守卫,还有卓未许。
卓未许站在门口,没有靠近,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白诩身上,审视着他苍白灰败的脸色、干裂的嘴唇和毫无神采的眼睛。他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的情况?”卓未许的声音没有起伏,问的是旁边的李医生。
“很糟糕。伤口愈合几乎停止,核心体温过低,能量水平持续跌落。常规营养支持无法逆转衰竭趋势。继续留在最高级别禁锢单元,可能会导致……自然死亡。”
李医生客观地陈述。
卓未许沉默了几秒,视线依旧锁定着白诩。
白诩艰难地抬起眼皮,与他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里空无一物,只剩下生理性的疲惫,随即又无力地垂下。
“转移至B区标准禁锢室。维持二级警戒。”卓未许最终下令。
“是,队长。”
守卫上前,开始操作解除金属椅上的环扣。当颈部和腰部的电极离开皮肤时,白诩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尽管手腕和脚踝很快被重新铐上特制手铐,但脱离那张充满威胁的金属椅,依旧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有限的“自由”。
他被两名守卫架着,拖离了这间绝对隔绝的囚室。
重新走在走廊上,虽然脚步虚浮,几乎无法自行站立,但呼吸到的空气似乎都少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制感。
他们没有回之前那间和阿夜一起的牢房,而是来到了另一片区域。
这里的牢房门依旧是厚重的金属,但观察窗稍大一些,门上的指示灯是黄色而非红色。
空气里的干扰剂气味依然存在,但浓度明显低了很多。
守卫在一扇门前停下,刷卡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哐当。”
门在身后关上。
白诩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迅速打量起新的环境。
房间大小和之前与阿夜同住的那间差不多,同样是混凝土墙壁,固定的矮床和一体式不锈钢便器水池。
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力量虽然依旧被压制着,但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冻结得无法动弹。
如同被移开了压在胸口的大部分巨石,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可以勉强呼吸和运转。
他慢慢挪到床边,坐下。
手腕和脚踝上的铐子依旧碍事,但比起那金属椅,已是天壤之别。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力量在干涸的河道中重新开始极其缓慢、微弱地流动。很好。
转移到这里,意味着卓未许判断他暂时失去了威胁,或者,至少威胁等级大大降低。
这为他恢复力量创造了宝贵的机会。
他需要能量。迫切地需要。
他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对话——“常规维持无效”。
警方试图用人类的方式维持他的生命,但这对他而言是无效的。
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将他转移,或许是准备尝试其他方法?
或者仅仅是避免他死在最高警戒区?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说明他们还在试图“维持”他的生命,而不是任其消亡。
那么,他或许可以……引导他们,提供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白诩缓缓躺倒在坚硬的床铺上,蜷缩起身体,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虚弱感依旧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但在这相对宽松的环境里,他至少可以开始尝试主动吸纳空气中那稀薄的能量,并调动微薄的力量,加速伤口那缓慢到极点的愈合。
他需要尽快恢复一点行动能力。
至少,要能在下一次机会出现时,有能力抓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