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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泡沫美人鱼（二）秘密与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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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银般流淌，映照着江渝苍白而决绝的脸。
他几乎是连拖带拽，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沉重的“秘密”搬回自己位于村尾的小屋。
万幸，深夜的渔村沉睡得像一块礁石，无人察觉这片寂静里正藏匿着惊世的波澜。
他将祂安置在堆满画布和颜料的角落，用干净的旧帆布轻轻盖住那条璀璨得不像真实的鱼尾。
月光从唯一的窗户淌进来，像一汪清泉，照亮了鲛人苍白的脸。
江渝跪坐在一旁，心脏仍在狂跳，湖绿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生怕一闭眼，眼前的神迹就会化作泡沫消失。
当日的歌声，能再为我唱响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微蹙的眉宇，却在最后一刻蜷起了手指。
他不敢。
记忆中父母葬身大海的巨浪，与眼前这张安静沉睡的容颜交织。
是祂......
当年，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
也是在那之后，父母永远沉入了海底。
一种混杂着感激、悲伤与无法言说吸引力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水......”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韵律的低吟响起，像海浪轻轻摩擦沙滩。
江渝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水缸边，舀起一瓢清水。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鲛人的脸庞，将水缓缓凑近那失去血色的唇。
水珠顺着唇角滑落，渗入干燥的肌肤。
那长长的银色睫毛颤动了一下，幽蓝的瞳孔缓缓聚焦，再次映出了江渝写满担忧的脸。
没有预料的攻击或恐惧。
鲛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依旧带着那种穿越了亘古洪荒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你受伤了。”
江渝鼓起勇气，声音有些干涩。他指了指对方心口处，那片最璀璨的、如同蓝宝石镶嵌的护心鳞旁，有一道不算深却仍在渗着淡金色液体的划痕。
“是风暴弄的吗？”
鲛人——沧澜，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又抬眼看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祂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间有微光凝聚，轻轻拂过伤口。
那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江渝屏住呼吸，看着这超越常识的一幕。
“我......我叫江渝。”
他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江河的江，至死不渝的渝。”
沧澜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幽蓝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流转，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
然后，祂抬起手，指向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沧......澜。”
祂的声音低沉而空灵，像来自深海的回响。
沧海波澜。
江渝瞬间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一股巨大的酸楚与喜悦冲上他的鼻腔，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十八年的孤独、不被理解的委屈、失去至亲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不是疯子。他真的找到了。找到了这个存在于他生命起点、存在于他每一个梦魇与美梦中的存在。
沧澜看着他滚落的泪珠，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祂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接住了一滴泪水。
那滴泪在祂指尖，并未化作珍珠，只是像最普通的水滴，映着月光。
接下来的日子，对江渝而言，像偷来的一段童话。
每当夜幕降临，确认无人注意后，他会用一个小推车，艰难地将沧澜运到那片他们初遇的隐秘海滩。
沧澜的身体接触海水后，尾鳍的光泽会明显变得鲜活，那道划痕也愈合得更快。
他们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却有种无言的默契。
江渝会带来他的画，献宝似的摊开在沧澜面前。画上是各种姿态的鲛人，遨游的，歌唱的，在珊瑚间小憩的。有些栩栩如生，有些则充满想象的瑰丽。
“你看，这是我梦里的你。”他指着一幅在发光水母群中穿梭的画，眼睛亮晶晶的。
沧澜看着画，又看看江渝，幽蓝的瞳孔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祂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周围的海水便泛起微光，凝聚成画中水母的模样，轻盈地漂浮起来，将一小片海滩点缀得如梦似幻。
江渝看得呆了，随即兴奋地拿出新的画纸，想要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幕。
海水中的发光水母，是沉静的小夜灯，在月光之下，随水流涌动，光芒如同夜空中最嘹亮的星辰，最灿烂的呼吸，最强烈的脉搏。
他们的夜间相会，悄然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期待。
江渝总会提前绞尽脑汁，想着今天要“教”什么。他像个最认真的私塾先生，而沧澜，则是他沉默却专注的唯一学生。
“今天学'月亮'。”江渝指着海面上方那轮清辉，一字一顿地念，然后期待地看着沧澜。
沧澜仰头望去，银发流淌着月华。
祂收回目光，看向江渝，然后抬起了手。
刹那间，周围的海水无声涌动，微光凝聚，竟在两人之间模拟出了一幅微缩的、动态的星月图景！
地球在缓缓旋转，月球环绕，清晰地展示着盈亏变化。
祂甚至精准地模拟出了月光洒在海面上的、那条碎银般的粼粼光路。
江渝看得目瞪口呆，忘了呼吸。
“这......这太作弊了！”他从震撼中回过神，笑着抗议，“我这教的是'文字'，你演示的是'神迹'！这学费我可收不起了！”
沧澜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却让江渝心跳漏了一拍。
作为“报复”，江渝决定教一个更“难”的词。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沧澜那双蕴含着星海漩涡的幽蓝瞳孔上，脸上有些发烫，声音也轻了下去：
“......'好看'。”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江渝就后悔了。太直白了！太冒犯了！
他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画板的边缘，不敢去看沧澜的反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海风似乎都停滞了。
几秒令人难熬的寂静后，他听到了水波轻动的声音。他鼓起勇气抬眼，发现沧澜不知何时靠近了些。
祂静静注视着江渝，然后，抬起了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江渝自己的心口。
下一刻，江渝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
透过沧澜的力量，他看到了自己湖绿色的眼眸，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还有那根不听话的、翘在额前的蓝黑色发丝......
所有这些细节，都被一股温柔而好奇的力量包裹着、观察着。
一个清晰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一丝新奇的探究：
“你的这里，在教我这个词的时候，跳得很快。”
“......”
江渝的脸“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
他猛地向后缩了一下，语无伦次：“我......我是说月亮！对！今天的月亮特别'好看'！”
沧澜没有再逼近，也没有收回手。祂只是偏了偏头，那双幽蓝的瞳孔里，星云流转，仿佛在认真分析和理解这个人类刚刚演示的、比操控水流更加复杂的“现象”。
祂看着面前这个连耳根都红透了的、慌乱又可爱的“小老师”，
用那亘古不变的、空灵的嗓音，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
“好......看。”
这一次，这个词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秘的魔力。
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而是成了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开关，一个承载了心跳、羞涩与无声吸引力的咒语。
从此，在江渝心中，“好看”这个词，永远地染上了星海与夜光的颜色。
